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熊

　　黎微在咖啡馆哭了很久，眼睛都哭肿了。

　　奥里斯最终还是没能和她解释。

　　“我送你回去吧。”奥里斯说。

　　“回去？”黎微声音沙哑，“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去？”

　　黎微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黎年要是看见了会吓到。

　　“那我再陪你坐会儿？”

　　“不要，你自己先回去。”

　　“黎微，我是真诚的想要找你解决问题。”

　　“那又怎样，我受到的那些伤害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奥里斯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黎微看眼睛没有那么肿了，才掏出电话，打给黎年。

　　“小年糕，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妈妈，我都可以。”

　　“我今晚不想做饭，要不咱们去找家店随便吃点？”

　　“嗯嗯，妈妈你去了好久，我等你来接我。”

　　“好。”黎微想了想，又说，“小年糕，要不要妈妈帮你带饭上去？”

　　“嗯，不要！我想吃完饭以后去广场玩！”

　　“好吧，那我待会儿上去，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哦！”

　　“嗯嗯！对了妈妈，我们好像忘记一件事情了。”

　　“什么事情？”

　　“姥姥不是说让我们今晚和她一起吃饭吗？我们忘记了，要不要去找姥姥吃饭？”

　　黎微现在没心情去和她妈吃饭，吃饭都是让小年糕通知她，太敷衍了，“待会儿你给姥姥打个电话，就说妈妈身体不舒服，下次再去。”

　　“啊……”小年糕似乎有些纠结，“没事的，你就说是妈妈这样说的，妈妈今天在外面丢钱了，心情不好，不想和姥姥一起吃饭。”

　　“那好吧，妈妈你早点回来哦！”

　　“嗯！”

　　黎微挂断电话，心情平复了很多。

　　她冷静地对奥里斯说：“奥里斯，小年糕是我的孩子，我哦才能过来没有要求你为他做什么，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而且，你可以有很多很多孩子，但我只有小年糕这一个孩子。”

　　黎微永远无法忘记自己一个人怀着黎年时候的情绪崩溃。

　　回国第二个月，黎微开始呕吐反胃，吃东西没胃口，那个时候黎微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去医院检查，果然出事。

　　闹出人命了……

　　黎微没和任何人说，一个人默默生下了黎年，她爹妈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产房的床上，护士推着她进手术室。

　　黎微从来没后悔过。

　　如果这辈子按部就班，黎微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小孩，要是到了四五十岁觉得无聊，可能会到福利院领养一个小孩。

　　她给自己安排的计划就是——注孤生。

　　奥里斯是意外。

　　是黎微想要接触外界的第一次尝试，也是最后一次尝试。

　　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黎微本身有些精神分裂，具体表现在情感方面。

　　除了二次元的爱情，黎微从小就不相信三次元地感情，任何感情。

　　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也是因为这种感情，黎微在看到奥里斯喝酒的瞬间，就已经对奥里斯心死。

　　虽然她一开始的动机也没有多多光明正大，但是黎微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了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接受奥里斯。

　　她没有想象中爱奥里斯。

　　一看到奥里斯的迟疑，黎微就顺杆子上爬，结束了这段感情。

　　因为这样的感情会让黎微感到不适应。

　　很难描述这样的感觉。

　　一切都按预设的轨迹发展，唯一不同的是，离开五年后，奥里斯来到了中国，把她隔壁邻居的房子买了下来。

　　黎微对此的评价——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奥里斯注意到黎微情绪的变化，解释，“黎微，我不会和你抢他，不过，我是他的父亲，我有抚养他的义务。”

　　黎微冷冷地说：“五年了，你现在说你有抚养他的义务，不觉得晚了？”

　　奥里斯扶额，“这件事我以后会和你解释清楚。”

　　“没必要，别跟着我。”

　　黎微去前台询问的时候，奥里斯已经结账。

　　她走在前面，奥里斯跟在离她不远的身后。

　　不近不远的保持着一个既能看见黎微，又不会让黎微感到为难的位子。

　　树影摇曳，日已黄昏。

　　隔壁装修的声音已经渐渐淡了下来，但是仍然在施工。

　　黎微进门，黎年开了灯，正在阳台发呆，听到开门声，兴奋地跑到门口，“妈妈妈妈！你回来了！”

　　小脸蛋不住地蹭黎微的脸。

　　黎微烦躁的情绪得到片刻的宣泄，抱着黎年猛蹭，“还是我的小宝贝最好了！”

　　黎年“咯咯咯”直笑个不停。

　　“妈妈最喜欢我的黎年小宝贝了！”

　　欢声笑语，一片温馨。

　　奥里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和谐的母子二人。

　　心口像是被人捏住，说不上来的难受。

　　明明他也应该是其中一员的。

　　奥里斯想。

　　黎微也曾经这样抱着她，说喜欢他。

　　淡蓝色的眼眸沉了又暗。

　　他之前的一切，是罪过。

　　再次抬眸，和黎年的视线对上。

　　黎年缩在黎微的肩上，哈哈笑个不停，眼里都是笑意。

　　黎年的眼睛和奥里斯一样，都是浅蓝色。

　　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二人的相似之处。

　　奥里斯在看到黎年时，轻轻一笑。

　　笑里带了些淡淡的哀伤。

　　黎年觉得这位叔叔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

　　突然，小脑袋瓜子一转。

　　是在厕所！

　　之前那位叔叔东西掉了，黎年帮他捡过！

　　眼睛一模一样，虽然是笑，可眼里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口罩叔叔！”黎年兴奋地说。

　　黎微疑惑，什么口罩叔叔？

　　顺着黎年手指的地方望过去，看见奥里斯笑得一脸牵强。

　　黎微低声问：“小年糕，什么口罩叔叔呀？”

　　“之前吃汉堡，和宋浩然去厕所，在厕所遇到的口罩叔叔！他东西掉了，我帮他捡东西！他还谢谢我！”

　　黎年很开心。

　　黎微在黎年看不到的地方脸色一沉，“那这个口罩叔叔还有没有和你说其他的话呀？”

　　“没有，他谢谢我！”

　　“有没有摸你的头啊？”

　　黎年思考了一会儿，点头，“摸了摸了。”

　　黎微咬牙，奥里斯还是一样的狡猾。

　　这玩意儿八成早就把亲子鉴定做完了！

　　黎年接着问：“妈妈，叔叔要搬到我们隔壁了吗？”

　　“嗯。小年糕想不想和这位叔叔做邻居啊？”

　　“想！”黎年诚实地点头，“我和叔叔的眼睛都是蓝色的！有缘分！”

　　“哦——”黎年拖长尾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那我们现在下先下去吃饭，再一起去逛广场怎么样？”

　　“嗯嗯！”

　　黎微把黎年放下，黎年向前走了两步，笑眯眯地朝奥里斯挥手，“叔叔，你好呀！又见面了！”

　　奥里斯欲言又止，想要和黎年说话，又害怕黎微突然发难，见黎微背过身，什么都没说，就蹲下身，问黎年，“小朋友，你还记得我？”

　　“对！我们的眼睛都是蓝色的！”黎年特地指了指奥里斯的眼睛和自己的眼睛，“我们很有缘分哦！叔叔。”

　　奥里斯心上涌过一股奇妙的感觉。

　　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小朋友，心上飘过一股暖流。

　　“嗯。”奥里斯笑了，这次的笑发自内心，更加真诚，“我也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呢。”

　　黎年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奥里斯也在细细打量这个可爱的小孩。

　　“小年糕，我们去换件衣服就下楼了。”

　　黎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声音中究竟蕴含了怎样的感情。

　　黎年屁颠颠地跟上去。

　　换好衣服，黎微带着黎年下楼。

　　黎年一路上活蹦乱跳，看看花，摸摸草，询问黎微不知道的小动物的名字，还兴致勃勃地和黎微分享今日的阅读的心得体会。

　　一整个话痨小宝宝。

　　黎年说一句，黎微接一句，还会发表自己的看法。

　　两个人交流的兴致盎然。

　　“对了妈妈，姥姥说下周你可不能再忘记了，你要是再忘记，姥姥下周就亲自上门。”

　　“嗯，我会努力记得的。”

　　“今天咱们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

　　“吃饺子？好久没吃饺子了。”黎年摸摸小脑袋。

　　“那就吃饺子。”

　　奥里斯一直默默跟在黎微和黎年身后，不敢走得太近，看着她们做的这些事情，是每一个普通家庭都会做的事情。

　　奥里斯觉得羡慕，又觉得愧疚。

　　黎年和他一样，吃不了太辣的东西。

　　很多习惯，就这样延续了下来。

　　准备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们正在调试音响。

　　“蓝牙已连接”

　　“蓝牙已断开”

　　带孩子来广场游玩的大人正在停车。

　　小贩们正在准备出摊。

　　黎微问黎年，“今天想不想涂雕塑。”

　　黎年摇头，“今天散步！”

　　“好吧。”

　　等走到一半的时候，黎年被碰碰床吸引，黎微在家长等候区等他。

　　和黎微一样在等待孩子的家伙在那个不在少数。

　　要么玩手机，要么在给孩子录像拍照。

　　奥里斯站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黎微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做作。

　　黎微锐评。

　　黎年小朋友一高兴起来就会忘了时间，就不如今天在碰碰床上待了一个半小时才依依不舍地下来。

　　“妈妈，碰碰床真有意思！”

　　黎微习惯等待，“是吗？下次咱们还来玩。”

　　“好！”

　　又带这小家伙在广场上转了一大圈，才慢悠悠地回去。

　　一整天，奥里斯都跟在黎微的身后。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晚上睡觉前，黎微问黎年，“小年糕想不想要爸爸呀？”

　　黎年一脸疑惑，“我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怎么会有爸爸？”

　　黎年曾经因为没有爸爸这件事情和同龄人争辩过很多次，因为黎微告诉他。

　　不是每个人都有爸爸的，比如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黎年对此深信不疑，一点都不羡慕的小朋友们有爸爸。

　　起码没有在黎微的面前表示过。

　　没有像一些单亲家庭的孩子那样歇斯底里，希望父母双方中的另一方出现在自己面前。

　　黎微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就是随便问问，不知道小年糕是怎么想的？”

　　“小年糕真的有爸爸吗？”

　　黎年小小的眼睛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黎微一顿，“我就是刷到新闻，随便问问。”

　　“我有妈妈就够了。”

　　黎微甚慰，老母亲的一番教导总算没有白费。

　　“真乖，睡吧！”

　　黎微朝黎年脸上轻轻一吻。

　　“妈妈，你也是！”

　　第二天早上，由于黎年同学上幼儿园的心情实在太过于强烈，黎微只能一大早上匆匆忙忙爬起来。

　　随便弄点早餐，卡点带着黎年出门。

　　黎年这次估计能踩点到幼儿园。

　　隔壁静悄悄，负责装修的工人此时应该还没到岗。

　　奥里斯还没有搬过来。

　　颠公。

　　黎微斜睨隔壁大门，面不改色地离开。

　　送完黎年，作为一个在职打工人，虽然和老板是亲戚的打工人，黎微还是要去上班。

　　每周一都要到办公室去坐一天。

　　今天也不例外。

　　黎微到办公室的时间比打卡时间早了整整二十分钟。

　　办公室里人很少。

　　苏淳予看到黎微，怀疑是自己做梦，不相信还能在这个点遇到黎微，“怎么，今天不踩点了？”

　　黎微笑眯眯地说，“我一直都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好打工人，怎么来踩点这一说？老板你不要污蔑我。”

　　“切……”苏淳予哼了一声，没有多说。

　　“你……”他似乎是想说另一件事情，可是一开口，在工位上上说似乎不大合适，“算了，下班再说，下班你来趟我的办公室。”

　　黎微不明所以，还是点头。

　　工友们陆陆续续都来齐了，只见一个个都长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黎微。

　　黎微琢磨，她今天穿的衣服，化的妆也都是中规中矩的，没出错啊……

　　一直到去厕所，黎微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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