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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尸蛾(七)
蛾子爬出来的那一刻,卢凤婷一直半张着的眼睛就突然闭上了。
在月光下,她的皮肤布满了一层青灰色的粉末,闪烁着冷光,让她看上去就像长了青霉的橘子一样。
那是……那只大蛾子翅膀上抖落的鳞片。
老太太的孙女看上去比尸体还可怕,这是怎么回事?是中邪了吗?
口里的这只蛾子和普通的飞蛾一样,追光,它的头部一直追着镜子反射的月光转动。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飞出来,那双巨大的翅膀合拢起来拖在背后,成了蛾子活动的累赘。
阿唤见那只蛾子不出来,又沿着蓝线走向我,还是每一步都只踩在铃铛上,她对我说:“借你一口人息,我将它钓出来。”
人息?是指呼吸吗?难道是要我鼻子对着孙女的鼻子出气?
我头皮发麻,但迅速地做好心理建设,憋着一可气,准备和泛着青光的孙女嘴对嘴。
但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自我牺牲,阿唤在我眉心戳了一下,也不知道她的指甲为什么那么锋利。我的眉心渗出了一缕温热的血,被她的手指头接住。
血滴在她手指头悬而不落,她沾了我的血,就去诱那只蛾子。蛾子闻到了血腥味,真的表现出很饥渴的样子,两条羽毛状的触须不停摆动。
它的一对前足趴在女人发白的嘴唇上,进进出出。就在这个时候,阿唤把手指头移高了一点,这只蛾子真的飞了出来!
但它的身体刚离了人,那双翅膀便冒出了火星自燃了,又飞快地爬进嘴里,“啪”的一声,女人的嘴巴闭上了,咬合的牙齿甚至发出了清晰的响声。
就好像被某种东西压制住一样。
我见阿唤托起女人的下颚,正准备撬开她的嘴巴。但她还没开始动作,眼睛往窗外一瞥,就对我说:“有人来了,走吧。”
说着她跳到阳台上,又踏着铃铛消失了。
可是我不会飞啊!
我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去开房门,谁知道房门被锁住了,我再看一眼阳台,又打消了自己爬窗户想法,这里是三楼!
突然间,屋子里的铃铛全部振动起来起来。不一会儿房门的手把转动,门被推开了。
我做贼心虚,躲在转动的门后面,挤到墙角。
但这一招并没有什么用,男主人捉着我的手臂,将我从夹缝里拉了出来。
他的手指劲瘦有力,像液压钳一样碾压着我的骨头,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双极其阴鸷的眼。我打了一个寒颤,甚至怀疑他想将我拆骨撕皮炖了喂狗。
我冷静下来,虽然来他的屋子是别有用心,行为方式也比较玄学,但我是真心想帮助他们,他都在家里摆阵了,应该还是相信灵异事件的吧?我指手划脚,想要将他妻子的异状说出来:“你太太……嘴里,有……有只大蛾子。”
我说完这句话,小心翼翼地盯着男人看,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一点诧异的神色。
刚想再解释,一个很眼熟的瞎眼大爷出现在门口,对男人说:“放她走吧。”
男人的肢体一瞬间僵硬起来,但下一秒真的放开了我。
“再……再见……”我只感到了危险,捉紧机会头也不会拔腿就跑。
黑漆器的房间里又变得安静起来。
老瞎子说:“有东西来过,但避开了所有的穴口,也没留下痕迹,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男人并没有回答老瞎子,而是坐到床边,弯腰去亲妻子。
亲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抬头,捧着那张没有血色也没有表情的脸,温柔又深情地说:“对不起,烧伤了你的翅膀,一定很痛吧。但我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做。等你醒来了,再跟我发脾气,好吗?”
说完,他站到窗边,点燃一根烟,却不吸,只是和老瞎子说话:“我之前以为小婷的异状是因为那个老太婆阴魂不散造成的,但捉住了她,也没有起效果。”
老瞎子说:“只是因果循环。事到如今,也只能连根拔起了。”他叹了口气:“将那个老鬼魂放出来吧。”
我飞快地逃跑,一直跑到我停电瓶车的地方才停下,跨坐在车上准备跑路,才想起阿唤不知道去哪里了,但她是个风一样的少女,应该自己回家了吧?
我打着引擎,才发现后座上坐了一个人,她说:“走吧。”
是阿唤,还真是神出鬼没!差点把我吓死了。
过了桥离开市区,阿唤也跟着我回家。我语无伦次地描述刚刚我遇到的惊险场面,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
我缓过神来,赶紧问:“老太太在那间别墅里吗?”
她和平时一样平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草杆子摆在桌面,说:“不在。”
“哎……”我感到有些失落,又问:“那只大蛾子是什么东西?老太太的孙女是撞邪了吗?”
“是潜尸蛾。将死之人服下它的卵,用以储存自己的灵魂。身死卵破,人的灵魂孵化成幼虫,可以在黑暗中蛰伏熟十年而魂魄不散。但这种蛾子见光羽化,羽化即死,死时产卵,成虫后没不能活过一个时辰。我从未见过能在人身上寄生的成年个体。”
为了保存灵魂而把自己变成虫子,也太那个了吧……!
我问:“那老太太的孙女,是死了吗?”
阿唤说:“我不知道,但刚刚看到的那具□□,最少已经失去了灵魂20年了。”
我算了一下,20年前卢凤婷20岁,从少管所放出来两年,听说已经改过自身,积极向上,一边帮家里看蚕,一边努力学习,备考成人高考,而老太太也是这5年后才去世的。
没有灵魂,人就和植物人差不多了吧?后来还哪能结婚生子呢?这20年来活在卢金婷身体里的是什么东西?
真是越搞越复杂,我好像被自己坑进解决不了的问题当中了。
阿唤不再说话,她抽出其中的一根草杆子,把剩下的分成两半,又抽出几根,又分成两半,如此反复。
这让我想起来念书的时候班里有几个神棍,他们喜欢研究玄学,我也围观过。阿唤手里的草杆子好像是蓍草,这是一种占卜的方式,就叫蓍草问卦。
但我也看不懂周易也不懂算数,只见她把抽出来的草分别摆成图案,思考了一会,对我说:
“有祟。”
“未为鬼。”
“困,凶绝。”
“不知东南。”
见我还是一脸懵圈,阿唤又解释说:“老太太的孙女还在人世,但被诡道困住了走不出来,且算不出来被困的地点,这件事有鬼怪作祟,非常凶险。”
“……”
那还是算了吧!虽然不知道那位老太太现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但我已经努力过给你找孙女了,作为一个被碰瓷的贪生怕死的普通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做好了退缩的打算,我就什么都不问了,阿唤也没有再说什么。
忘了这件事,安心做人吧。
我掏出手机点外卖,问她喜欢吃什么,她还是不吃,我就随便煮了包速冻饺子,一边吃一边看历年春晚精选,阿唤难得表现出了好奇的表情,也把头伸过来看。
「砰……砰……砰」
才吃了几口,就听到敲门声。我在这里没有亲戚朋友,谁找我呢?一看时间,凌晨3点。
房子是老破旧,没有猫眼,我只想到一个词:半夜鬼敲门。
但回头一看阿唤就在屋里坐着呢,胆子顿时就膨胀了好几倍。
“谁啊?”
那敲门声缓慢且沉重,并没有人回答我。
“不说话我就不开门了。”
我靠近门口,听外面的动静,但那个敲门的人没有走,只是力度越来越弱,似乎空气一抖动就会消失似的。
在我正犹豫着是要报警还是放置不管的时候,阿唤走过来,把门打开了。
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烧焦味。
我定睛一看,门口蜷缩着一个人影,那人仿佛全身被烤过,胸口的肉全烧干净了,胸腔的骨头捂着红色的火星,碎花薄衣裳被烧得稀烂,和那人背上碳黑色的皮肉黏在一起,头颅一半是稀疏斑白的头发,一半是黑黄色的头骨。她的嗓子被火星洞穿,连“嗬嗬嗬”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哇靠,我被吓得后退了几步,老太太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阿唤蹲下身问:“你想说什么?”
老太太虚弱地举起手指,指指外面。
阿唤说:“你带路吧。”然后轻轻按在老太太的头顶上,一瞬间老太太消失了,阿唤手掌心多了一团幽蓝色的火。她回过头来对我说:“走吧。”
终究还是躲不开你啊老太太!走就走吧……我的电瓶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老太太带我们走的方向是去锡村的。经过公路穿过荒地走过田梗,大概开了两小时的车,老太太那点微弱的蓝光终于停在一个废弃厂房边。
厂房中间有条水泥楼梯,是往地下走的,潮湿腐烂的味道从黑漆漆的楼梯口里溢出来。
阿唤跟着那点鬼火就下楼了,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也硬着头皮跟上。地下楼梯间有一扇锁着的铁门,也不知道是什么玄学,阿唤一推就推开了。
进到里面之后,我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瑟瑟发抖地抱着阿唤的大腿。
眼前出现了五扇低矮狭窄的木门,只能让一个人弯下身通过。而每个门身上都雕刻着一个倚着门口的美女,做出邀请的姿势,五官饱满唇红齿白地向我们笑着。
这是美人启门。
这个典故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人死后,灵魂要去阴间,貌美的妇人就会在门口迎接,微笑着引路。古墓的穴门往往会雕刻这样一位前来迎接的美人,门后就是死后的世界。
「吱……」的一声,五扇门全都打开了。
这个我就不进去了吧,我是活的!
阿唤取出一张黄纸,叠成莲花形状,讲老太太的鬼魂收进纸,对我说:“我们两个进,她不能进。”
说着顺手将那朵纸花塞进了其中一个美人雕像的牙齿里。
可能现在说已经迟了,但我其实最怕鬼了,我也不想进门啊!
阿唤看都没看,直接走向了西南方向的那扇门,矮身钻进去了。
卧槽,我赶紧捉住她的衣角跟着爬进去。
眼前是个青瓦木柱的旧院子,有前厅,小巷,建造像祠堂。天空是有微微的亮光,是黛青色的,貌似是黎明时分。
在这个破烂院子的屋檐下,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瘦削,年轻,看着是刚成年的年纪。
她的眉毛修得细长,颧骨高凸,嘴线明显而锋利。穿着8、90年代流行的荧光绿露脐装上衣和白色紧身裤,烫染了金黄色的头放弃,眼皮上糊着大片蓝绿色眼影。
但她的脖子上套着一根锁链,锁链拖在地上,不知道连到何处。
也许她并没有察觉自己被一根锁链困着,只是在院子里飘荡。
是的,她双腿离地,在飘。
阿唤说:“不是鬼,是生魂。”
“***。晦气。早知道就不来这个鬼地方做工了。”女人看到了我们,往地上吐口水,接着骂了一句脏话,很暴躁地说:“老娘终于看到活人了。好黑啊,什么时候才天亮?”
这个年轻女人抖着腿:“现在几点了?还没人打更吗?我怎么觉得这一天好长?有烟吗?顺便借口火。”
我看着女子熟悉但又过分年轻的面容,问她:“你是……卢凤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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