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托尼，别过来！

　　初夏的上午，天气逐渐炎热，阳光晒在小区平整的路面上，反光白得晃眼。小区里多树，蝉鸣声阵阵，高亢嘹亮。

　　小理发店里开了空调，还有一个小风扇在转。两只猫也回到屋里，一只隔着玻璃门继续晒太阳，一只好奇地凑近原泽的腿，蹭来蹭去。

　　“昨天你们聊了这么多？”郭乾欣面上是毫无掩饰的惊讶，他随即笑着摇摇头，“年纪大了，有爹味了，还想教你点什么，其实你早就做到了。”

　　“郭老师太谦虚了，很感谢您愿意帮我解疑答惑。明天就要去试镜了，说实话，我从昨天到现在都很紧张。那个片段我自己越琢磨，越演，越觉得像是走进死胡同里，但是刚才跟您聊了一会儿，感觉思路清晰了很多。”

　　“其实我本来想劝你放松一点，但转念一想，这话也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了。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我知道。”郭乾欣感慨道：“从你身上仿佛看到了我年轻时的样子。挺好。我当时也是这样，心里憋着一股劲想证明自己，每次试镜前都好几天睡不着，反反复复地练……”

　　正说着，玻璃门被推开，店里又来了客人。郭乾欣起身准备接待：“也聊得差不多了，快中午了，你先回去吃饭吧。下午你在家休息休息，准备准备。”

　　原泽也起身，趁着客人去放包的时候赶忙问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他欲言又止，郭乾欣却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人有时候需要短暂地脱离现实，去做一个梦，喘一口气。不为别的，只为了能继续活着。”郭乾欣笑了笑，“电影不也是这样的一场梦吗？”

　　陶梓佳做了很多碎片般的梦，但醒来时一点也不记得了。

　　今天又升温了，天气燥热，蝉鸣声像无数把钝刀一下下地砍向神经。陶梓佳关上所有窗户，带着降噪耳机，从中午一直睡到晚上。

　　醒来时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黑暗笼罩，窗外的居民楼也黑漆漆的，只有零星几格亮着微弱的光。还是很困。陶梓佳拿起手机，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她恍惚觉得这一觉睡到了末日，世界上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在床上静坐许久后，她回忆起上午取完快递后，她好像又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她只记得当时忽然觉得很困，困得马上就要昏倒了，必须要赶快回家。于是她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到家的时候，情况已经非常不妙。

　　她赶紧吃了几片药。喉咙里残留着一些铁锈味，她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脚下的地板越来越软。她像是走在沼泽地里，想用力迈开腿往前走，可腿被泥沼困住，越急着走越往下陷，直到被包裹进地板下的水泥里。

　　好在最后还是四肢并用地成功回到了床上，而后一躺就躺到现在。睡着前她想到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人类不该把爬行能力进化掉。

　　消息提示音忽然响起，她朝手机扑过来，解锁，看消息，一气呵成。是姐姐发来的微信，说是正在值机，明天会到家来看她，然后带她去住院。

　　陶梓佳心里很抗拒，但还是立刻回复OK.

　　空调外机箱忽然发出一阵嗡鸣。陶梓佳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这是正常现象。现在室内外温差太高了。

　　没事的，没事的，她小声对自己说。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但周身的闷热感却一点点增强。浓重的雾气从地板蒸腾起来，陶梓佳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一间桑拿房。

　　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上原本平滑的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半透明泡泡，像是某种快要发育成熟的虫卵。这些泡泡有生命般的胀大、缩小、滚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壳而出。

　　坏了。

　　它们又出现了。

　　她的大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是幻觉，可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生理上的恐惧和战栗。

　　这些后遗症……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失。

　　她忽然想起，今天见到原泽了，还看到了旁白框的提示。他已经来了，有好转的希望了。

　　陶梓佳忽然对自己白天的行为有些心有余悸。她开始质疑自己，但又不想放弃微弱的希望。

　　可她又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郭师傅也在，后来郭师傅还和他说话来着。所以，他应该是真的……吧。

　　那昨天的他是吗，他真的住在隔壁吗？如果是的话，她能先暂时去避个难吗？

　　陶梓佳踹开被子，刚要下床，又把脚缩回了被窝。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它扔到一边。

　　万一隔壁不是他的话，深更半夜被一个“精神病人”发消息、敲门，估计要被吓死了。

　　她当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病，但也不想看到别人惊恐躲避的眼神。

　　空调的冷气很足，陶梓佳裹紧厚厚的被子，把被子角紧实地塞起来，整个人完全缩在被窝结界里。

　　房间里的雾气越来越浓，她清晰地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像是多汁的浆果爆开表皮，黏腻的液体顺着墙壁滑落，在地板上蔓延。

　　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粘稠的雾气和液体，像是某种巨大昆虫的细长肢体和薄翅在摩擦。

　　她闭着眼默念：“不用怕，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时候，最开始她战栗不止，觉得真的要死了。可是后来，原泽出现了。他一出现，那些可怕的东西就会消失。就像在书里时，只要周清玄在，就没有妖魔鬼怪敢来惹事。

　　在书里时，她和周清玄朝夕相处，基本上回到小院子就能看见他，而且还有他给的符纸，并没有遭遇过这种阵仗。可是在这里，她连让他出现的办法都没有，只能干巴巴地等待着，无力、焦急而愤怒地期盼着。

　　……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他还会来吗？

　　扇叶忽然停住了，冷气停止输送后不久，屋里渐渐回温。原泽来回按了很多次遥控，空调却丝毫没有动静。

　　夜深了，只能等明天再找人维修。原泽躺下睡觉，想赶在凉意消散前赶紧入睡，以免影响明天早起去试镜。

　　然而，十一点多，他还是被热醒了。

　　初夏的天竟然出奇得热。他试图开窗吹风，可一开窗便是一阵热浪涌来，比屋里热多了，他赶紧又关上。

　　这间屋子里没有风扇，他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买凉席。又忍着燥热躺了一会儿后，他出了好多汗，把床单也浸湿了。头开始有些昏沉，他担心中暑，起床去冰箱拿了瓶水喝。

　　冰凉的水只带来片刻的舒适，喝了几口后，他担心明天水肿，依依不舍地放下水，在冰箱口站了一会儿。

　　太热了，根本没法睡。这种温度下，他睡着了都怕醒不过来。原泽去冲了个凉水澡，感觉浑身凉爽舒适了一些，可没过多久，又热得不行。

　　得想想办法。

　　他灵机一动，想点开外卖软件，看看附近是否可以买到风扇。然而，他忘记了这里并非发达的市中心，并没有24小时营业的大型商超。外卖软件上一片灰色，只有一两家看起来不太好吃的烧烤店还开着。

　　可是夜还很长，他不能一直熬着。明天这么重要的试镜，总不能毁在这种突发的小问题上。

　　他搜索附近的酒店，都没有空房，最近的也要到十几公里开外，而且评价不高，很多人评论说有噪音且卫生堪忧。

　　过度着急的时候，他反而静下来了。他听到空调机箱嗡鸣的声音。

　　原泽想起隔壁邻居家好像有风扇，说不定可以借来用。他昨天去做客时看到了。

　　原泽犹豫再三，终于，想要明天试镜有好状态的决心战胜了一切，他屈起手指，轻轻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被子的结界也不管用了。陶梓佳即使闷在被子里，也能感受到皮肤发痒，有什么东西进入她的耳朵，发出嘹亮的嗡鸣声，震得她头皮发麻。像一群蝉在尖叫。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脑海里鼓噪不停的尖叫声停了一瞬。

　　陶梓佳一愣，咬牙跳下床，鞋也没顾上穿，光着脚低着头噔噔噔跑到门口。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头，浓雾中看不清全貌的巨大怪物占满了她的房间。她奔跑着穿过怪物半透明的身体，感觉浑身都被包裹上了微凉滑腻的一层膜。恐惧感让肾上腺素飙升。

　　她直接一把打开门。

　　他来了。

　　陶梓佳站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

　　她来不及想为什么他要敲门，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在她家里。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终于来了。

　　在她差点就要撑不住的时候，他还是来了。

　　“你好，抱歉这么晚了打扰你，我想……”

　　陶梓佳却一言不发地忽然低着头扑过去，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下子，被定住的人变成了原泽。

　　事发突然，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些什么，想推开浑身冰凉的她，可是……

　　怀里的人好像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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