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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舞
“那我便随便一答。”璃嫣接过弄蕊递来茶点，放在胤禛手边，“刘邦，起了个不错的名字，在我看来应该叫做流氓吧，见始皇荒淫，想的是‘大丈夫当如是’，如是酒池肉林如是莺歌燕舞，遇事毫无主见，只会问‘为之奈何’，时不时就耍耍流氓，‘你爹就是我爹，你要把咱爹煮了，别忘了分我一碗肉汤啊。’能说这话的不是流氓是什么？”
“咳、咳咳……”
璃嫣装作没看见胤禛呛到的水，没看到他努力忍着的笑，继续说道：“项羽倒是真英雄，不过可惜，不是匹夫之勇就是妇人之仁，和刘邦打打停停，终于让这个自命不凡的霸王受不了了，竟然放话出来‘哎，就你我，咱俩，痛痛快快打一场，谁赢谁掌天下，干吗让全天下跟着咱俩受罪？’我晕，这是两军交战又不是小孩争糖。再有，好好的一场鸿门宴，眼看刘邦就要没戏了，项羽居然一念之差，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唉……”
看着璃嫣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胤禛终于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多严肃的事到了你嘴里都变得……”
“变得这么儿戏？历史就是曾经的真实，曾经的真实可不就是今天的儿戏？读史可以用来以古鉴今，也可以像我，就用来一乐。”璃嫣解下手绢递给胤禛，让他擦去衣襟沾到的茶渍。“表哥，不如你说个不儿戏的给我听？”
“上天选择何人为王，有它的道理。刘邦身世远不如项羽高贵，但也就是这种自知的卑贱，让他懂得韬光养晦，懂得隐忍，懂得为了最后的胜利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和放弃。如果不是敢于承认自己的弱点，哪有萧何为他月下追韩信，哪有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如果不是能够隐忍，恐怕刘、项、韩早已三分天下了。”
“嗯……这就是所谓不争是争？”璃嫣似乎有些明白胤禛的处世哲学了。
胤禛淡然一笑，将茶杯放在唇边微微转着。
“古今帝王……难道表哥你最欣赏汉高祖？”
胤禛不语，却忽然反问：“你呢？”
“我？呵，当今皇上啊。”
“花言巧语。”璃嫣正说着，忽然觉得后脑勺又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打我的头啊。”璃嫣回身望着睡醒了的胤祯。
“我房里要是养着只学舌的鹦鹉，恐怕这辈子是睡不着了。”
“学舌？你们两个扪心自问，难道答案和我不一样？”璃嫣此言到并非恭维或是明哲保身，上古至今，若论帝王，璃嫣确实首推康熙，能以异族身份而通晓汉儒文化，能在封建制度行将就木之时创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盛世，这一切都足以让人称道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是什么？”璃嫣情不自禁念出了毛爷爷“穿越时空”灌输给她的“北国风光”，让胤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打油诗。”璃嫣不禁笑道，如果毛爷爷知道她把这“大作”叫做打油诗，晚上会不会来和她亲切会晤？
“打油？你这打油诗里面的意思可不简单啊。”胤禛终于放下唇边的茶杯，起身轻轻捏起了璃嫣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目光，半晌，一字一句道：“你这身子里，究竟住着怎样的灵魂？”
“哎、哎？”璃嫣这一脸吃惊倒不是装出来的，看着胤禛那好似浓墨点燃过的眸子里仿佛有两团燃起的火，不禁心下一颤，毛爷爷本有指点江山之意，但这词从她口中说出来却似乎真的有些别俱深意，难道……
“进来吧。”胤禛见璃嫣惊恐，忽然转身吩咐道。帐外立刻进来一名侍卫，手里还抱着一只小狗。
“知道你闷，让它留下陪你吧。”一瞬间胤禛又回到平时凉若秋水的语气。
“小狗！”璃嫣如蒙大赦，立刻从侍卫手中接过那只毛茸茸的小狐狸犬，专心逗弄起来。
胤禛见状微微摇了摇头，难道是自己错了？可是自己这表妹自去年开始，就变得和往常不太一样，非但更聪慧，人也似乎一夜间成熟了，见了自己也不闪、不躲、不撇嘴了，可现在……分明还是一小女孩。
“四哥、嫣儿，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从一开始就把我撂一边，爱理不理，也罢也罢，我这个‘多余的’先走一步了。嫣儿，记得以后可别再这么贪玩了。”
“哎，表哥……我……是……”璃嫣望着兀自翻动的门帘，胤祯居然真的说走就走？
“行，那我也走了。十三没事了，你不用再替他找人出气。”
璃嫣愣了一愣，看来她的一举一动还真是人尽皆知：“是，璃嫣知道。”
“想来一会他也会过来。”
“谢谢四表哥！”璃嫣不敢多想，赶紧摆出甜甜的笑容。
“嗯。还有，好好待它。”不等璃嫣回答，胤禛已然出了帐。
“嗯！四表哥慢走。”璃嫣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格格，一直听说四贝勒爱狗，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把狗儿都带到草原来了。”弄蕊见胤禛离开，便也蹲下和璃嫣一起逗起狗来。
胤禛只是来给自己送狗的？那自己那番刘邦项羽的分明成了自找烦恼嘛，这也就算了，还整出个毛爷爷干啥……璃嫣此刻静下来，便觉得越发觉得糊涂起来，为什么这一个个都那么难以琢磨？
逗了一阵子狗，璃嫣终于得出结论，这只忘了问名字的狗比她的嘟嘟差远了，于是便又回到桌边，顺手一翻，还是《项羽本纪》。便在那篇《项羽本纪》末尾未拭尽的墨迹处添了两首诗：
“争帝图王势已倾，
八千兵散楚歌声。
乌江不是无船渡，
耻向东吴再起兵。”
“胜负兵家事不期，
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
卷土重来未可知。”
项羽是败也要败得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却或许诚如胤禛所言，敢于直面自己的失败，也能够为了最终的目的忍下暂时的失败，才是“包羞忍耻是男儿”，然而谁又能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不是英雄呢？谁又能说宁折不弯便非真豪杰呢？价值观可以有不同，有时却未必有对错。
写完心里却依然觉得怪怪的不舒服，项羽……你可知我虽既不赞同刘邦也不欣赏项羽，但是这千百年浩瀚历史间，我最欣赏的女性不是出塞的昭君，不是和亲的文成，而是一舞殒命的虞姬。
舍生以报，如果我的死可以换回你的生，我愿意死过千百回，哪怕魂飞魄散、万劫不复。这种可以为之放弃一切的浓烈情感，我自问我做不到。“遗恨江东应未消，芳魂零乱任风飘。八千子弟同归汉，不负军恩是楚腰。”
难怪，难怪虞姬可以化作美人舞草，一舞千年，可又为何那附了虞姬魂魄的虞美人竟与那勾魂摄魄的罂粟如此相似？或许一切都只一念之间、一步之遥？
那一夜，璃嫣又做了那个梦，满天飞雪间一袭海蓝华衣飞舞，而与以往不同的是，漫天飞雪中竟然亭亭盛开着一片如火如荼的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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