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

　　天顺三年３月初六，镇远将军府三子夏侯昭娶河南巡抚之女为如夫人。
　　这一天，我穿着不合规矩的淡紫色衣衫观礼。看着一切和当初如此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悲从心生，一切的喜气都与我无关。我的自尊和家教告诉我，我要笑。于是我对着所有人都笑，无论是对心存戏谑的，还是心生怜悯的，或者是对我不屑一顾的。
　　又是洞房花烛夜，这满府的红色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3年前的我又怎么会想到现在的我居然要面对这样的场面。将军府里直到深夜还人声鼎沸，而我却早早的闭了院门。
　　不顾春寒料峭，我独自坐在院里对月独酌。贴身侍女玲珑来来回回劝了数次，我依旧是醉了才被她扶进房里。闭上眼，满目都是刺眼的红色，耳边萦绕着夏侯昭温柔的嗓音“娘子……”可惜，不会再独为我所有了。
　　可能是我吹了冷风的关系，第二天竟发起寒热来。于是我又平白的给人看了笑话。夏侯昭带着他的如夫人象征性的给我请安。身着粉红色衣衫的李氏弥晓娇羞地站在夏侯昭身后，和我身着的浅碧色衣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恭敬的朝我伏了伏，递上茶水，温柔似水地叫了声“姐姐”。
　　这声“姐姐”叫尽了我的心酸，拿着茶水的手忍不住颤抖，眼眶酸涩险些掉下泪来。乘着喝茶水的空隙，深吸一口气稳住仪态。放下茶杯，朝他们苍白一笑。我向玲珑一个示意，她便捧着一个红木匣子上来，这是我所准备的见面礼。里面是我出嫁前哥哥特地找人打造的一支金步摇。
　　“这支金步摇便送与妹妹吧。”我打开盒子让玲珑递给李弥晓。
　　显然，李弥晓很喜爱，竟当场拿起来让夏侯昭帮她戴上。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对璧人，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苍白。河南巡抚之么女李弥晓，亦是天宁四姝。眼前的这个女子，以后便要和我共侍一夫。虽然她小我２岁，但我却觉得这一天我整整老了２０岁一般。
　　因为我病着，所以新婚夫妇没有多加逗留。临走，夏侯昭也未对我多说一句话。只是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就带着李弥晓离开。我突然意识到，从此我和夏侯昭再也回不到以前。

　　李弥晓的天真可爱，越发得到婆婆的喜欢，当然也意味着我越来越不受正视。而三月里那一场病竟一直没好，于是我干脆正大光明地关起门来养病，以此来隔绝那些好事者的窥探。
　　每日我身着素衣，或阅书或吹箫抚琴或与玲珑对弈，想见和不想见的人通通不见，没了那些琐碎事生活得倒也自在，病也不知不觉慢慢好了。
　　玲珑不解，为何病好了还依旧窝在院子里装病。她哪里知道，我这是在逃避。不想看见婆婆的冷眼，不想听见老资历的前辈冷语，不想看见各院妯娌的嘲笑，更不想看见和听见有关夏侯昭和李弥晓的恩爱。

　　但是好事者从来不会顾及别人感受，即使院门紧闭，即使玲珑呵斥，依旧有下人会不经意或者是故意地提到夏侯昭和李弥晓的闺房之乐。
　　原来，李弥晓竟是会舞剑。想来夏侯昭是无比的高兴吧。竟让他娶到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连我都知道了他们每日都会在后花园舞剑，还自创了一套“行云”剑法。行云流水，丝丝不绝。相伴相依，不离不弃。

　　转眼，自己竟在院子里呆了一整个春天。如果不是婆婆突然说府里女眷要乞巧，我都不知道已经到了七夕。
　　七夕晚上，李弥晓提议大家出去逛庙会，众人多数同意，于是夏侯家竟倾巢而出。老老小小都欢天喜地的跟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准备出门。
　　“姐姐，”李弥晓敲了敲我的房门，“可已准备妥当？”
　　竟是来叫我一同去的。刚想开口推说身体不适，玲珑这丫头一急，竟争先开口说已准备妥当，又拉开了房门。我就这样被自己的贴身侍女“请”出了院子。
　　“姐姐今天真漂亮。”李弥晓恭维着。也难怪众人都喜欢她，人长得俏丽不说，说的话也甜到人心里。
　　“妹妹谬赞了，不及妹妹娇俏。”李弥晓依旧喜欢穿粉红色衣裙，娇俏如她，仿佛岁月从不在她身上显现，即使挽着少妇的发髻，粉红色也不显得突兀。
　　“等你们多时了，快走吧。大伙儿都走光了。”等在门口的夏侯昭说。
　　李弥晓撒娇似得扯着他的袖子表不依。夏侯昭宠爱地看着她，搂着李弥晓的纤腰对我说，“卉儿今天很漂亮。”
　　“夫君谬赞。”面对他们，我已经可以正色面对。不再如当初那般失态，即使心如刀绞也是面不改色。
　　“我们走吧。”夏侯昭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
　　走在他们身后，看着沿路出双入对或者眉目传情的男女，再看看前方你侬我侬的璧人，原来，我是局外人。

　　一晃神，前方的俩人竟不见了。他们的二人世界，又怎么有我插足的地方。忍不住自嘲一下，玲珑啊，你以为你的主意是为主子我好，其实又让我难堪了一回。
　　避开人流，来到一处巨树下小憩。巨树的树枝上缠绕着许许多多的红绳，上面依稀可见字迹。这便是民间所说的月老树吧。
　　“这位姑娘，这样站着不如也许个愿吧。”不远处一个老人家边说，边把红绳和笔递给我。鬼使神差地我接过，提笔在红绳上写：“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然后依言将红绳扔向月老树。想不到竟一扔即中。老人连夸我好运气。于是我将身上仅带的十文钱给了他。

　　“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正盯着红绳看的我突然被夏侯昭吓了一跳。
　　“对不住，夫君。刚刚我走得慢了些，没跟上你们。”
　　“莫要走丢了。我们回吧。”夏侯昭牵起我的手朝将军府走去，“你对我好像生疏多了，我还是希望你叫我昭。”

　　在大门前，李弥晓突然出现，夏侯昭一下子松开了我的手。只见李弥晓扑过来说，“姐姐，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
　　“让妹妹担心了。夜已深，我先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当夏侯昭放开我的手的瞬间，我觉得我的心一下子空了。今天我的戏又演不下去了，我要找个借口离开，不让他们看到我伤心的样子。回不去了，昭，再也回不去了。你变了，不再是那个我的夏侯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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