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神拳之南斗日记

　　二十

　　一条小路延伸向山谷，两侧是陡峭的悬崖，除了随处裸露的山石外，便是顽强地生长在绝壁上的灌木植物。由于刚下过大雨，四处都很潮湿，这让前方这段必须依靠步行的山路变得格外艰难，泥泞的道路上到处都是积水，让人几乎无从下脚，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很快裤腿上便沾满了泥水，粘糊糊的十分难受。
　　“我就说嘛，不该在这个时候走的，如果我们多留几天，说不定就天晴了。”我没好气地抱怨着。本想在南斗道场多住几天，但是托奇却坚持要在修武的婚礼结束后离开，于是我们便不幸地在抵达北斗的山脚下时及时赶上了这场大雨。
　　“雨已经停了，不是吗？”托奇自顾自地走在我前面，语气坦然，丝毫不为自己的决定而愧疚。
　　“唉，如果这时候能坐上爸爸的车就好了。”话一出口我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居然幻想再次坐上父亲的那辆老破摩托车，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托奇回头对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你又想你爸爸了吧？”
　　“才没有，”我固执地说，“以前我不懂他那些奇怪的举动，现在我明白了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绝不会拖他的后腿。”
　　“哦，小瞳一夜之间成熟了。还有你爸爸不仅感化了希尔，还感化了自己的女儿。”托奇揶揄道。
　　“托奇，”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很严肃地叫住他，“你说修武哥是因为自己是仁星，才弄瞎双眼救你弟弟，还是因为救了你弟弟，才扛起了仁星的宿命？”
　　托奇道：“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我点了点头。
　　“这是你们南斗的玄秘，我说不清楚，恐怕连修武自己也不知道。”
　　我继续发问：“我知道修武哥是好人，即使他没有什么仁星身份，也不会坐视健四郎被杀。但是希尔和我爸爸呢？他们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所谓的使命又是什么？”
　　“有很多问题不是你能想通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去想。”托奇显然在敷衍我，也难怪，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些问题同样令他为难。
　　我们正说着话，前方的山谷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鸣，那声音伴随着固定的规律，由弱变强，由远及近，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向我们走来，脚下的地面似乎都跟着颤抖。
　　“是他！”我大惊失色，这声音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那天晚上，那个叫“不动”的怪物前来北斗道场挑战时，他那恐怖的步伐曾发出同样的响动。
　　“托奇，我们快躲起来吧，是那个怪物来了。”连拉欧都不敢正面迎战不动，托奇想必更不是不动的对手，此时躲起来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托奇并没有听我的劝告，他将我护在身后，双眼警惕地注视前方声音传来的方向。没过多久，那个小山似的巨大身躯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
　　果然是不动！他发现了挡在他前方路中央的我们，立刻停下了脚步。
　　“啊！”我忍不住惊呼一声，缩在托奇身后，使劲捂住了眼睛，不动眼中那骇人至极的邪恶凶光，我不愿再看第二次。
　　等待了许久，不动和托奇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托奇的气息仍然平稳，看不出丝毫紧张。
　　“我好像见过你。”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那是不动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他的语气竟然很温柔。
　　托奇将身体往旁边一让，对我说：“小瞳，他是在说你。”
　　我忐忑不安地放下双手，慢慢睁开眼睛，失去了托奇这道防护，一抬头，我便正对上了不动那铜铃般的一对大眼。但这双眼睛并不是我从前见到的那双恶眼，眉间与眼底别说凶光，连一丝戾气也找不到了，目光中尽是平和与友善，简直可谓慈眉善目。而他那身带着倒刺的护甲和钢盔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普通的平民衣服。
　　什么情况？不动也转性了吗？我想起了父亲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不要害怕，他是我们的同伴，接下来，便是五车星之山觉醒的时刻。”
　　“你是山之不动吗？”我试探着问他。他那硕大的脑袋重重地点了一下。
　　“爸爸没有骗我，果然是自己人啊。”我瞬间放松了，果然相由心生，眼前的不动让我没有任何恐惧。不，怎么会有恐惧呢，他那强壮有力的身躯，憨态可掬的样貌，任何人看到都会心生信赖。
　　“大叔！”我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拍拍不动的大腿——这是我的身高所能触到的他的身体的最高部分，“我们正要回北斗道场，这路上的泥水快淹到我的小腿了，却连你的脚裸都淹不到。既然来了，背我们一程吧。”
　　不动俯下身，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上次我在道场见到你，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哦。”
　　“啊？”我感到脸上一热，羞得说不出话。上次我跟拉欧一样，看到他直接就吓尿了，当时我以为他没看见我呢，原来压根是对我不屑一顾。
　　“呵呵呵！”不动自己先笑了起来，然后伸出一只大手，动作轻柔地将我托在手掌里，送到一边的肩膀上。我兴奋地爬上他的肩膀，稳稳当当地坐下，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
　　“你呢？”不动问托奇。
　　“我自己走。”托奇立刻说道。虽然年纪不大，但怎么说也是一位修炼中的拳士，要是被人看到他被扛在另一个男人肩上，以后就别混了。
　　于是不动扛着我，迈开大步向山谷深处走去。托奇从容地与我们并列而行，他的步子虽然比不动小得多，却加快了速度，步履平稳，并没有被拉下。
　　“你的功夫不错。”不动暗暗观察了托奇一阵，开口赞道，“你是龙拳第几个儿子？”
　　托奇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是次男，听说你曾经来挑战过我们道场，那天我不在。”
　　“是的，”不动道，“如果那天我见过你，一定会有印象。”
　　我连忙插嘴道：“你在道场见过的那个少年，他的功夫也很强呢。”我在为拉欧正名，不能让不动将拉欧看扁了。
　　“哦，是那个见到我之后一动不动的小鬼吗？我差点以为他应该叫‘不动’呢。”
　　不动竟然讽刺我心目中的最强男人拉欧，无法容忍，我立即反驳道：“那是因为你的样子实在太丑，把他吓了一跳，如果真要挑战，你以为他打不过你吗？”
　　出乎意料地，不动并没有生气，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胸勺，咧开大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脸上竟然带出了一点羞涩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以前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呵呵呵。”
　　他那一脸憨厚的样子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呆了半晌才道：“大叔，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呢？你还变回从前吗？”
　　“不会了，不会了。”不动连忙摆动他那蒲扇一样的大手，“我再也不会吓坏你们这些小朋友了。以前我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但是现在我懂了，所以——”不动停顿了一下，用他的一根粗壮的手指轻轻抚摸我的脑袋，“今后大叔一定会好好爱护你们这些小鬼。”
　　“生命的意义啊？是谁教你的呢，是龙拳吗？”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龙拳的心灵鸡汤。
　　“不是，”不动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是尤利娅教我的。那个女孩，她就像天使一样，瞬间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
　　“啊——”我和托奇同时吃了一惊。
　　接下来不动向我们讲述了一个关于不动横行小镇，尤利娅舍身救狗的感人故事。不动以前没心没肺的杀过很多人，但是在看到尤利娅奋不顾身保护一窝刚出生的小狗时，他犹豫了，他后退了，他放弃了，他觉悟了。尤利娅用几条狗命，让他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都白活了，于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不知道托奇听了这个故事是什么感觉，反正当时我觉得非常胡扯，比父亲点化希尔的经过还要匪夷所思。就因为看到了弱小而可爱的小狗，就能让一个作恶半辈子的大坏蛋立地成佛吗？想来想去，也许不动的内心，其实隐藏着强大的慈父属性，而那个令人由怜生爱的小动物，正巧激活了他这个属性。如此说来，五车星中的每个成员都暗藏着类似的属性，平时沉埋心底，不为所知，等待某个契机激活，从而恢复他们应有的面目。
　　父亲是因为某个契机开始重视自己的智慧。
　　希尔是因为某个契机正式意识到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动是因为某个契机激发了对弱者的保护欲。
　　当广博的海拥有了智慧，不羁的风拥有了责任，强大的山产生了慈父的情怀，他们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与轨迹，并将能量发挥至最大。这就是五车星的奥秘吧。
　　后来不动收养了许多孤儿，他让那些孩子喊他“爸爸”。平时他靠帮人干重体力活负担自己和那群孩子的开支，比如搬运货物，或是开山挖石，完全摒弃了过去靠打家劫舍一人吃饭全家不饿的生活方式。他力大如牛，一个人就能顶十人的活，并且行事干脆，从不偷懒，也不计较报酬。久而久之，人们似乎忘记了他当初凶恶的模样，有些坏心肠的人就开始利用他的善良，从他身上诈取便宜，想方设法增加他的工作量，却只肯支付少少的酬劳。对此不动也没有太在意，有旁人看不下去，好心提醒他时，他便说这是对他过去恶行的惩罚，他过去做过比这坏得多的事，现在实在没有脸面去找人理论。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不动的内心是多少单纯，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发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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