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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赢
傅玉苍自若地展开一枚折扇——紫檀木为骨、素帛绢做面、于阗玉为坠,扇面铺陈着墨色山水,哗啦一声,便是江南士子锦心绣口之风流。
将身体舒展在榻上,慢悠悠摇动手中崭新的折扇,半梦半醒般地说着些混话:“我当日潜入煞天堡,自是知道此行凶险非常。可美人身陷困境,我又怎可见死不救?”
旁边的莺莺燕燕见他如此俊美可爱,怜心大作,缠着他脖子,作娇嗔状:“于是怎了?”
他得意一笑:“ 于是我带一柄宝剑,几把飞镖,只身上了那煞天堡。先是打伤了煞天堡外的巡兵,捉回一个,问出美人被囚何处,剥了他的衣物,夺了令牌,装作他的样子潜进煞天堡……”
傅玉苍善于编造他未曾经历过的奇遇,借此来讨得女孩子们廉价的毫无防备的欢心。这些和他一样未曾出过桐州城的城门的女孩子在他的谎言里又惊又惧地捂住嘴,问:“当真?”
“自然不假。”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沈南书代替他做了肯定的回答。一直以来,沈南书不费吹灰之力地洞悉了他的谎言,并且厚颜无耻地充当了他谎言的帮凶。他适时地出现,用过于正直诚恳不容置疑的语气证明傅玉苍奇遇的真实性的同时赶走那些女孩子。
“傅公子真是厉害。”离开之前,其中一个女孩子说。
“不错。与玉苍比试,我从未曾赢过。”
傅玉苍冷哼一身,转身走进房间,大力阖上房门。
沈南书说话五分真五分假。真真假假难以辨别。不过,他从未赢过傅玉苍此话倒似乎是不错的。
因为父辈缘故,他与傅玉苍自小生活在一起。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皆为同辈间顶尖,师傅对他皆赞不绝口,楚毓阁上下对他寄予厚望。然而,当他与傅玉苍比试时,他从来不会赢:比试马术,他落后傅玉苍半个马头;比试箭术,他总会脱一次靶;比试武学,他输得漫不经心;就连和傅玉苍一起背书时,他都会比傅玉苍多漏那么一两句……
仿佛他从不与傅玉苍争什么,可是傅玉苍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沈南书要赢过他,比输给他更加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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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之后,他开始真正了解沈南书:这个男人,在该赢的时候,绝对不会输。
第二日,他伏在沈南书背上,被沈南书一步一步背出烟光满。那日分明是隆冬,深雪覆盖下,却有经冬的植物露出生机蓬勃的绿来,仿佛一切正要开始。他发着烧,这样想着,沉沉睡过去。
然而,说是开始,却又无从开始。他清醒后,和沈南书定下君子之约,彼此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些女孩子离开枕绿山庄时惹了不小的乱子——她们被送到山庄门口时,非常不凑巧地撞上了傅正音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堂主。
北堂主魏弭拦住花枝招展的女孩子,问道:“你们是谁?!竟敢擅入枕绿山庄!”
女孩子们答道,“老爷,我是柳烟啊……”“奴家是环儿。”“妾身名唤碧屏。”……娇嗔软糯的语调把这诸位老前辈差点气得气血逆行。
南堂主李继斥止了她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女孩子捂着嘴笑道:“老爷说笑了,我们来,还能干什么呀!”还将沾满脂粉香气的手绢甩在李继脸上。李继登时面色煞白,快要把持不住。
清远堂主贺珪实在看不下去,怒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枕绿山庄狎妓!”
致和堂主陈元也附和道:“这真是太不像话了。正音啊,你看这事必须得管管了。”
傅正音吹胡子瞪眼,问,“是何人邀尔等来此。”
姑娘们面面相觑,踌躇半刻,叫碧屏的姑娘小声道,“不正是您家爱子傅玉苍傅公子么,还能有别个?”
此话一出,这些大风大浪都经受住了的前辈顿时有种挺不过了的感觉……
傅正音气得浑身发抖,“这等逆子!我今日若不打折他的腿,还有何颜面见我听风门的三千门人!”
如果傅玉苍能够未卜先知,他此时就应该翻围墙逃出山庄躲避这飞来横祸,或者藏进山庄里某个地窖,或者去书房奋笔疾书作悔改奋进状……总之不是留在自己院里与沈南书“调情”。
当诸位前辈到倚风院时,傅玉苍和沈南书的争论正至最高点。傅玉苍数落了沈南书多番道貌岸然之行径,指出自己较之于他正是风流不羁的真性情。说到“风流不羁”时,傅玉苍用折扇挑起沈南书下巴。
——众前辈哪见得如此恶霸欺负良家妇女般的场景,面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傅正音喝道:“孽子!你这是在干甚?”
李继捂住眼睛,想今日须得长针眼了……“这真是……狎妓就算了,竟还做出这等分桃断袖之事。”
贺珪从善如流地捂住眼睛附和:“断袖便也罢了,竟染指沈大哥家孩子,造孽啊……”
傅玉苍对前辈如此关注自己感情生活大为震惊,他整齐了自己上衣,与沈南书一同躬身道:“见过父亲与各位伯伯。”“见过诸位伯伯。”
傅正音一脚踢上他的腿弯,傅玉苍应声跪地。沈南书忙道:“傅伯伯,您误会了。玉苍与我并非是……”
傅玉苍心想,还“并非是”,假如这些叔伯见到他俩在温泉里干过什么,想必得惊到走火入魔。
傅正音摆手,示意他,“南书不必为这逆子辩解。我今日若不管教这逆子,恐怕他迟早要误入歧途。如此,我百年后怎会安心将听风门交予他。”
于是傅玉苍的这些便宜叔伯果然不加推辞,让到一边。唯有沈南书尚劝道:“傅伯伯,且先容南书冒失,可事实并非如诸位前辈所见那么不堪。玉苍虽然顽劣,却不改其本性纯善。据南书所知,玉苍与那些烟花女子并未行任何逾礼之事;我与玉苍也……”说到此处,沈南书也觉得汗颜,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我与玉苍情同手足,行无悖理。傅伯伯明察。”
此话一出,傅正音倒神色稍解,傅玉苍却不识好歹。挑起眼角斜睨沈南书,“现在倒说得动人,可惜不及你前日在我身下辗转承欢时十一。”
傅玉苍得逞一时口舌之快,竟有种赤足履刀尖的惊心快意;可余人皆大惊失色,纵是此刻突然天塌地陷也不会让他们多震惊惶恐半分。傅正音震惊之后便是震怒,早年搏江湖鲸波,后执掌一门数千人之事务二十余载,早该波澜不惊,此时却也掩不住山洪一般澎湃的情绪,花白胡须都随着气息起伏而颤动,从牙缝里狠狠迸出几字:“这孽畜!我今日不如一掌了结这祸根!”
几位堂主也忖度着这情势,料想他们也无法再劝。沈南书父亲沈破生前与傅正音乃是挚友,几十年前沈破一剑傅正音一刀,剑气刀势,相生相合,在武林大会上一举成名技惊四座,无间配合中不难窥测两人的深情厚谊;随后斩四恶、败二圣,名动四方风头无两;创立听风门,更是门人广至。想来也是天妒英才,听风门创立不久,沈破因旧年伤势积重难返病故,身后惟余爱妻幼子而已。傅正音甚念往日沈破与他丹心义胆,敬沈破之妻为副门主;又将沈南书视如己出,教而育之,珍而爱之。沈南书文韬武略,门内上下对其赞誉有加。傅玉苍素来顽劣,平时拈花惹草、不务正业暂且不论,今日竟斗胆招惹沈南书,还在德高望重的堂主前不知羞耻,即便是菩萨一般的心肠,恐怕也要硬起来。
堂主诸人知趣地告退,李继还拎着沈南书衣领将他拖出院子。沈南书虽忧心,但料想傅正音也不会下狠手,况且傅玉苍牙尖齿利,如今挨了打,倒是可以让他收敛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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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对同性恋行为出人意料的宽容,大概与泡妹子列为同一危险等级,但是傅玉苍如果看上沈南书,就活该摊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