第 21 章
小皇子抓周的结果会对外朝有何变化,从此处便能够窥见一二。有的夫人在初见到池珝缘时还保持着一些谨慎结交的态度,如今却好似相熟老友般来攀谈,话语间不经意也透露一些想要与常轩结交的意思。
“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去旁边透口气。”池珝缘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众人所在的宴会,独自走到稍远些的地方。走到半路时回首去望,被簇拥在中央的常柔浅笑盈盈,得体应对着那些充满试探的话语。
远远瞧去是一派祥和的气氛,偶尔还有几声银铃般的笑声飘传过来。
池珝缘缓缓转回头,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她已经深刻明白有些事情并非自己强求就能改变。也曾经思索过,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因为故作清高不愿同流合污,还是…没有丝毫意义的信念坚持。
宫廷内花园的花草都有专人看管,自然美不胜收,无论走到哪一处都能看到别出心裁的造景。
池珝缘站在桥上垂望一片荷叶莲池,清风拂面吹散心中迷雾,她忽然想起那个软禁自己的庄子。只是很短的世间,那片荒芜的院子已经初具雏形,虽不是多么巧夺天工的造景,但却每一日都能看到不同的变化。
而带来这微小变动的少年同样也给池珝缘的生活带来些许的波澜,如同今日她见到其中一个驾车的马夫是小朵时,没有明白他如何是混进去的。
她一回想起那个荒谬的场面有些失笑出声,当时她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往他身上多看一眼,若无其事坐进马车里。
在石桥上吹过一会风,池珝缘收拾好情绪后便打算回去宴会,但是刚转过身,眼前有个内侍就这么直挺挺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见到池珝缘转过身来,他弯下身向她问好,“我奉一位贵人之意,特来传话。”
“……是谁?”池珝缘看不出他来此的善意或恶意,更加猜不透对方究竟是奉谁的意思来此找自己。
这个内侍只说:“贵人说,待他回京,夫人很快就能从庄子里离开。”
池珝缘微微睁大眼,不知作何反应,顿时僵在原地。
“夫人莫怕,我只来传句话,这便离开。”他说完就后退几步要快步离开,但是池珝缘却喊住他,“你等等。”
“夫人还有事情吩咐?”
池珝缘往前几步,走至他面前低声问:“你在宫中应当时间也很长,你告诉我,他能回来是圣上的意思,还是……”
“老奴不知其中详细,不过有一事夫人可听听看。”内侍说,“陛下近来身体不适,愈发常召见各位皇子,这天子也不外乎需要血脉亲情以慰藉心灵。”
他点到即止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而池珝缘站在那里却恍惚许久,很快便明白现状。
那句话表明了现今的皇帝身体只怕随时有可能追随历代先帝而去,而且召见皇子们极大可能是想要在其中考虑储君的人选。难怪常轩会说朝中事务繁忙,这个消息必然瞒不住朝中百官,储君之争早已开始。
常轩的立场自然是站在小皇子这边,可偏偏小皇子如今还只是个离不开奶娘的婴孩,本身无力与他前面几位兄长去争这个位置。
池珝缘以为至少还要几年后这场储君之争才会到来,却没想到无声无息间已经开始。
她仰望刚刚还是晴光大好的日光,此刻空中不知何时布满阴沉的乌云,瞬间遮去日光,不需多时山雨欲来风满楼。
更加可怕的事情是,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内侍口中所说的贵人是谁,只怕不止是京城内将满城风雨。
成王,当今圣上少有还活着的兄弟。
池珝缘回到周岁诞宴会后便一直漫不经心,只是默不作声喝着酒。原本喜爱的杯中物,此刻一杯又一杯却好像品不出什么滋味。
而周遭的人只觉得她好似有些奇怪,没敢上前来叨扰。
宴会中小皇子突然大哭起来,常柔才让乳母将小皇子抱走去喂奶,她起身也请诸位夫人都随她一同去另一处设宴的地方。
另一处设宴款待的都是男子,大多为朝臣或王公贵族,常柔算着时间也该结束了,正好去露面收尾。
“常夫人,你可有不适。”常柔瞧出近处的池珝缘似乎面色不太好,池珝缘心下无力,只是轻声答:“妾身无事,只是有些疲乏。”
“看样子你待的庄子也并不是养病的好去处,这么久不见起色…我会好好同常轩说,实在不行,便拿我的口谕请御医去瞧。”
“多谢贵妃娘娘。”池珝缘正想俯身谢恩,忽然头一阵晕眩,脚步顿时虚浮无力。眼前一黑,而胸口似骨裂般疼痛,喉间却是一阵腥甜。
接二连三的尖叫声从黑暗中传来,而池珝缘下意识遮住嘴角,手指也摸到粘稠温热的液体。
“御医,快叫御医!!”
“快去告知陛下与常大人!”
池珝缘闭上眼的时候,脑海中还在思考究竟是谁在何时给自己下了毒。这里可是皇宫内廷,此人意图又是什么,莫非是常轩的仇家?
待有宫女慌慌张张冲入宴席中时,本要被一旁内侍训斥无礼,而她先跪下大声道:“陛下,不知何人在内廷行刺下毒,常夫人中毒晕倒了!”
座上的皇帝闻言眼神先一扫常轩的方向,发现常轩已经在听到宫女话语后腾地一声站起身,不可置信问:“你再说一遍,谁?!”
宫女吓得再重复一遍话语。
“常卿莫急,此事尚未有定论,赶紧请御医去诊治。”已过不惑之年的皇帝却并不着急,他看着常轩这样紧张的模样,安慰道:“宫中出了这种事,定然是不能轻放过,来人,去将今日负责内廷膳食的人都抓起来审问清楚。”
常轩知晓自己刚刚情绪太过焦急先开口引得皇帝不满,此刻弯身道:“陛下圣裁,是臣慌了心神,还望陛下允许让臣先行离去看望妻子。”
“这是自然,朕也一同去。”皇帝起身离开,其余臣下纷纷起身拜送,而后才纷纷私下交换眼神,认为此事极为蹊跷。
池珝缘躺在一处偏殿床上,她能感觉到周身围着许多人,可又听不清她们所说的话语。
慌忙来此的御医赶忙给她把脉诊治,又着急忙慌给喂了药。
另有御医闻了池珝缘喝过的酒杯,向常柔解释道:“贵妃娘娘,这应是一种叫做化蝶的毒药,毒性并不猛烈,但毒却会缓慢侵蚀五脏六腑。此刻虽能暂时将其压制不发,但是解药调制却很是费时间,现下院中也需得三日时间来调配。”
常柔皱着眉连连叹气,“就不能再快些?珝缘身子本就还未好全,拖得越久不就越伤身体。”
“娘娘,这已是最快的了。”御医身子瑟瑟发抖,“三日,至少三日!”
“陛下到——!”
池珝缘昏睡前所听到的便是这些话语,待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深。她静静躺在床塌上,看着这头顶华贵的雕栏花柱,心中只得幽叹。
她又想起那一年抱着狸奴听夫子所说的话,京城中腥风血雨要么潜在地底,只有腥臭可闻。要么浮出水面,就定然是要这天下大乱。
只是她身处在棋盘中央无力自保,只能苦中作乐庆幸自己居然还有一条命活着。
可这不过是刚开始,池珝缘费力坐起身,她刚想要掀开帘子喊人来倒水,忽然一支手更快地端着水杯递到她面前。
“……!!!”
池珝缘捂着心惊的胸口,才忍住没有惊呼出声。四周太暗,她居然没有看清旁边有人。
来人双手端着杯子,知晓自己吓到她便在床榻前缓慢半跪下身,如先前看到那般沉默顺从。
池珝缘深吸一口气,将杯子拿过手先将水一饮而尽。
这里可不是庄子,她抬眼扫过眼前的屋内,显然她还身处在宫廷中。殿门外应该有守夜的宫女,她若稍微有声音,必然会引起门外人的注意。
眼前少年垂着眼不出声,就这么半跪在床榻前,显然内心也知晓这一点。
一日接触太多疯狂的事情,池珝缘此刻竟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了,自己要是每日为了这样的事情大惊小怪不停,说不准后面还有更加吓人的事情。
她双目仔细盯着眼前的人,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探着身子去看他那底下藏着的脸。但是小朵像是头顶长了双眼睛,立刻将脖子一缩,躲得更后一些。
池珝缘又转到另一头去看,小朵便又跟着转。
见小朵如此想隐瞒什么,池珝缘干脆要伸手制止他转来转去的脑袋,可手将要触到人时却被那支宽大的手一把握住。
池珝缘对手的触感十分敏锐,因而立刻能感觉到少年的手与先前截然不同,甚至是手掌大小都好像有了变化。这陌生的触感不禁让池珝缘有些疑惑,甚至一度心中怀疑眼前人究竟是谁。
池珝缘用手指仔细轻描摹过那骨节分明的指节,指腹微薄的茧子,她像是细致感触着某种神奇的变化,却不知自己这样未曾多想的举动会让对方心中如何煎熬。
小朵的手舍不得收回,却也克制住自己想要立刻紧握对方手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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