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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只剩下几天了,我迫不及待的等待寒假的来临。
我提前买了票,考完试我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行李赶往车站。
这是我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回家。
不安,心慌,忐忑,期待。
林炎来车站接我。
我拖着行李箱,出了检票口。
已经是半夜了。
他穿着厚厚的毛呢大衣,身姿挺拔,背对着火车站广场上的灯光。
我看不清林炎的脸,只感觉不过小半年的功夫,他好像瘦了不少。
林炎上前拖过我的行李箱,揉了揉我的脑袋,带着亲昵。
我抱住他,突然有种我的世界尘埃落定的感觉。
车上搁了热水,林炎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用手捧着,借着驾驶室的灯光,看着林炎的脸。
他有些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忙?
好久不见。
我伸出手,指尖碰触林炎的脸:"怎么瘦了?"
他握住我的手,微微笑起来。
可是不知怎么,我却感觉他嘴角的那个笑容,难受的让人想哭。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诀别。
"爸妈呢?"我没话找话。
像这样亲昵,与林炎共处一个逼仄的空间,我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爸妈休息了。"林炎说,发动车子。
"也是,很晚了吧!"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一点多了。
"是不是很累?"路上,我问林炎。
他腾出一只手,大手落在我的头顶,牵起嘴角。
我看着林炎的侧脸。
我感觉林炎老了好多。
不是指外表或者年纪,是给人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落在他的身上。
让他透不过气来。
林炎一直都是个寡言的人,但是像这种几乎无话可说的单调交谈,在我们之间却是第一次。
我其实废话挺多的,但那天不知道是因为他浑身排斥拒绝的气场还是怎么,他的沉默,让我觉得,多说一句话,都是聒噪。
长时间的坐车太累了,我应该是在车上睡着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
因为当我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老妈正在厨房准备午饭,我没看到林炎,问她。
她愣了一下:"你哥公司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等过几天才能回来过年。"
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去卫生间洗漱。
回到客厅的时候,老爸从外面回来。
我听林炎说过。
新家这一片是水果基地,老爸投资在家门口包了一片地,弄成大棚。
打算种葡萄提子还有樱桃。
反正今年也来不及了,老爸不紧不慢的,先把前期准备工作做好,等来年雇人来做也方便一点。
我跟老爸打了招呼,我俩坐在客厅里聊了一点学校的事。
他很有兴趣。
哪怕是现在,提到大学,老爸的眼神里还是有几分渴望。
他还是当年的书生意气。
无论为了生活,老爸曾经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谋生,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读书看报,从国家大事时事评论,到诗词歌赋闲书杂谈,只要老爸有空的时候,他基本上都会看看新闻,或者捧着书靠在卧榻或沙发上,静静的看书。
文人风骨,他是真正的读书人。
所以哪怕以前做生意的时候,也颇有几分儒商的气质。
我记得以前有一个老爸的朋友曾经笑着说,老爸这种人,生生的刷新了人们对包工头的所有认知。
过了最初的几天,我慢慢的觉得暑假没什么意思。
这不像以前上学的时候,假期会有作业什么的,现在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玩儿。
我不喜欢追剧,或者玩游戏,所以家里的电脑基本就是闲置。
宿舍里的笔记本儿,我存在宿管那里,也没带回来。
手痒,无聊,想写点东西,我只好翻出以前没用完的本子。
那本久违的日记,静静的,夹在我年少青春时用全部心神疯狂又发泄般注解的所有故事本子里。
搬家的时候,全部整理到一起用箱子封着,到现在还没拆。
许多剪报,我发表的文章,小诗集,当年写的那本《如果我也能爱你》,还有后来,在苦闷崩溃的时候,写的《朝圣者》…
在我成长为如今模样的之前,我所经历的一切心理路程,都能在这些故事里得到呈现。
我翻了几本。
虽然当年文笔略微稚嫩,却依旧心悸有余。
故事里一个个为爱偏执又疯狂的女人。
…
原来,这么多年我从未变过。
我倒不担心这些本子或者日记,会被爸妈发现。
因为老妈只能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平时不得已看东西都是连蒙带猜,所以最讨厌所有带字的东西,虽然她每一次都把那些我们丢弃的,带字的纸张好好收集起来。
但你要让她去读书,看故事,再有意思,老妈也不为所动。
老爸就更不会了。
当年他们新疆归来直到现在,老爸从来没有进过我和林炎的房间,还有现在我的房间。
他传统观念很重。
避嫌。
至于林炎。
我翻开我的日记本。
终于可以确信,他真的看过我的日记。
至少在我们还没有离开那个小城的时候。
我记这本日记的意思,未尝没有侥幸的想着哪一天会被林炎看到。
就像上学的时候喜欢一个男孩子,你就会忍不住在他面前表现自己博取关注,或者羞涩的把那些所有能够表达喜欢的东西,有意无意地展现在他面前。
一方面表明自己的心意。
另一方面,又带着含蓄的矜持。
我没有想到林炎一定会看见,但是我曾经在这本日记的第一页,夹上了一根头发。
现在,头发不见了。
这许多年,我被自己的心思折磨,却迟迟没有清楚明白的挑明,因为我陪伴林炎一起长大,多年的观察,我和林炎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我几乎可以知道,林炎要做什么?和他将要怎么做?
后来。
他频繁地更换女友,奔赴世界,我为什么可以哪怕痛苦依旧熬得过?
因为这份正常人难以接受的感情,他总要有一个挣扎的过程。
我克制隐忍,直到现在,也没有对林炎开放我的空间权限。
因为以我对他的了解,更重的东西,他现在还负不起。
就是这么小心算计,又无比心疼。
我只是想要一个,和林炎一起的未来。
老妈喊我出去吃饭。
"明天就是你们的生日了,去年你十八岁的时候,家里太忙了,没好好操办,要不今年给你补上吧!"老妈说。
我给她加了她喜欢吃的菜,轻轻摇摇头:"哪有生日还这样往后拖一年的,过了就过了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简简单单的吃顿饭就好了。"
老爸看着我:"你上个大学,倒是变了好多。"
他说的是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我们秉烛夜谈的事。
我个性太冷,又太过偏执。
那天晚上老爸对我说:"人不能总盯着一个方向,会不知不觉的就把路走窄了,然后堵死。很多东西你要放开一点,很多事,你也该忘了。"
他大概察觉了,我与林炎之间的奇怪之处。
还有我不能忘却的,灰色往事。
对于我把林林炎看的比他和老妈还要重的事,老爸摆摆手:"有什么样的因就会结成什么样的果,我不强求你对我和你妈有多亲密,当年离开你们,确实生活所迫。以后慢慢总会好起来的,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所以说睿智的男人不好糊弄。
我不过是发现自己些微冷血,老爸就能给我讲出一堆大道理来。
更多的是,他对我人际交往方面的担忧。
老爸一直认为我有交往障碍,虽然我一直自我感觉良好。
我开始慢慢的理解父母,一是因为逐渐长大,父母渐渐老去。
还有,是来自我心里的愧疚。
我知道了林炎的秘密,林炎懂了我的心事。
那么是不是就注定,我有一天要伤害我的父母。
或轻或重,或早或晚。
林炎是赶在晚上回来的。
他们公司六点下班,他取了车,又准备准备才开车回来。
我和爸妈已经吃过晚饭了。
老爸老妈去了楼上的影音室看电影。
我在房间里,被突如其来的灵感打动,拿着笔在纸上沙沙地响。
大门一响。
我的思绪被打断。
没几秒钟,林炎就叩响了我房间的门。
"怎么冻成这样?车上不是有暖气吗?"我说。
伸手握住林炎的手,冰凉的大手,骨节分明。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忘开了,给。"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装精美的礼物:"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林炎说,搓了搓手。
我把礼物放在一边:"我去给你倒杯热茶,你先暖暖身子,不急这一会儿。"
家里的暖气开着,林炎喝了茶很快暖回来。
我打开礼物。
"好漂亮的水晶球,有魔法吗?"我眨眨眼。
细小的喜悦从心底泛上来,在这个冬夜,说不出的熨帖温暖。
"这么多年过生日,我从来没有送过你一份礼物。"林炎说,"喜欢吗?礼品店的老板说,这个可以实现愿望。"
像这种哄骗小女生的说辞,林炎说的这么认真,我倒有点不好吐槽了。
"那你猜,我的愿望是什么?"我盯住林炎的眼睛,心不由自主地提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试探林炎。
在我揣着不能说的秘密,这么多年里。
他沉默着,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我的心冷了下去。
最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
我知道。
这三个字,就像针尖终于挑破了多年冰封着我心脏的禁锢,火热的鲜血炯炯奔涌而出,我一瞬间的狂喜和感动按捺不住,忍不住扑进林炎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林炎捧着的水杯差点被我扑倒,他小心翼翼地把水杯放回桌上,慢慢的,轻轻地,郑重地回抱我。
这是这个冬天最大的放纵。
以后,此生,再不会有。
"你俩干嘛呢?"老妈从楼梯上下来,看着我和林炎的姿势。
我自然的松开林炎:"哥送了我生日礼物,我太开心了。"
老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林炎背对着老妈。
一瞬间身子僵硬。
老妈看了我们一会儿,没说话,去了拐角的洗手间。
我对着林炎可爱的吐了吐舌头,他无奈的捏了捏我的手指。
这个冬天,太幸福了。
"过了这个年,就是2012了,你说世界末日真的会来临吗?"大年三十晚上,我们在院子里放烟花,我看着林炎在烟花绽放的夜空下清俊的脸,轻声问他。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新闻上说着玩的,你也信。"
"那万一呢?"我追问。
林炎的表情沉寂下来:"…那也挺好的。"
我把手放进他的臂弯里,头靠在他的臂膀上:"我不想世界末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前世来生,谁知道呢!活着,把幸福攥进手里,才是最真实的。"
林炎看着夜空,没有说话。
他们公司就放了十天年假,还没等元宵节来临,林炎就要回去上班了。
我不舍得他,他要走的那几天,我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林炎的身后,仔仔细细的叮嘱他:"不许在像之前一样找借口敷衍我,电话要认真的打,我说的都是人话,汉字,母语你懂吗?"
他无奈的搂住我,我们在田埂上走。
寒风凛冽,林炎却笑得温柔:"知道了。"
我不问林炎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说女生的第六感很准。
我总觉得,一旦问出口,我的幸福就会像虚幻的泡沫一样消失。
真是胆小鬼啊!
小心又谨慎。
我对林炎的感情攻击那么张扬又疯狂,可是临到头了,却反而生出几分胆怯。
神经质。
都快成为我从小到大的标签了。
吃完元宵,我拥抱了老爸老妈,然后坐上了返校的列车。
林炎果然遵守承诺。
我们的电话又恢复了之前的亲密和冗长。
宿舍的几个女生每次我打电话的时候,就打趣我:面若桃花的样子,一看就是跟自己男朋友通话。
我微笑。
她们说:"什么时候带来见见呗?"
我摇了摇头,换来她们"切"的一声。
我才不。
自从小时候我发现了我对林炎的占有欲开始,林炎就成了我的秘密和宝藏,我像葛朗台一样小心翼翼的把林炎藏起来,生怕别人窥伺我的心上人。
如今,虽然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林炎是我一个人的。
但是,我依旧悄悄的捂住胸口。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4月12日那天晚上,淮大下了暴雨,手机上推出了暴雨预警还有雷电预警,窗外雷电轰鸣,整个城市好像都浸泡在疯狂从天空泼下的雨水里。
我已经连着两个星期没有接到林炎的电话了。
打过去也不通。
想着等到五一的时候回去,一定要恶狠狠的抱怨一番。
我那段时间有些神经衰弱,不知道是不是电子书读多了?
自从染上了这个恶习,我就经常熬到半夜,捧着手机,钻在被窝里,一不小心看故事着了迷,就会熬了通宵。
因为这个坏毛病,我已经好几次错过了早自习,实在是困的要疯。
今天也是这样,外面电闪雷鸣的,我心慌的睡不着,点开了一本书调成绿色护眼屏幕,开了自动阅读模式。
本以为过一会儿就会催眠,没想到作者写得太好,一不留神就又凌晨了。
我用意念控制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可是还没什么用。
正在我想要不要数绵羊或者饺子来默念人工催眠的时候,我的手机却突兀的响了起来。
因为手机调的铃声带震动,所以正聚精会神酝酿瞌睡的我被吓了一大跳。
所有的瞌睡细胞一扫而光,我皱着眉,眯着眼看着刺眼的屏幕。
飞快的划了绿键。
竟然,是林炎的电话。
还好,宿舍的女孩没被我吵醒。
我把自己完全蒙进被子里,小声地贴近手机:"喂。"
对于林炎这个点儿给我打电话,我十分意外,因为前段时间他一直催着我早睡,我们两个之间的通话基本都在白天,午饭和晚饭的点儿。
电话那端没人说话。
我以为林炎没有听到,稍微提高了音量。
林炎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带着浓重的沙哑:
他说:"小欢,我要结婚了。"
… …
我一直不知道那一瞬间,我在想什么?
我只记得紧接着我就有点儿轻快调侃地说:"哥你别逗了,愚人节都过去十一天了,不对,已经十二天了,你是不是把日子过傻了?"
直到他长久的沉默。
我的血液才慢慢凝固。
林炎他从来都不是个爱说笑的人,又怎么会拿这样的笑话来打发我?
我的脑袋整个都懵掉了,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感觉像是芥末吃多了,吃坏了脑浆。
思维逻辑通通死掉。
我一直知道女人是善变的。
可林炎不是女人啊!
我简直莫名其妙。
林炎接着说:"已经定好日子了,在半个月后……结婚的那天你要是不想回来…我可以跟妈说。"
他艰涩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里。
"林炎,你简直丧心病狂。"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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