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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三尺 生离死别
杨怀诚的案子虽然结了,府外的御林军却迟迟都不撤走,而且近日还有增兵的现象,本来是两班轮替,现在改成了四班,夜里兵力也不见减少,整个王府戒严,只准进不准出。我和公孙子清虽不亲近,但是也知道他不愚笨,朝廷之中二哥和韩道同分居两位,各占一半,这么多年来势均力敌,朝廷才能安稳。若是此时除二哥,等于是把商国拱手送到韩道同手里。
二哥早已坐立不安,但是不敢轻举妄动,唯有等待。几日后,宫里终于来了消息,那时我跟二哥正在用早膳,仆人来报宫里来人了,二哥立时站起身来,进门的是公孙子清身边的大太监刘烟,他尖着嗓子喊道:“圣旨到”。我这才起身,跪在二哥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荧惑守心,举朝惊惮,现削去彤王镇北大将军一职,移交东北十二军军权,钦此。”
“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二哥起身接旨,刘烟神色微变,迅速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塞进二哥的手里,眼光扫了扫周围,二哥脸色未变,从容接过圣旨。
刘烟又转向我躬身道:“六王爷,皇上交代让奴才送你回府。”
他身后的两个侍卫走上前来,我笑了笑走到桌边坐下,说道:“大公公来的真不巧,我跟二哥正在用早膳,即使要走,也得等我喝完这碗粥,烦请公公等一下。”
刘烟愣了愣,没有吱声。二哥也坐到桌边,下仆上来换了热粥,二哥仍像往常一样,为我布菜,一顿饭吃得暖烘烘的,我要走时,二哥送到门口,没有说半句话,但是那眼神分明就是让我放心,我握了握他的手,转身上了轿。
回府后,子言已经走了,我端着茶盏站在窗前,明明晌午时太阳还格外的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府里的后院各处都晾着棉被,只是半个时辰,天就阴了,滚滚的黑云从东面而来,不一会就密布了整个天空,风也大了起来。
云心抱着暖炉走进来,我一笑,说道:“这才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用暖炉了。”
云心皱着眉,担心的说道:“看这天,像是要下雪,备着也好,主子虽体热,但是到这节气也异常的畏冷。”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这天变得可真快啊。云心过来关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动作有些迟缓。
正坐着,门外有人来报说丞相来了。我立刻站起身来,他已到门口,风吹乱他的头发,遮了他的眼睛,他只是立着,直直的看着我,我一怔,拉他进来,手冰凉。
半晌,他道:“我知道你开始有所动作,如果现在停手,你能自保,如果继续……”
“如果继续会怎么样?”我问。
“二王爷与我伯父一贯以来水火不容,你是知道的……”他急着道。
“荧惑守心,我也在内,为什么我要避退!”我质问。
“难道你忘了,是谁逼死了紫莹!”他直直的看着我……
我也回望着他,半晌,慢慢的转身,贪图的那一抹温热在心底消散。
你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懂,韩心铭,枉你有过人天资,还是不懂……二哥可以逼死紫莹,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是为了谁,那时彤王党已经完全处于下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恰好又请命去治理黄河,我可以等,二哥可以等,但是韩道同等不得,他怎么会让我有治理黄河的时间。紫莹用她的命让我有了三个月的时间,我可以怨任何人,唯独二哥,唯独逝去的紫莹,我怎么也不能这做……说到底,紫莹是为我而死啊……你问是谁逼死了紫莹,这一句句难道不是在逼问我吗!
“我知道,怎么能忘,哪里忘得了,这笔血债我一定要讨回来的,韩相请回吧。”我冷声道。
“那为什么不退避?你明知道害死紫莹的……”他还在说着,我却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害死紫莹的就是韩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怔怔的看着我,半晌,问道:“为什么?”
我抬眼看着门外,说道:“送客……”
云心推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好冷……
到了晚上,雪就纷纷扬扬起来,外面虽然很冷,但是屋子里却是暖融融的,捧着茶盏,连日来的疲累此时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想着不知二哥在干什么,我慢慢的垂下眼帘,门突然被“扑通”一声撞开,手一抖,茶盏应声而碎,一地的青花碎瓷,朵朵的黄山胚菊,散落在脚边。
我转身,竟是无痕,一身的血污,他跪地痛声道:“主子,潼关失守,离国坑杀我商国五万将士。”
我慢慢的站起身来,连日来的总总在脑海里飞快的闪过,本来是一个一个零散的点,此时连成了一条线。那时还问为什么是这时候,韩道同为什么偏偏选在这时候?
“下去吧”我低低的说了一句,往外走去。雪渐渐的大了起来,大的连路都看不清了。中午才开始下的,地上已经积了不薄的一层,我一步步的往二哥那里走去,脚下冰凉的没有知觉。走的什么路也忘了,不知多久,抬头看去,二哥府上一片灯火辉煌,御林军还在,只是车驾几乎将府门淹没,明黄色的銮驾在中央,非常刺眼。
我立在门外,红色厚重的大门那头,是一身紫衣的韩心铭,他看着我,眼里什么都没有,彷佛我们就是擦身而过的陌生人。我走到他身边,他略略低头,说了声“对不起”一如当年的吏部,那份心情早就淡了。心里的苦涩在蔓延,我没有说话,往里面走去。
二哥跪在院子里,肩上头上一层的雪,我走过去,慢慢的拍他身上的雪,拍了又会落,怎么也不能弄干净。
“础润,”他低着头,眼里的泪一滴滴落在了雪上,“二哥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我一怔,拍雪的手顿住了,只是片刻,我笑着说道:“二哥胡说什么呢,快过年了,这些话说不得。”
二哥没有应声,我抬眼,公孙子清站在廊下,身后站了谁我看不清。自荧惑守心后,他就一直抱病不朝,现在看来,身子健朗的很。
公孙子清侧头看了看刘烟,刘烟捧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待他将托盘放下,我才看清,是一碗黑糊糊的药,用的是鸳鸯离的青瓷碗。自古以来,鸳鸯离便是皇帝赐死的象征,怔怔的看着二哥深深的叩首,要拿那碗药,我夺住,他看着我,眼里是不能喘息的沉痛,就像当年的公孙础润。
我立刻明白过来,纵然二哥了解一切,纵然他知道祸首是谁,但是那是五万将士的性命啊,韩道同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视这些人为无物,二哥却不能。他在边关两年,那些人便是他的手足,曾经一起纵横沙场的兄弟今日惨死在敌人的刀下,一切因自己而起,二哥怎能安然而自处,便是公孙子清不要他死,他也不会苟活。生命有不能承受之轻,也有不能承受之重。
二哥,因为是二哥啊,那么疼惜爱护我的二哥啊,所以你要死,我便成全你。那句话怎么也不能说出口,“你走了,我该如何是好……”二哥也有累的时候,也有想要闭起眼来不问任何事情的时候……
我摸了摸碗壁,药已经凉了下来,淡淡一笑说道:“药已经凉了,平日里都是二哥喂我,今日我来喂二哥。”
他看着我,半晌,点了点头,我将碗递到他唇边,他低头喝了一大口,抬眼看我。我放下碗,坐在他身边,雪越下越大,早些时候只是飘扬如柳絮,现在却是纷洒状鹅毛,密密麻麻的,四周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这静静的坠落。
“二哥,紫莹走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啊?”我问,寻着他的手握住,今早也握了,没有现在的暖和。
二哥怔怔的看我,半晌,垂目,低低的说道,“也许,一如今天……她走的平静……”
“紫莹如此,二哥也是如此,总以为这么做可以给我最好的,哪里知道,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你们给的……”我好像在埋怨,又好像在赌气,这样的口气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础润一向喜欢雪,今日二哥陪你看个够……”他有些欢快的声音一扫这窒闷。
我慢慢垂下眼帘,地上薄薄的积雪,凌乱不堪,有些乌黑的痕迹,便恨恨的说道:“二哥胡说什么,我哪里喜欢雪了,我是那么讨厌这苍白无力的飘雪……二哥知道础润的一切,怎么能连这个也忘了呢……”
二哥一声轻笑,将头靠在我的肩上,说道:“二哥记住了,础润最讨厌下雪了,这样,础润的一切二哥算不算都知道?”
我偏头,看着他含笑的脸庞,半晌,他晃了晃我握着的手,又问了一遍:“算不算?”
我不敢回答,他疲累的想要闭眼,可是似乎又在等我的答案,强自睁着眼睛。“到底算不算?”他哑着声音问我,嘴角处一缕殷红,慢慢的滴在纯白的衣上,衣襟上血花绽开,一朵又一朵。
我转身拥住二哥,他抬眼看我笑了笑,呛咳了几声。我将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静静的应道:“算,当然算,世上唯有二哥知道础润的一切。”
他几不可闻的笑着,靠在我的怀里,手慢慢的从我的掌心里滑落。我紧紧的抱住他瘫软的身体,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只要一眨眼,泪就会汩汩而下,我不能落泪,决不能。
刘烟上来检查了一番,去回公孙子清。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匆匆来报,说驻扎在城外的东北十二军的将领都已经自杀谢罪。伴随着数十个主犯的死亡,一场可笑的宫变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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