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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公主
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在琼华宫主殿的瓦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帝青色帷帐随风轻拂,隐约可见窗边端坐的身影。李锦期跟在商时序身后踏入殿门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气质清冷的女子。
“乌居使团商时序,拜见明萱公主。”
商时序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李锦期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悄悄抬眼,看见一袭帝青色宫装的公主正倚窗而坐,阳光在她珍珠点缀的裙裾上流转,宛如将满天星河穿在了身上。
公主脸上蒙着淡蓝色轻纱,只露出一双如墨玉般的眼睛。那眼神让李锦期心头一颤——太陌生了。记忆中的明萱总是眉眼弯弯,眸中盛满笑意,而眼前这双眼睛却冷得像深秋的湖水。
“赐座。”
公主的声音透过轻纱传来,低沉得不似少女。李锦期注意到她放在膝上的手——十指纤长,指甲上染着淡紫色的蔻丹,这绝不是明萱会做的事。那个总是偷偷把指甲染成桃红色的小姑娘,何时变了喜好?
太常寺卿很快赶到,开始商议春日宴的事宜。李锦期作为侍女站在商时序身后,目光却始终无法从公主身上移开。当商时序示意她上前奉茶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茶盏。
就在她俯身奉茶的瞬间,一阵异香飘入鼻尖。这香气甜腻得过分,与琼华宫惯用的清雅桂兰熏香截然不同。李锦期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倾洒在公主衣袖上。
“奴婢该死!”她慌忙跪下,却在低头时看见公主裙角露出的一抹暗红——那是什么?是裙角,还是鲜血?
公主缓缓起身,轻纱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无妨,本宫去更衣便是。”她转向太常寺卿:“劳烦卿家先与商使君详谈宴席流程。”
太常寺卿和商时序应声,李锦期立刻叩首:“奴婢愿随侍更衣,将功折罪。”
公主道:“跟上来吧。”
于是李锦期便随着明萱公主穿过重重帷幔,内殿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领路的宫女在转角处突然停下,李锦期差点撞上她的后背。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极轻的闷响,接着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你——”
她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已被一股大力扣住。那个一直沉默的“公主”突然发力,将她拽进了一间偏室。门扇合上的刹那,李锦期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触手冰凉,没有脉搏。
“你不是明萱。”她声音发颤,“你到底是谁?”
对方轻笑一声,突然摘下面纱。露出的面容让李锦期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张与明萱七分相似的脸,却透着诡异的苍白。最可怕的是,她的嘴角正以不自然的角度上扬着,像是被人用丝线强行扯出的笑容。
那人速度极快,不给李锦期反应的时间,拳风携着冷气,向着李锦期身上袭来!
“好眼力。”假公主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带着诡异的嘶哑,“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李锦期猛地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她这才注意到,对方脖颈处有一道细不可察的缝合痕迹。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这根本不是活人。
假公主向着李锦期的位置,再次劈腿而来,李锦期低头躲闪,被踢中的位置,竟有浅坑!
人偶撑起左手扭扭脖子,伸展四肢,华贵的锦服已然被大动作撑开,露出皮肤,腿上,臂膀,脖颈处,都有细细密密的伤疤。她的动作灵动又诡异。
她满不在乎的看着李锦期,像是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哎呀,居然都躲开了。”
“你把明萱怎么了?”李锦期怒瞪她。
假公主歪了歪头,这个本该娇俏的动作在她做来却令人毛骨悚然:“公主殿下这些年过的好孤苦啊,她如此想你,你从未来看她半分,她自然是在......”她突然噤声,耳朵微动,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李锦期抓住这瞬息的机会,一把扯开了对方的衣领。藏在华丽宫装下的,是一具布满缝合痕迹的身体,心口处甚至嵌着一块发光的诡异晶石。她抬手就向着心口处挖去——
假公主一脚踢开她,李锦期捂着肚子蹲下。
“你是偃师的人偶!”她失声惊呼。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假公主——或者说人偶——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她猛地推开李锦期,转身就要逃走。
“站住!”
李锦期纵身扑去,却在即将抓住对方的瞬间,被人偶袖中突然射出的银丝缠住了手腕。那银丝锋利如刀,立刻在她腕上割出一道血痕。
“嘶——”
“阿月?”商时序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
人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随即撞开窗户跃了出去。李锦期冲到窗前,只看见一道帝青色的身影消失在琼华宫的重重殿宇之间。
李锦期只能看着她,身影确实很像萧锦墨,无论是眉眼,嘴角还是说话语气。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流血的手腕,耳边回荡着人偶最后的低语:
“想知道真正的公主在哪?三日后春日宴上见......那么后会有期,祝你好运啊。李锦期。”
商时序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身边,单膝微屈,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扶起。他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抗拒,拂去她衣袖上沾染的尘土,动作轻柔。见她虽面色苍白但并无大碍,他眸色微沉,低声道:“先回去和太常寺卿告退。”
他转身走了出去,朝待在门外不知如何的林祝余拱手一礼,语气恰到好处地掺着三分歉意:“林大人,我这侍女笨拙,竟冲撞了公主殿下。今日所议之事已毕,在下便先行告退,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林祝余笑笑也拱手一礼:“无妨。公主殿下虽性子急了些,但总归是明事理的。使君大人不必挂怀。”
两人相对一揖,商时序转身时,眼底那抹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锐的审视。他不动声色地扫过琼华宫的檐角,似在确认什么,随后才迈步离去。
从琼华宫出来,李锦期只觉得脚下虚浮,青石砖上的纹路在眼前扭曲成诡异的图案。她死死攥着袖口,指甲几乎要刺破锦缎。
——那“假公主”脖颈处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像无数蜈蚣在皮肉间蠕动,让她胃里翻涌起一阵寒意。
那是偃师的手笔。
她早该想到的。昭唐的公主被人调包,而她竟毫无察觉! 更讽刺的是,此刻走在她身侧的,是乌居的使君——一个敌国使臣,却比她更早发现真相。
如若是从四年前开始,那这些年来,与她通信的人,到底是不是萧锦墨?
微风卷着残叶擦过耳畔,她却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商时序始终保持着半步距离走在她身侧,衣服的下摆随着步伐规律地摆动。他薄唇紧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宫道两侧的树影,直到确认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先回去。”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李锦期恍惚间感觉袖口一紧。低头看去,商时序正用两根手指小心捏着她的衣角,像牵着迷途的幼兽般引她前行。李锦期低沉地想:
乌居使团入昭唐,本就目的不明。而他,更是深不可测。
马车辘辘行驶在官道上,车帘随着颠簸微微晃动,漏进细碎的光斑。商时序凝视着对面女子紧绷的侧脸,看着她长睫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随着呼吸轻颤。
他忽然伸手稳住摇晃的茶盏,温热的雾气模糊了他眼中的锐利:“可曾受伤?”
李锦期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摇头,忽然抬眸直视他:“你早知那是赝品。”她声音发紧,指尖掐进掌心,“真公主何在?”
商时序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叩两下,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她袖口。
李锦期这才想起他早间塞来的纸条,急忙取出。素白宣纸在她颤抖的指间沙沙作响,展开时,那墨字如刀:
「明萱公主,身处皇宫,生死不明。」
九个字像九根钢针扎进眼眶。李锦期胸口剧烈起伏,一种钝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曾设想过千百种可能,却没想到连至亲生死都要靠一张薄纸来确认,而递来这张纸的,还是他国之臣。
“既然有人胆敢假扮……”商时序话音未落,就见对面人儿猛地攥紧纸条,指节泛出青白。那张总是挂着明媚笑颜的脸此刻苍白如纸,眼底却燃着骇人的火光。
“是偃师的傀儡。”她冷笑,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我看见了……那些缝合线。”
商时序眸色微深,似在权衡什么,最终缓缓道:“燕秦的偃师,确实有这般手段。”
李锦期指尖一颤,猛地抬眼:“你早就知道?”
商时序不置可否,只是忽然倾身向前,马车随之轻微晃动。他左手撑在她耳侧的车壁上,右手食指轻轻点在那张皱缩的纸条上,声音低沉:“四年前,燕秦战败,曾送来一位质子。”
李锦期瞳孔骤然收缩。
——她竟从未见过那位质子!
朝堂上下对此讳莫如深,仿佛那人的存在被刻意抹去。而如今,偃师的傀儡出现在昭唐深宫,乌居使团又恰好此时入京……
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车窗外忽有惊鸟飞过,扑棱棱的振翅声像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响。
良久,李锦期开口,声音轻得像柳絮飘落,却字字如刀:“你真正的目的,是借乱摧毁昭唐吗?”
商时序低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把乌木骨扇,“啪嗒”一声展开,扇面绘着燕秦边境的雪岭孤松。他半掩面容,只露出一双狐狸般的眼睛——那眼里流转的并非笑意,而是淬了毒的杀意。
“哎呀呀,李姑娘这话可折煞在下了。”他扇尖轻点自己心口,作出一副痛心模样,“我不过是个跑腿的使君,摧毁一国?这等滔天罪名,我可担不起。”
李锦期冷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早该看透这副虚伪皮囊——乌居使团入京半月,表面恭顺,暗地里却将昭唐朝堂摸得透彻。如今连公主被替这等秘事都......
“商使君何必装傻?”她猛地抬头,“四年前燕秦质子入宫,如今明萱公主被替,偏巧你们此时求和进京——”她故意在“求和”二字上咬了重音,“这算盘打得,边关贩马的商贾都听得见响! ”
马车忽的停住。李锦期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拽出车外。天旋地转间,她重重摔在一棵老柳树下,受伤的手臂撞上树根,疼得眼前发黑。
“这是......白虎门外的荒郊?”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却见一柄寒光凛冽的剑已横在颈前。剑身映出商时序居高临下的身影——他左手仍摇着那把该死的扇子,右手剑尖却稳如磐石。
“李姑娘啊......”他叹息般低语,剑锋随着话音下压,在她颈间划出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你可知聪明人通常活不长?”
李锦期呼吸骤紧。她突然伸手握住剑刃,鲜血立刻从指缝渗出,却浑不在意:“杀我?那你永远找不到真正的李二小姐!”
商时序瞳孔微缩。
“你以为我不知?”她趁机急道,“你们乌居要找的根本不是李二小姐!目的既然不是昭唐…那能让你们不远万里来的,恐怕就是四年的那件事了吧?”这猜测大胆至极,但看到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她知道赌对了。
剑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继续说。”他声音陡然冰冷。
李锦期咽下喉间血腥气:“只有我能找到她,这些年来,认识她的早都快死干净了,你又能找到什么?但我可以帮你找她,不,是她身上的秘密,是四年前,那场事故的原因吧。”
商时序猛地将剑刺入她耳侧的树干。老柳震颤,落叶纷扬如雨。他俯身逼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染血的脸颊:"谁告诉你这些的?"
“猜的。”她直视他的眼睛,“能让乌居燕秦和手来对抗昭唐,你们除了想知道四年前那遗落的珍宝,乌居,燕秦,昭唐,北狄,四国对抗,死伤无数,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刚我也再找那些东西,知道的也不少,一定能帮到你,但是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要做伤害昭唐百姓的事情。”
“所以,合作吧,如何?我真的可以帮到你。”
一片柳叶飘落在剑刃上,无声断成两截。
“有趣。”商时序忽然轻笑,抽剑归鞘,“李锦期,你赌对了。”他抬手,一枚乌木令牌精准落入她怀中。
“我知道后果,所以你不必怀疑我。”她攥紧令牌,指尖触到背面刻着的乌居文字。
商时序收起扇子,对她伸手,狐狸眼睛笑眯眯:“那就合作愉快?”
看他如此,李锦期终于瘫软在地。她颤抖着展开染血的掌心,换只手拉上商时序的手,借力站起:“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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