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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风急
虽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仍朝着萧晏舟郑重行了个朝礼,开口道:“公主真是伶牙俐齿。在下陆家陆允之,望公主海涵,微臣这副模样,实在不便行全礼。”
按理说,陆允之官位比她的赈灾使大得多,无奈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公主,不行礼那是蔑视皇室。
“将军客气,往后在官场还要仰仗仗陆小将军。”
两人有来有回周旋着说场面话,萧晏舟眸光中流转轮椅上他谈笑的身影,一时没忍住,竟将压抑心底脱口而出:“陆小将军……是怎么受的伤?”
陆允之一时怔愣,萧晏舟袖下的玉佩猛攥进手心,这才发觉有些冒犯,及时转移话题:“陆小将军舟车劳顿,快去休息吧。”
他正想说什么,却被下了逐客令,开口的嘴也只得掩上,心下无奈挑眉,浅浅笑着:“那公主好好休息,末将先行回房 。”
萧晏舟颔首,不再看他,转身上楼。
她步步往上,楼下毫不遮掩的眸光也随她的杏色身影流转,眼神中的眷恋竟是主人也察觉不出半分。
陆允之就在这样静静,久不修缮的屋顶泄漏几缕天光,在他眉梢间投下阴影,眼底晦涩不明,仿佛多年前就曾与这个人相遇。
注视她消失在楼道尽头,夜阑推着陆允之回房。
关上房门,破旧的窗边一只信鸽“咕咕”叫着,时不时跳跃着在窗柩,羽毛白亮,一双蓝瞳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不过萧晏舟来不及逗弄,跨步上前取下细腿上绑着的信筒,刚取出她就察觉出不对劲。
信筒竟是空的!
压下心底的疑惑,萧晏舟严肃转身对着门外:“云三!”
“公主,有事吩咐?”云三手拿长剑,一个箭步冲进房间,房门晃荡乱响,冲淡了丝丝屋内压抑的氛围。
“立马传消息回上京,抽调铁云十六卫,快马加鞭去凉州,凉州出事了!”
云三立马应道,转身办事去。
云四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公主吩咐,就听她继续说,语气愈发焦急:“云四,你这段时间亲自跟好他,不要让他再受伤,也不要被他发现!”
云四知道这人对于公主的重要性,一点不敢耽搁,出门抽调人手去了。
只是临走时,站在门口,满脸担忧踌躇着对萧晏舟说:“那公主…保护好自己!”
萧晏舟用力挤出一丝笑:“放心吧,我会的。”
云四出门,萧晏舟强撑的心情终于有了丝丝放松,双手垂落瘫在床边,眼睛死盯着被蚁虫啃食殆尽的屋顶,合上眼就是陆允之坐在轮椅上的孤寂的身影。
檐角铜铃日日被寒风吹拂,层层纹路“叮当”作响,恍惚间……
囿于往事者,白骨化烟,长剑蒙尘,溺亡于旧梦长恨的血泊。
萧晏舟感受到窗外吹进的阵阵寒风,冷得一激灵,她撑地而起,呼出口浊气,猛睁眼眼底的阴寒竟跟七年前冷宫覆灭时嘶吼的恨意如出一辙。
滴漏声响,已是酉时。
这边带头闹事的人已经抓住,粮食足够,且有言律坐镇。此人虽怕见官,但作为一方刺史,手段算是雷霆,短时间内安抚好民众,建营造舍,否则恭州根本撑不到赈灾粮下发。
赤诃地势高险,坐落山崖之上,霜雪覆盖山野,下山不易上山更难。赤诃百姓已经苦守月余,必须尽快!
萧晏舟算过,赤诃离恭州城约三个时辰。近日大雪渐息,快马加鞭只需一晚便可抵达。
此行只有云三和萧晏舟,其他的物资已经到达,就是运不过去。
夜幕渐垂,这边的陆允之回想着与这位公主的交集,实在想不出跟她有过交集。
头枕着曲着的臂弯,下半身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望着顶上漆黑裹满青苔的瓦砖,紧皱的眉头诉说深深的不解。
一个激灵,陆允之恍然惊起,心想“堂堂虎将,怎的会为这种事烦忧,今日必须问明白!”
于是自己拖着无用的双腿,一动一冷汗洇湿层层被褥,咬牙挪动双腿到床边,一口浊气呼出。
陆允之不由挑眉讥笑,一个人喃喃自语,尽是自嘲“现在的我……似乎没资格问清楚,知道了又能怎样?”
在触碰的到木椅的刹那收回青筋暴起的手,整个人狠摔在木床,脊背“咔嚓”一声,一阵剧痛沿着尾椎骨漫溢至全身,陆允之整个人疼得蜷缩,埋臂弯下几声闷哼传出:“夜阑!死哪去了,再不来你家将军搞不好要全身瘫痪——”
昏暗的月色下,萧晏舟云三两人在凛冽寒风中急驰,阵阵马蹄惊起雪落簌簌。
数百里之外的赤诃,凌烈寒风里夹杂着更浓厚的雪意。
不出所料,两人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快要日出的时候赶到一处山隘。
“吁——”萧晏舟活动着被冻僵的手,转身下马,递上缰绳。
负责人仿佛看到天神下凡般快步迎上,萧晏舟拍落衣袖上的风雪询问着基本情况:“怎么样,能过吗?”
领头严肃着目光看向隘口:“目前来说,根本运不进去。”
萧晏舟没回答,一直往前走着。
在一处狭小隘口站定,所有粮草堆积在侧,一群人躲在避风处烤火瑟瑟发抖。萧晏舟目光几经流转最终落于一旁结霜的粮草中。再这样下去,种子要被冻死,粮食也会吃完。
萧晏舟自顾自退后几步,观察着四面环山的隘口,此处地势陡峭起伏,路口极狭,大雪夹杂着碎石自山顶滚下,最终堵住本就狭小的路口。
大雪经年累月,如今怕已形成冰层,积雪封山,几乎淹没膝盖,纯人力运粮食根本行不通,况且没有被封的山路窄小,一人行尚且都有难度,更不说还要带着粮食。
目前来看官道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这个隘口怎么过呢,雪已经停了两日,官道上的雪应该化得差不多了,只余这些隘口的堵塞。
萧晏舟蹲下捻了些土,纵使掺杂着雪水,这些土还是如磐石,若是挖地道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挖不行,那炸呢?眸光闪过精光,萧晏舟起身拍打着身上的泥垢和云三对视。
两人相视一笑,云三已经意识到她要干什么,轻声说:“炸药还没用,此次过来也带来了些。”
闻言,萧晏舟的心也捎放下呼出口热气,瞬间眼前一片白雾迷蒙,:“组织他们远离这,尽量往高处跑。”
“是。”
萧晏舟也没闲着,在隘口处爬上爬下一身纯白骑装沾染泥垢,甚至下摆被尖锐的石子划出道道痕迹,终于找到一处碎石少但内部空间大的地方,定下安置炸药的位置。
人员转移至远处山顶,云三快步折回同萧晏舟一起放置炸药。
萧晏舟却在点燃炸药的时候一把将火折子抢过,把云三推出。让两个人把云三紧紧钳住,那两人武功跟云三不相上下,云三用尽全力也动弹不得。
云三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丝丝裂痕:“公主,你要干什么?!”
萧晏舟却一脸无所谓,漫不经心:“把你带出来,肯定你带回去。”
云三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心中竟涌起一股强烈的后怕,几乎将云三整个情绪吞噬:“公主 ,你回来!”
“哎呦点个火的事,相信本公主,我肯定能出来!”说着,竟还勾起起张扬明媚的笑,眉目弯弯,云三透过层层画皮下看到独属于萧晏舟的十四岁。
愣神间,萧晏舟手持火光暗淡摇曳的火折子,转身向火药堆走去,云三嘶吼着:“公主!”
火光冲天,萧晏舟背光疾跑,身后是炸起乱飞的漫天飞雪碎石。
一声声的爆炸和幽静的山谷回声掩下云三拼命地嘶吼。
不见人影,云三怔愣着眼神无望竟是全身脱力,死死盯着萧晏舟消失的地方,竟也忘了挣扎,那两人也渐渐松了劲,感受到束缚的消失,云三一个健步冲入火光中。
摇头叹息声声,两人无奈转身置办萧晏舟吩咐的事。
云三唇齿紧闭,长剑割下衣摆,捂着口鼻在浓烟中,一遍又一遍嘶哑地喊着,“公主!”
或许上天听到了他的焦急,身后突然传来阵阵响动,只见萧晏舟卡在碎石和雪堆间,裸露的头头和一只手在努力扒拉着。
云三愣了一瞬,马上上手帮着一起扒拉石头和雪堆。
所幸都是些碎石,萧晏舟跑的快,只有一点点残雪碎石压在上方,没有云三,她自己也能出来,就是花的时间多了点。
萧晏舟抖落身上碎石,快步跑出空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刚刚都是火烟,差点没给憋死。
一群人欣喜若狂的从山下跑出,看着前面生生破出一条路的隘口,众人又看到希望,领头人也随即吩咐下去,把影响运东西是石头挪开,一条路就出现了。
不敢停息,对困在里面的人来说每一秒都是生路。
萧晏舟指挥着,有条不紊的将所有物资运了进去。
“加快速度,抵达赤诃!”
一路浩浩荡荡,终于在日落前抵达赤诃。
赤诃城楼之上,最初还有人守望希冀着,朝廷能分丁点儿注意,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可有希望的每个人都泯灭在等待中。
渐渐的人越来越少,也没有再力气来。
此时的赤诃一片沉寂,不闻孩童的啼哭,鸟禽的鸣叫,只闻风雪压枝落下的簌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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