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记

　　李强躺在哪里，很久没有动过。午后的阳光，从莘州卫天牢的天窗照进来，正好落在他身旁的一个陶制的破碗上，碗里还有两个发黑的窝头，一只肥硕的大老鼠从黑暗处钻出来，先是贼眉鼠眼的在牢房内转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小心翼翼朝那只破碗爬过去。就在它两只前爪搭在破碗边缘的一瞬间，李强忽然坐了起来，抓起身边的半块砖头狠狠的砸了过去。

　　虽然没有命中目标，长期盘踞牢房的这只大耗子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了一激灵，用它那双绿豆大的贼眼很轻蔑的瞟了李强一眼，才钻进黑暗处。仿佛在嘲笑他，一个死囚犯神气个屁。

　　李强好像真的受了刺激，再也忍不住，猛地从稻草堆里爬了起来，两步冲向牢门，抓着铁打的栅栏一通发疯似的摇，嘴里声嘶力竭的嚷着，“让我出去，你们抓错人了，我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铁栅栏被晃的哐啷直响，让这个沉闷的下午变得突然焦躁起来，天牢里乱了套，有的犯人也都跟着起哄，大骂莘州城里的狗官，无恶不作，草菅人命，一定不得好死。他们知道只要进了这里终究是没活头，不如骂个痛快，横竖是个死，行刑时还能多砍一刀不成。

　　一个狱卒闻声赶来，黑着脸一脚踹在李强身前的栅栏上，“天天这么发疯，你累不累，便是吵破了天也没用，再吵老子踢死你。”

　　这一脚的力量出奇的大，李强被栅栏的力量反弹，直接摔在地上，天牢内也随即安静了。阳光在牢房里缓缓的流动，年迈的老狱卒走过来蹲下，从铁门下面的缝隙递进来一碗什么东西，在这样地方呆的久了，心里早就习惯，干涸粗糙的脸上便没有任何表情，虽然他隐隐觉得这个年轻人和别的囚犯不太一样，可是又有什么关系，最后的结果还不是都一样。“吃吧，能吃就多吃点。 ”后面的话不用说下去了，谁都明白。老狱卒就蹒跚着走开了。

　　李强没有理会老狱卒，也没有吃老狱卒送进来的那碗东西，就那么躺在冰冷的凉地上，心里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痛苦，恐惧，苦涩，绝望，好像全都是，也好像全都不是，没有一样能说的清楚，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脑海里翻滚着，撕咬着。可是又偏偏没有源头可寻，只知道自己是个倒霉孩子，这点确定无疑。

　　他只记得那天去参加了同事的婚礼，在宴席上替新郎挡酒，他是婚礼的伴郎，新郎还把伴娘介绍给他认识。那天他肯定是喝醉了，后来他只记得是和伴娘一起离开的酒店，剩下的就记不清了。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一个陌生的空间，而且还是个鬼也不去的地方。

　　这是哪里？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肮脏的环境，昏暗的空间漂浮着浓烈的臭气，旁边几个披头散发破破烂烂的怪人。其中一个人高马大长的熊一样的汉子看见他醒过来，就嘿嘿的笑了，“一天没见你动换，我还以为你死球了，正要叫人来拖。” 这个人须发爆长，满脸凶相，让人很容易想到他的一家～～李逵，。

　　起初他怀疑是不是让人给绑架了，一看没什么价值就直接送到哪个小黑煤窑做苦力，等到看到自己身上破布衣衫上那个大大的囚字，还有穿着黑色制服的狱卒时就彻底傻了。难道又是梦，不～不会，做梦不会来的这么真实，这个世界还真有穿越这回事。他问过那个貌似李逵的汉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活李逵一脸莫名其妙的研究了李强半天，（我们就暂且叫他李逵）哈哈大笑说，“你这厮难道真的疯了不成。”不过还是告诉他，“这里是莘州卫大牢，来了这里就等于一只脚迈进阎罗殿。”

　　晴天霹雳，炸的李强晕头转向头顶冒烟，好半天没缓过来。李逵在一边看李强的表情，不由一阵冷笑，“装疯卖傻也没用，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你没听说过，进了这里还没人出去过，你就安心等着伸脖子吧。”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李强感觉肚子里饿的难受，胃腔内一阵翻滚着，真的是饿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不是他不想吃，实在是那个老狱卒端进来的东西太惊世骇俗了，别说吃了，看着都能把胃整个吐翻过来。稀饭上面长着一层绿油油的毛，窝头硬的像称坨一样，掉在泥地上就是一个坑。李强自认不是个骄生惯养的人，还是一时难以接受。可是有什么办法，饿死就对自己太不仁慈了，李强似乎下了很大的绝心，伸出手去端身边的那只破海碗，没想到却摸了个空。那个碗不见了，也可以说被人拿走了。李强一回身就看见一只肮脏枯瘦的爪子，正攥着那只碗往后挪。

　　这是个瘦小的干巴老头，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一张枯瘦的脸，仿佛没有一点肉，就是一张皮包裹着，两只三角眼眼皮耷拉下来，眼珠滴溜乱转，形象猥琐的和刚才被打跑的老鼠一个德性，一看就让人没来由的冒火，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耗子洞里。这几天李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他叫什么，更不会有心思搭理他，这时见他惹到自己，正好自己有气没处撒，也不管什么尊老爱幼了，心里顿时起火。“操你妈的老鬼，连你也欺负到老子头上。”摸起刚才打老鼠的那半块砖头就扑了过去。

　　那老头本来看李强傻不拉几，心想不吃白不吃，白痴的谁不吃。哪里料到李强突然就翻脸，眼睛瞪得老大，抄家伙就要收拾自己。心里也不免害怕。

　　“误会，误会，好汉别急，只是帮你看看他们有没有在食物内下毒。老夫看你年纪轻，也是一番好意。”

　　去你大爷的好意，李强一把薅住老头的衣服，另一只手举起砖头就要顺势落下。“我这一砖头是要看看你的脑袋结不结实，要是不结实拍死了就一了百了，省得活着受罪，我是看你年纪大了，也是一番好意。” 没想到忽然手中一空，原来那老头身体一扭，竟然摆脱他的钳制。

　　李强本来也只是吓唬吓唬，没想真拿板儿砖拍他，别说老头那皮包骨头里还藏着几两肌肉，身形也算灵活，不由得就犯了倔脾气，心想非叫你躺下不可。不等老头躲远了，便又展开双手欺身过去。这回哪能还让他逃开，好歹也是练过几年散打，手上哪能再度无功，两下就干净利索的把老头摁倒在地，翻身就骑在他身上。老头吓得杀猪似的叫，“快来人救命，疯子杀人了。”

　　狱卒过来看了一眼，许是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要不就是他也觉得这个老家伙讨嫌，只是看了一眼，径直走开了。这时李强骑在他身上，蓦地心里一个声音对自己说，“李强，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你欺负一个老头有意思吗？”

　　老头突然脸上一凛，“竖子无理，不要欺人太甚，你道老夫是何人？岂容你这般侮辱。”

　　李强心中陡然觉得无趣，站了起来，只是嘴上悻悻的说，“那可要请教请教，你老人家在那座庙里烧香，拜得又是是哪路神仙。”他随口胡扯。

　　老头挣扎着坐起，拍掉衣服沾上的稻草，又把下巴上稀了吧唧的一小撮胡须理上一理，这才抖擞精神开口。“说起老夫的名字，若是在三十年前，你听到只怕当场就要尿了裤子，如今过了这许多年，名声早就没有当年响亮，说与你听也没什么打紧的，小子你可听说过、、、”

　　活李逵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像是看猴戏一般看着眼前一老一少。这时忽然打断老头的话，“老棺材瓤子，有人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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