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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花开(二)
出了梨园,白卧云翻身上马。凤九生转了一圈没见到第二匹,傻眼道:“只有一匹马?那我怎么办?”
白卧云犹豫了一下,朝他伸出手,“马只有一匹,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共乘。”
“不介意,不介意。”凤九生抓住他的手,轻轻一跃便坐他身后,双臂自然的环住白卧云的腰。只要不让他自己飞,一切皆可。况且,身体近了,心也就会近。正合他意,何乐而不为!
腰被环住,白卧云僵住了。从小到大,除了阿予,从未有人与他如此亲近过。他忍住一掌把人劈下去的冲动,道:“放手!”
“不放,没有抓的我不习惯,万一把我甩下去怎么办。大家都是男人,搂下腰又不会怎么样。”
矫情!凤九生搂的更紧了。不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但凡骑乘能动的东西,他必须要抓住点什么,而且是紧紧的抓住。这是他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根本克服不了。这要怪就怪他那及其不靠谱的亲爹凤同归。他小时候血脉没有觉醒的迹象,他爹便想出一个馊的不能再馊的馊主意——鹰式教育,也就是极限教育。
凤同归把他背在背上,飞到半空中,然后把他甩下去,在他快摔到地上时再接住。一次又一次,一日又一日。小命去了半条,血脉依然没有半点觉醒的迹象,凤同归这才罢手,然后找他娘朱辞镜各种抱怨自己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云云,得了朱辞镜各种好处安抚才罢休。
凤九生气到吐血,他简直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爹亲生的。他更加有理由怀疑他爹这般折腾他不是为了他血脉觉醒,纯粹是给自己要好处。他娘也特别过分的百般纵容千般配合,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他娘亲生的了。
“……再不放手,我就动手了。”
凤九生这才不情不愿的收回手。
马并没有跑起来,而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即便如此,马动的瞬间,他还是下意识的抱住了白卧云的腰,待适应了这个速度,才松手改为两指捏住他的衣袂。
约一刻钟,马停在一座庄园门前。两人下马,一个护院忙上前揖礼,牵马。凤九生心道:原来不是去白虎族的府邸,我说的马怎么是用走的而不是跑的。
“半日闲,你给自己的别庄起这种名字?”白卧云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偷懒的人。
“有何不妥?”
“没有。”凤九生摇头。毫不犹豫,毫不拖泥带水,毫无原则。
白卧云低声道:“这名字是阿予起的。”
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凤九生说来跟白卧云交朋友,白卧云当真把他当朋友对待,倘若这是他待朋友的方式的话——没有盛情款待,没有歌舞盛宴,没有促膝长谈就罢了,他竟然只丢下一句“你随意,有事吩咐管家”就把他撂一边不管了。
凤九生是让“随意”便真随意,半点不带不客气的。他第一时间喊来管家找来一个漂亮的花瓶,加了水,把白卧云送他的那枝梨花插进去,放进自己的房间。给自己泡了壶别庄中最好的茶,上了点心水果厨子的拿手好菜,兀自吃的开心。
白卧云把他那枝花放在书房的案桌上,花瓶跟他那个明显是一对。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这枝花看上去鲜艳欲滴,我那枝却几欲枯萎,难道是因为你书房的风水特别好?”
“并不是。”
凤九生嘿嘿一笑,“是不是我把我那枝拿过来试试不就知道了。”然后当真把他那枝花拿了过来,和白卧云那枝并排放在一起。
“两相对比,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白卧云不置可否,专注于忙自己的。他的时间三分:冥想,练武,处理公务。每天如此,很规律,很充实。凤九生的时间也三分,和白卧云保持高度一致:在白卧云的寝房睡觉,看白卧云练武,在白卧云的书房睡觉!也很规律,很充实。
只不过他的规律仅持续了短短三天。
三天时间里凤九生不曾离开白卧云半步,就差和他同床共寝了,分明不见那人有什么动作,那两枝梨花依旧常开不败。见怪不怪,第四天凤九生便在自己的寝房里装死不去了。窝了大半天,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他溜溜达达逛起了别庄。
别庄并不大,两进的院子,简朴清幽,甚少侍从下人,是个回归自然放松心情的好地方。忽然,一房间的牌匾上所书“生机一线”四字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院子也叫“生机一线”。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轻轻敲门,无人应。左右张望,亦无人可问。倚门而思,却无意中把门倚开了,凤九生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环顾一周,整个房间的布置稚气未脱,墙上挂满了画,且是几组连环画,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男童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个静,一个动,一个闹,一个笑。最后一组共三张,画风与其他明显不同,简单几笔勾勒而成,童趣十足。第一张是两个男童在爬梨树摘梨;第二张是他们坐在树下吃梨;第三张是他们小拇指勾着小拇指,似乎做了什么约定。
一张矮桌上放着一封信,信手拿起,只见信上书:吾友九生亲启。
凤九生愕然,他确定自己从未来过梁州,亦未做客过这个“半日闲”别庄,更未结交过一起爬树摘梨的朋友,难道冥冥之中当真有如此之多的巧合?
管家路过生机一线时见门开着心下一凛,急忙上前查看,只见凤九生在房间里瞎转,吓了一跳,他急道:“哎呀,凤公子,这是小少爷生前的寝房和遗物,大少爷从不准任何人进来,您赶紧出来吧。整个半日闲山庄,您去哪逛都成,大少爷的寝房您都可以去,唯独这儿不可以。”
“抱歉,我不知道。”
凤九生放下信转身刚要离开就被白卧云堵了个正着,他面上并无任何恼怒的迹象,而是淡淡道:“无妨,凤公子有兴趣可尽情参观。管家退下吧。”
“是。”管家得了吩咐应声而退。心中却是震惊不已,当初一个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误打误撞之下进了生机一线的门,什么都未看未做,便被白卧云施了家法,在床上趴了三个月。此时,这凤公子不但进了生机一线的门,还逛的肆无忌惮,有如前来观赏游玩,大少爷则是似被人下了降头,竟任由他的肆无忌惮。
白卧云走近凤九生,扫了一眼桌上的信,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凤九生奇道:“你不知?”
白卧云道:“这是阿予临终前写给他朋友的信。”
凤九生闷道:“虽说信上写着‘九生亲启’,但此九生非彼九生,不是写给我的信,我自当同你一般,非礼勿视。”言罢,凤九生心中一个念头忽闪而过,“莫非那个九生失约,没有来?”
“嗯。”
凤九生莫名心疼起白予来,他心心念念,临终前都不忘给他写信的朋友却从未把他放在心上过,不然怎会十多年都不来看望一次。
“不如我今天以九生的名义做一次阿予的朋友,来赴他的约,可好?”
“好。”白卧云丝毫未迟疑便应允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看信了?”
“是。”
凤九生展信,念道:“九生,恭喜你抓住了你的一线生机。我没骗你吧,千顷梨园的梨花很美吧!很感谢你前来赴约,反而是我,失信于你,没能去赴约,万分抱歉,所以按照我们的约定,我是小狗,要学狗叫,汪汪汪……
你就莫要恼我了,我虽不能赴约,但我聪明啊,我找了个人替我。他在我心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也会是最好的朋友,你见到他定会心生欢喜。你若是觉得不过瘾不解气,可以让他替我学,相信我,他不会拒绝你的。生机绝笔。”
念完,两人对立无言。良久,凤九生道:“阿予的牌位在哪?我想给他上柱香。”
白卧云苦涩道:“没有。”
他见凤九生满目不解,解释道:“阿予没有牌位。”
凤九生恍然,这是白卧云的别庄而不是居所,他平时定是甚少来这里居住,自是不会在这里设立牌位。凤九生退而求其次,对着一张白予的自画像揖了一礼,道:“阿予,我是九生,我来赴约了,如你所言,梨花很美,不虚此行。对卧云,我亦一见如故,心生欢喜,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你放心罢。”
白卧云定定看着他,嘴角微弯。他自画缸中抽出一幅画,递到凤九生面前,示意他打开。画卷展开,千顷梨园,满树梨花,两个稚童并肩赏花,一红衣,一白衣,微风拂过,花瓣纷飞,衣袂青丝发带轻飘,两稚童渐行渐远。
并有题字: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友人。
凤九生问:“这画上画的是阿予和我?不是,阿予和九生?”
白卧云颔首,道:“阿予说过,梨花之于他,寓意永不分离。”
“这个九生真是令人嫉妒。”凤九生小心翼翼收好画,还给白卧云,他却道:“送给你。”
“送我?”
“这本就是阿予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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