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明天

　　10.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它如水般冲淡你鲜明的回忆。而有的时候你越是留恋，时间它越是冲你招手。

　　所以今天清晨何逸离开时说：“我只是有些不适应，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而我更已经不是曾经的我。所以不用担心。”

　　所以看着沉睡的彦扬和她微隆起的肚子，林封知道，彦扬的时间，不多了。

　　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多的时候陷入沉睡。每天早上的疼痛都用针灸疗法封住神经，可她的病在头上，封住的不过是表面而已，那刺骨的疼并没有减轻多少。看着她已经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脸，林封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傍晚，那个艳阳般耀眼的笑容，是不是就要再也看不见了呢。

　　今天早上已经开始了疼痛已昏迷结束，林封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夏文世或者彦扬，有可能下次昏迷，带来的不是沉睡而是长眠。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胎儿成长的很好，甚至有些过分的好，吸收了彦扬越来越少的营养，在这样一个时日无多的母亲体内顽强的成长。

　　林封还在看着彦扬兀自发呆，没有发觉那双总是闪着霞光的眼睛已经睁开。头痛的感觉已经消失，彦扬看着林封还在沉思的脸，有些事及时他不说，自己也清楚的知道。

　　“林封，如果下次我醒不过来，记得先把孩子留下来。”

　　林封听着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觉得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看向彦扬了然甚至带着淡然的眼睛，林封突然觉得有的时候聪明是种悲哀。不过他知道这种要求自己不能拒绝，彦扬甚至就是为了这么一刻的到来才找到自己，而自己也曾经承诺会帮她。即使不为了她第一次在医院里以病人的身份叫他林封而不是林医生。他也知道，这样一个人的要求甚至可以说是遗愿他没有办法拒绝。

　　林封在彦扬的注视中第一次笑不出来，却只能点头。彦扬却笑了，还是那样的耀眼，又让林封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傍晚。强迫自己露出习惯的微笑。刚要转身离开。彦扬的声音又在身后想起：“等下没事情吧，他们也快到了，一起把事情说了。”

　　林封有些奇怪，她口中的他们应该是战离几个人，可他们一起说事情什么时候也与自己有关了？知道彦扬把自己算成了他们一伙并不奇怪，只是这一方面他们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接触。

　　林封点点头，还是走了出去，挨个病房转了一圈，看见战离几个人陆续来了，就也跟着到了彦扬的病房。看着里面人各个严肃的表情，就连随时挂笑的平修也一脸的严肃，林封想或许自己真的不应该出现，毕竟这种时候他们应该是在谈生意。其实他不知道，即使是谈生意，平修也是永远带笑的，因为他除了与他在乎甚于生命的几个朋友，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事是值得他去严肃的。

　　“都到齐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这是我让浩天帮忙整理的关于阳世所有的材料。”彦扬扬着手中的一叠厚厚的材料。狭长的眼睛里闪过锋芒，锐利的扫向每一个人。从战离到平修、水静、还有夏文世。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我名下的，你们谁可以给我个解释么？”

　　林封有点奇怪，他记得本来阳世不就是彦扬的么？怎么会彦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她名下的？可还是没有人开口。彦扬轻声笑了出来。

　　“不说？那我一个个问，平修为什么政府注册的阳世企业是我的名字，我记得我说过，阳世是你一手办起来的所以他是你的？水静，为什么所有的夜总会都成了阳世企业名下产业，我记得我也说过这些产业跟阳世没有任何关系。战离，为什么无论是青帮的固定产还是企业流动产都是我名下的，我有混过青帮么？还有夏文世，为什么你是阳世甚至青帮的律师总代理而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你们当我是傻的么？做的这些手脚当我不知道？”

　　彦扬的声音好像清泉，略带虚弱却清冽的流过每个人，并没有太高的起伏，却让人觉得字字如钟声敲在耳边。病房里除了还在滴水的点滴没有人开口。仿佛这些动动脚就可以决定数人生死的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都哑巴了？都放我名下做什么？等我给你们平均分配遗产？”林封直觉的彦扬的这句话过重了，因为可以明显的看到几个人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惨白，仿佛每个字都话成了一柄柄刀插进了每个人的胸口。林封看到战离紧握的拳已经开始渗出血迹，平修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水静更是已经满脸的泪水，夏文世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真个人甚至露出的脖子上血管都异常清晰，每个人都在压抑着。

　　“还是你们觉得，这些东西，留的住我？”直到这句话出来，清清楚楚的砸在了每个人心上。林封已经看不见其他几个人的动作或者神情，因为就连他也已经觉得有什么模糊了视线。甚至让自己习惯的微笑都不再。

　　“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我彦扬，从来没后悔过来到这个世上，我这一辈子的让你们觉得短暂也好留恋也好，可我过的值了。我只知道生当精彩，死亦决然。我不潇洒，所以我留个孩子，证明我曾经存在。我也不脱俗，所以我不准许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忘掉我。我要你们给我记着，永永远远的记得，你们的生命里曾经有个人叫彦扬。但是我不遗憾。别人一辈子没有的东西，我一辈子已经尝了个遍，十年如何，百年又如何？我彦扬通透一生，你们却还看不懂个生死么？别让我唾弃你们。都给我笑，不许哭！”

　　林封觉得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的一生中听过最古怪的话。这个人，不叫人忘记，却也不许人悲伤，不叫人留恋，却处处留下痕迹。叫人看不懂，她却如此通透。或许有些人，是老天也不懂的。第一个出声的是夏文世，林封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连老天都看不懂的人，最懂她的人可能就是那个她最亲近的人。

　　“我们看的懂，就是放不下。”夏文世直到这时才抬起头来。那清冷的脸上又一次挂慢了不协调的泪水。林封不忍在看，转头看向仍旧倔强的彦扬。可那双依旧闪着光芒的眼中，有着林封难以理解的冷漠，像是看遍了生死的观音，看似慈悲实则是最深的冷漠。那一瞬林封觉得彦扬何其残忍。因为她说：“由不得你的时候，放不下也要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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