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

　　星孩安静地站在一排腿的后面，他看不见他们说的“古木”哥哥，只能看见一排或粗或细黑乎乎的竖条在他眼前晃晃悠悠，周围先是很安静，他一句话都不能说，再就很吵，吵得他头疼。他一点也不想在这里看什么“古木投入使用仪式”，他想回研究院。但生活不是他想，他想的不算。

　　在一片喧闹中星孩被主席的机要秘书抱到了黄色隔离带前，“古木”是一个代称，顾名思义是古老的树木，古老不至于，它从一个种子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年而已。它应该叫“大木”，单从形态上来看，“古木”无疑是BDO爱好者的福音，它是超出人目前想象能力的巨大奇怪生物：古木研究院提交的报告显示，“古木”的周长大概有3.078454160412548公里，也就是说直径差不多有500米那么长，把整个银河之刃翻来覆去站两溜也远远不够。它整体来看确实像树木一样，粗壮的枝干虬曲苍劲、直插云霄。研究院到现在也不能给出“古木”的具体高度：在大气层内它无穷无尽地延伸，在大气层外它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既然是像树木一样，那必然是有树皮树根树冠树叶之类的了，如果不是那么讲究形态的话，也不能说是没有。如果发挥一下想象，“古木”更像是一个巨大而直挺挺的蛇。星孩有的是机会见到古木，这个对外界严禁封锁的丑玩意他已经看得足够厌烦。研究院的青年才俊巴不得他靠近“古木”，直到他拿金刚刀剜了一块像鳞片一样的树皮下来，才被禁止接近。

　　即使是星孩，这个“古木”的孪生兄弟也是不能伤害“古木”的。啊，伟大的“古木”！外星文明的善意、人类未来的希望、理想国和乌托邦实现的可能性……成败在此一举了！

　　陆知一匆匆从北京赶往三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群魔乱舞的景象。全世界都沸腾了，所有人都震惊于人类联合联盟公布爆炸性的消息。各联邦各媒体抓住机会大写特写：

　　《恩赐还是阴谋？外星文明的惊天计划！》

　　《“古木”是否为万物之源？》

　　《“古木”？新的资本主义骗局！》

　　《震惊！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古木”计划将会走向何处？》

　　《“古木”计划，剑指星辰大海》

　　《“古木”计划造福人类，商业化推广更待何时？》

　　《理性分析：“古木”的利与弊》

　　……

　　木右堂快速浏览了几个点击量最高的mota题目，在虚拟记者开口并给他一个wink前赶紧退出了终端。

　　他看着风轻云淡的陆知一，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我倒没注意，伟大的联盟人民中有那么多了不起的阴谋家、理中客和小粉红。”

　　陆知一毫不在意他的讽刺“是吗？我还以为你捡垃圾的时候也胸怀天下，关心世事呢。”

　　“你！”木右堂一时语塞，根据历史经验，他这个动植物学家这辈子也说不过陆知一，索性也不再开口。

　　他不开口，陆知一并不会闲着，来了一套例行嘲讽后，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惊雷：

　　“我这次找你来的目的，除了盯着陆知行，还要你帮我研究，有可能的话…销毁古木。”

　　“什么？”木右堂果然惊了“为什么？你疯了，这根本不可能。”

　　“我都替三德的垃圾感到委屈，捡了二十年垃圾，还是一个扶不上墙的脾气。”

　　“滚！我去三德那是因为……这是组织的决定吗？我反对，组织现在由谁管理？”

　　“这是我的决定，组织现在由我管理。”

　　“你还记得组织的理念吗？”

　　“一切为了地球。”

　　“我反对，我不会帮你的。”

　　“我就知道组织和葡萄酒都支使不动你，”陆知一背对着他“但我可以告诉你云帆、组织的创始人、著名动植物学家木右堂的妻子云帆的真正死因。”

　　沉默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你…你怎么能证明你能？”木右堂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他已经再也经受不起一点打击了。

　　“我证明不了，但是你只能相信我。”陆知一转过身来，从制服的内袋里掏出一枚满是刮痕的戒指，轻轻地放到木右堂面前的桌子上。“我虽不是东西，但看在阿云姐姐的面子上，总归也还不会害你。”

　　“我只是一个研究动植物的。”

　　“古木又像蛇又像树的，这不是动植物吗？挺适合你的。”

　　“为什么？总要告诉我一个原因吧？古木到底是什么，你又为什么要毁掉它？”

　　“…说来话长。”

　　嘎哒一声门响了一下，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但门并没开。陆知行右手大拇指摸过食指第二个指节，弹出一个窗口又飞快地关上，门打开了，一脸怒气的程铭程副队长拽着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

　　“我拥有银河之刃的一切权限！你没有资格把我关在门外，还是你让我来的！”

　　“程队，我想…这是队长办公室？”陆知一皮笑肉不笑“谢谢你带星孩来，另外帮我预约一下玛凯拉部长，第一时间报给我。”

　　“我是银河之刃副队长，不是你秘书！”程铭把星孩往前一推，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又回头蹬了他一眼“我想请陆队知道：是我犯了错，不是你配这个位置。”

　　陆知一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话，对着扎着麻花辫的小男孩说“你来这，陆知行知道吗？”

　　“不知道，程铭从发布会上把我带来的。”

　　陆知一敲敲星孩的头“别老程铭程铭的，喊程哥。”

　　“我可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哥。”星孩嘟囔。

　　陆知一转过头来对木右堂说“这是星孩，大概是古木的兄弟吧。”

　　“我们要等的人什么时候来？”木右堂自动忽略他的瞎话。

　　“星孩就是，他要加入组织，给他EW的权限，不需要你同意，我就通知你一声。”

　　“这个孩子？”

　　“你不觉得最近这几年地球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差了吗？组织需要新鲜血液。”

　　“20年前人类联合联盟与R级的外太空文明交流的时候带回来了两颗种子，一颗是古木，一颗就是我。”

　　“小朋友，是谁告诉你的这些？”如果不是桌子上的那枚戒指，木右堂想，他几乎都要笑了。

　　“叶星海是叶导的孙子，研究院也不知道种子为什么会融进他身体里。”星孩不在乎地耸耸肩，陆知一接着说“我有理由怀疑古木在破坏地球的生态环境，我需要你查明白，星孩会协助你。”

　　“我实际年龄已经28岁了，只是身体长不大。”星孩白木右堂一眼，嫌弃地说“为什么我要协助这个废物，你想知道什么让陆哥帮你不行吗？”

　　“你不能出来很长时间，不然很容易被发现。”陆知一没有接话“星孩对外就是8岁的样子，你记住了，不要做蠢事暴露他。还有星孩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星孩点点头无声无息地走了。

　　“你相信他？古木的兄弟？帮你？”

　　陆知行看着门，没有说话。

　　“你知道胶体是怎么来的吗？那不是联盟公布的什么新材料。胶体就是古木的树汁，胶体被称为万物之源就是因为它几乎可以制造任何东西，任何东西又能返还为胶体，而且过程几乎无损。”

　　“胶体好像打通了循环圈，很有趣地遵循着守恒定律。这省去了很多麻烦，相当环保，但我想世界上总归是没有这么好的事。”

　　“就算有，往往也不是免费的。”

　　木右堂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对你这种阴谋论者来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好人好事。”

　　陆知一不理他“所以我就想，它是怎么收费呢？收什么？收费入口在哪里？太完美了，一定有什么，是现在看不见的。”

　　“然后呢？”

　　“假设有一种能量，比方说叫“生机”吧，是所有生物生存必不可少的能量。一颗草活得好我们就常常说生机勃勃。生机是什么？也许就是可以转移的一种能量。”

　　“这根本不存在，草长得好坏那是由光照水分气候等一系列原因决定的。”

　　“那为什么同一片土地上有的草长的好有的草长得坏？为什么长得好的草越来越好，越蔫了吧唧的草越蔫了吧唧？人呢？人不尽是光照水分气候控制吧。”

　　“光照水分气候当然也影响人，但是食物的影响因素可能更大一些。”

　　“那为什么有些人怎么吃都吃不胖，有些人喝凉水还越来越胖？”

　　“那是体脂率降低，肌肉含量增加，也有一部分是遗传原因。停停停，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那不存在。”

　　“原力存在吗？20年前你觉得胶体存在吗？”

　　木右堂不说话了，他始终觉得胶体是个很…说不明白的东西，这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胶体毁掉了农业，没有树林没有麦田没有葡萄园，只有胶体加工工厂。他不太清楚其中的工作原理，胶体是万能的，它可以变成任何一种事物，食物当然也没问题，甚至人类的排泄物还能再变回胶体。垃圾不必再填埋，检出少量的非胶体制造，统一分类放入胶体回收炉，回收之后锅碗瓢盆橘子皮又成了崭新的胶体。

　　“胶体是碳基吗？”木右堂问，他在三德的时候和胶体回收炉有过近距离接触，对胶体很是好奇，但他其实想问的是外星文明不是是碳基。

　　“你去问陆知行，我怎么知道。”陆知一摇摇头，“我猜是硝硫基。”

　　“硝硫基？复合肥？”

　　“我胡说八道的，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你觉得人工智能是硅基生命吗？我是说，不要以自身的生存要素去绝对的推测其他生命体。物质决定意识，其他生命体的生存形态不一定是你我可理解的。”

　　一个请求通讯的信号显示在陆知一的个人终端上，他无声地选择了接通，随着一个小小的全息投影出现，一个优美却干巴巴的声音响了起来。

　　“队长，玛凯拉部长很愿意和您聊一聊，请您在今天下午3点绿地咖啡馆见。古木研究计划将使联盟军进一步走向星空，她提前恭喜您青云直上。”

　　“你直接去找叶导，以后就在古木研究院工作了。”

　　陆知一安排完他，若有所思地对全息投影上带着单片眼镜的男子说“林琅，带上我的行头来接一下我。”

　　门自动打开了，木右堂迅速抓走桌子上的戒指，蹿出门去，从陆知一的办公室一路狂奔到研究院的外门，心脏一路狂跳。

　　手掌伸开，是一枚小小的，带着各种刮痕的的戒指，一枚很小的钻戒。这些在地球诞生不久后便已开始在地球深部结晶的碳元素，依然闪闪发光。

　　钻石代表着天然矿物中的最高硬度，其脆性也相当高，用力碰撞仍会碎裂。

　　“真的是车祸吗？”他想，用了20年强迫自己接受的真相，如今要被推翻了。陆知一虽然整天嬉皮笑脸，却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他。

　　如果他骗他，他麻木地想，那他只能带着阿云再死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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