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叔与我

　　17.

　　周二，全年级统一进行高考信息录入工作。
　　在人像采集前，每个确定参加高考的学生需要先在招生网上填写个人信息。
　　姚老师安排我们去机房，不参加的同学就继续在教室自习。
　　我走出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得有小一组的人还坐在里头，有几个还是平时成绩特别好的。

　　唐宋元怕我不会操作，就跟着一块儿往机房走，说要在边上帮着看看。
　　我边走边问他：“班里有那么多同学不参加高考呀？”
　　“嗯，基本都是要出国的，等下学期确定保送推优那些名额以后，真正坐到高考考场的人更少。”
　　“哦……”
　　“干嘛？”唐宋元看了我一眼。
　　“我还以为班里就你不参加呢。”
　　“怎么会”，唐宋元说，“其他班应该也差不多，准备去国外念本科的多得是。”
　　“是因为去国外念大学更好吗？”
　　“这怎么说呢，我觉得各有各的好吧”，唐宋元想了想，“国外学校的学历更受认可，而且如果确定了以后要在国外发展，那肯定越早去越好啊，有些人高中就走了。”
　　他接着说：“当然国内也有好大学，要是好好念也不错，就看每个人对未来是什么打算了。”
　　“嗯。”我听完点了点头。
　　“但我不一样”，唐宋元伸手摸上自己的心口，对我说：“我就是单纯地不想高考，太折磨人家这颗幼嫩的内心了。”
　　“唉你……”，我笑着往前快走了几步，想离他远点。
　　唐宋元追上来，勾住我问：“那你呢，你想没想过？或者就是以后出国读个研？”
　　“没有。”我回得很快，“我没有钱的。”
　　“你还没钱？”唐宋元一扬眉毛，“就你那学生卡，刷到毕业也刷不完里面的钱吧。”
　　“那都是我叔叔的，不是我的啊。”我提醒他。
　　“行行行，那就如果你有了钱，你会不会出去？”
　　“有钱啊……有钱应该也要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家人在这里。”我回答。
　　“我家人也在这儿啊”，唐宋元说：“我出去念书，爸妈也不会都跟着去，这俩不冲突吧。”
　　“嗯”，我点点头，“但我就是……想要待在这里。”
　　“舍不得你爸妈？”
　　我摇了摇头，看向走廊外。

　　机房的电脑都经过了统一设置，已经直接进入到了本市招生网的系统里。
　　唐宋元在我边上坐下后，先教我把教育署和考区信息选了，然后就开始填写个人档案。
　　鼠标移到曾用名一栏时我停了会儿，唐宋元没注意到，乐着跟我说他自己的事。
　　“唉我最开始不是现在这个元你知道么，是圆滚滚的那个圆，我奶奶抱着我去上的户口。完了以后被我妈发现不对劲，又去派出所改成了元朝的元，她俩为这不对付好久。”
　　说完，他脸上还带着笑，问我：“你有么？”
　　我摇摇头，“没有的，我户口上就是祁天雨。”我在曾用名里填上了“无”，接着填写其他个人资料。

　　唐宋元看着我写完生日，说：“唉你比我大啊？”
　　“嗯”，我点头，“我上小学的时候晚了一年。”
　　“哦，那天雨哥哥真是没白喊。”
　　我朝他看了眼，“叫雨哥。”
　　“美得你。”
　　我跟着他一起笑了会儿，继续按户口簿上登记的填写家庭信息。
　　户籍地址是父亲那幢房子的所在地，家庭人员有三个。

　　“你还有个弟弟？”唐宋元在边上有些惊讶，凑近屏幕看了看说：“祁天尧……怎么你从来没提过？”
　　我一愣，“他……”
　　“他现在也在一中？”
　　“没，他……他在我原来读的那所高中，镇上的。”
　　“你叔叔没帮他转学啊？”
　　“没有”，我回答，“我叔叔就只把我接过来了。”
　　唐宋元有些不解，“就接了你啊？你叔怎么想的，让亲兄弟分开读书？”
　　我继续往下填表，只挑了前面的问题回答他：“我叔叔觉得我成绩比较好，在一中能学到更多东西，对高考也有帮助，所以就把我接过来了。”
　　“哦，这样……”唐宋元像是接受了这半个回答，没有再继续问。

　　把信息表提交后，电脑桌边的打印机里吐出一张纸，上面有我的姓名学号，还有一段条形码。
　　唐宋元指着说：“下午拍照的时候你拿着，在机器上扫完了以后再拍，照片就直接跟进你刚提交的表格里了。”
　　“好的。”我把纸对折，放进校服口袋里。
　　“那走吧，吃饭去。”
　　“嗯。”
　　我和唐宋元离开机房，从教学楼下的小花园里走近路去了食堂。
　　排队取餐时，唐宋元回过头问我：“上次问你的圣诞节安排，你有没有新打算？”
　　“没有，我没想过。”
　　“那”，唐宋元顿了顿，“要不要出来玩儿，就吃个饭什么的，放在周末？”
　　“不了吧”，我看着他：“快期末了，你不复习吗？”
　　唐宋元隔了会儿才开口：“你跟吊车尾说这个，扎心吗？”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小声说道：“就，就是，我要复习的。”
　　唐宋元听了，长叹一口气，盯着我说：“行吧，那你在家好好复习，我找朋友玩儿。”
　　“嗯。”我想对着他笑笑，唐宋元却已经转过了身。

　　下午拍照，几百号学生挤在了学校的报告厅里，排着队去里头的摄影棚。
　　等的时间挺长，但真正轮到时，摄影师给调整好角度，咔擦几下就完事了。
　　我打开帘子准备离开，却又接上了一个队伍，跟着走了几步才知道是要领照片。
　　每个人拍完，隔五分钟就能拿到一到三寸的证件照各十张，虽然是快印质量不算高，但学校为了让学生能备不时之需，就在报告厅里专门设了打印室。
　　一中还真是做什么都超出我原来的想象。

　　我拿着照片回了教室，大家都还在安静地自习。
　　走到课桌边坐下，唐宋元听到动静转过了头，趴着问我：“完了？”
　　“嗯”，我把装着证件照的透明袋子放到了桌上，说：“没想到学校还提供免费打印，速度特别快。”
　　“还免费呢，学费里都交过了好吧”，唐宋元伸手把袋子勾了过去，打开看了看。
　　“排我前面的几个女生都说这个印得不好，但是我觉得还可以。”我对他说。
　　唐宋元低头看着照片，好久才回了一声“嗯。”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我伸手想把袋子拿回来，唐宋元却抓着没放。
　　“你送我张一寸的吧？”他说。
　　我皱起眉，“你要我照片干什么？”
　　“没，就是……就是还挺好看的。”
　　“好看这上面也是我啊”，我觉得他肯定趴多了缺氧，“你要我照片做什么，又不能贴在信息表上。”
　　可唐宋元已经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张，然后把剩下的放回了我面前。

　　“留个纪念呗”，唐宋元说：“拍毕业照的时候我已经出国了，没机会跟你一起拍照，有点可惜。”
　　这么一说我也突觉伤感，但想了想，好像也不对。
　　“想拍照随时可以的”，我看着唐宋元，“可以用手机，自拍或者找别人都可以的。”
　　“我知道”，唐宋元垂眼笑了下，把那张一寸照收进了手心，说：“这张也送我，行不行，雨哥？”
　　我愣了愣，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放学回家，盛姨还有最后一道菜没做好，让我先喝点牛奶等她一会儿。
　　我走在客厅的沙发前坐下，边喝边打开书包，翻了翻今天的几样作业。
　　大门恰好在这时被打开，言叔回家了，我赶紧起身跟他问了声好。
　　“言叔，你回来了。”
　　“嗯。”言叔把外套挂上衣架，问我：“怎么不吃饭？”
　　我往厨房看了眼，“盛姨说还要等一会儿。”
　　言叔点头，走到我身边坐下，靠上沙发背，仰头把领带扯了扯。
　　我下意识喉咙一动，在言叔旁边坐了下来，又怕气氛太|安静，主动找话说：“言叔，今天学校拍证件照了。”
　　言叔仍旧靠在沙发上，偏过头来看我，“是么？”
　　那神态和语气明明是工作后的放松状态，却迷一样的慵懒性感，莫名使我心慌。

　　我赶紧别过头，转身去翻书包，把装照片的透明袋子拿了出来，跟言叔说：“学校还印了呢，不同尺寸的。”
　　言叔伸手把照片袋接过，拿出几张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说“不错”，然后就要递还给我。
　　我盯着言叔细长的手指，突然不想接。
　　言叔的手举了半天，看我没反应，就问：“怎么了，小雨？”
　　我没抬头，轻声说道：“言、言叔，您要不要，要不要我的一寸照？”

　　我感觉到言叔的手一顿，之后才听见他开口：“怎么这么问？”
　　我咬了下嘴唇，说：“就是，就是想送给你。”

　　送给你留个纪念，以后没机会了。你能不能收下？

　　“这样啊”，我看见言叔把手收了回去，从袋子里拿出照片来。
　　他拿着三张不同尺寸的证件照放到了我面前，说：“那我能不能三种都要？”
　　我一愣，抬起头看他，看见他正对着我笑，眼眸里映出了我的样子。
　　“能、能的。”我回道。
　　“嗯。”言叔说着，把三张照片放进了自己钱夹的透明层里。
　　我觉得自己的脸很热，眼睛也是。

　　言叔放完照片，把钱夹拿在一边，对着我说：“小雨，周日晚上想不想出去玩？”
　　“嗯？”
　　“公司今年的圣诞酒会放在周日，准备提前过，我也要参加，你想不想去？”
　　“我……”
　　“当然你想在家复习的话，不用答应，临近期末了确实功课比较重要”，言叔看着我，“但适当放松一下也不为过，而且我也在，时间不会耽误太久的。想去吗？”

　　我愣了半秒钟，回他：“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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