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未浓

　　这几天精神总是恍恍惚惚的，似乎总能想起儿时在莫干山的日子，那些记忆仿佛流年里的花，虽繁华绚烂、过尽烟霞，但也在风中寂灭。
　　在家做着准备，也许我去再见夭夭的时候又是一番生死，我在赌，赌她不会抛下我和她百年的友谊，只为了一个陪伴她几年的男人。
　　生与死、爱与恨总在一念之间。
　　我特意给花舞炖了碗汤让她补补身子，虽然她开口说话让叶之南着实兴奋了好久，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出现了，彼此隐藏的秘密却难以开口，反而让家中的气氛压抑难掩。好在花舞怀有宝宝的事情，让大家都怀着满心的期待，孩子也许是我们几人对生的渴望，相信生命中还是有些美好的。
　　没人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竹林里，望着林中的野花发呆。这几日百里言笑都不曾来过，连差人送信的也没有，有些落寞，看到日头过午，想到毛毛今日说要来蹭饭，心里也有少许的安慰，总算那些朋友还没把我忘记。
　　游逛着回到院子，那日和百里言笑在一起的小姑娘站在那里，记得我问过百里言笑她的事情，她姓柳名梦丹是他的表妹，父母早逝便从小与他一处生养。今日柳梦丹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迎风飒飒。梳着垂柳髻，仅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小脸上泛着得意的表情，嘴角一抹鄙夷的笑容划过。
　　她还未开口，我便说道“怎么是你？”
　　“赵璟公子有事让我来接你，他们在赵府等你呢。”花舞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我朝她笑了笑让她安心。
　　“还不跟我走，让赵公子他们等急了。”显然她对我的厌恶丝毫没减。
　　我临走时花舞把她怀里的玉玲珑系与我的腰间，梦丹只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年久古旧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光线似有似无下莹莹的绿肆意铺展开来，只是这绿经不起推敲，明显已是憔悴破落了。一路下山而来竟看见了几株零落的桂树，此时秋意正浓，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满树的金色，任浓郁的香气四处横冲直撞，撞得人任几乎晕眩。
　　只是一路幽静，昨夜露水深重，笼罩在林子里似水雾仙境，不知怎的一早的阳光明媚，此时却乌云密布，似那风雨袭来的前兆。
　　“你可听说过含笑花的话语。”
　　我走在梦丹的身后“嗯？”了一声。
　　她微垂了下头，盯着前方的路脚下并未停下“传说九曲仙界与人间交界处有处名曰含笑崖，奔赴来生美丽的山崖，那里的山崖上终年开着美丽的含笑花。因此花花开而不放，似笑而不语这个特性，所以，它的花语为：庄重与美丽。如果从山崖上跳下去的人来生就可以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她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了身后刺着的血色曼陀罗，那无尽的悲伤与一次次的错过，不禁有些无力，在这种情景下还不得清静。“你想告诉我什么？”
　　“百里哥哥是个高贵的，你们从来都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就算从含笑崖跳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虽不得不承认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我对百里言笑确实有些动心，就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我还从未想过要和他长相厮守。想到我父母爱的那般深，到头来还不是各自孤坟一座，不及黄泉不相见。
　　“这感情的事情又有谁做了准，我们也许只是暂时的交集。”我本想杀杀她的威风，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化作了淡淡的苦涩。
　　也许我的话让她安了心，剩下的一路上两人倒也再未起什么争执。
　　赵府今日更似清冷，赵璟和百里言笑坐在厅堂里，看见我们来了便起身相迎，我不知道夭夭怎么对赵璟说的，此时我来竟然是这么大的阵势，原以为只是我们两个来解决问题。但我又不便多问，只是跟在赵璟身后，那日伺候过夭夭的丫鬟环儿提着食盒跟在赵璟身旁。
　　百里言笑有几次想来跟我说话，看着梦丹言笑如花的跟在他旁边，不知怎的心里酸酸的，我只好在他望过来时装着看风景。
　　刚进桃花居便问见浓郁的桃花香，忽然迎面感到真气奔腾，十二枚桃树叶同时向百里言笑飞来，我闻风而来双手一扬，拍拍拍拍几响，几株翠竹应声而倒，还有一片夹在我手指之间，我看到梦丹的吃惊和百里言笑又皱起的眉头，随手扔下桃叶。
　　此时环儿“啊~”一声惊呼。
　　她这么一喊，赵璟马上跑了过来。见她指了指树顶，赵璟马上会意，抽出自身的腰带贯了真气往树上一抛，随着一声呻吟，便有一人直直落下，跌落在水里。
　　赵璟低头一看，见那人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但此时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不是夭夭又是哪个？他忙将浑身湿透的夭夭抱上岸，这时还在思索的百里言笑被梦丹拉着过来，我看见躺在赵璟怀里的夭夭便问道“环儿，夫人怎会在树上？”
　　“我也不知道，我去接您和公子的时候，夫人还在屋里躺着呢。”环儿也吓坏了，呜咽的说着。
　　我发现百里言笑的视线从我肩膀上滑过，落在赵璟的身上，两人默默对视一阵，最后赵璟叹了口气。“她可能在我们来之前便躲在了树上，我们不知道罢了。”百里言笑说着，赵璟已将昏迷的夭夭抱进房里去，见她嘴角有血迹，方知桥上的的血迹是夭夭口中吐出的。
　　天空开始不慌不忙地下起来细雨，蒙蒙细雨与脸颊相吻，悄然流下。天空浅灰低矮，远没有晴空一碧时的空旷，仿佛伸手可及。
　　在这个阴郁的午后，我们一个背着身站在院外，一个走进屋里不曾回头，静谧悲伤的氛围笼罩着我们，仿佛我们无终的命运。
　　赵璟无奈把夭夭放进床榻之上，轻轻拂拭着夭夭额头上的水迹，那怜惜的情谊一览无余，看着夭夭转醒要起身离开，“璟，你还是不愿见我吗？”夭夭面色慢慢泛起了潮红，紧闭着双眼问道。
　　“夭夭你在这样，我们就再无可能。”说着赵璟便出了门，环儿放下食盒退出门外也离开了。
　　“我会永远记得你曾带给我这么完美无瑕的日子。”夭夭咬着牙朝问外的人喊出这样的话来，似乎再做告别还有那无尽的不舍，但门外却再无一人应声。
　　看夭夭也没有力气换衣服，便用法术烘干了她身上的衣物。
　　我坐在她身边，正色看她“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但你终归还是要说给我的，否则我怎样帮你。”
　　一阵静默她还是真开了眼，望着空空的帷幔，好一会她突兀的笑了，空洞的眼神让我不忍心为难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夭夭唱完后问道“若薇你可知道出处。”
　　我一叹说道“这是《国风·周南》，是女子出嫁时所演唱的歌诗。唱出了女子出嫁时对婚姻生活的希望和憧憬，用桃树的枝叶茂盛、果实累累来比喻婚姻生活的幸福美满。”不知为何这样美好的祝福，在赵府别院里唱出却如此嘲讽。
　　夭夭拉着我的手好像有点冰冷了，“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我最美的年华遇见他，以为这是上苍给我的祝福，没想到如今反成了我的囚笼，若薇你说这是不是上苍给我的惩罚，惩罚我的贪婪。”
　　屋外的雨声骤然变大，敲击着心房，绿荫中轻轻地飘雾气，竹叶上跳动着。也许欲求本身就是份虚妄，贪婪不该有的，必定愁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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