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她不知道应聘该穿怎样的服装。
　　T恤加上牛仔裤，她害怕显得不够正式；连衣裙倒是可以，她又害怕会走光。说到底，是她对自己没有自信。她长得不算漂亮，身材又差，再加上窝居了太久，目光也不免有些呆滞，令她原本就缺乏生气的脸愈发凝重了。很不讨人喜欢的样子……

　　她在心里叹一口气，终于还是躺倒在床上，也许她还是应该放弃工作的想法。
　　习惯于避世而居，她对于花花世界充满了无限的恐惧。更何况，听说现在的社会上到处都是坏人，嘴巴里吐出来的就没有半句真话。
　　耳朵听到的不能信，眼睛看到的还是不能信，这年头，假象太多，拿着“大哥大”，开着小轿车的都不一定是老板。
　　她害怕她应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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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汪！”小小的西摩摇晃着白蓬蓬的尾巴，“汪汪！”
　　水凝将它从地上抱起来，它乌黑发亮的眼睛自上方俯瞰着她，一眨不眨。
　　“‘Happy’，不要这样看着我，心里毛毛的！”
　　它依旧紧紧地盯着水凝，神情很严肃。
　　“你不要再看了啦！”水凝坐起身，“你都不知道，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是法官盯着罪犯，让我害怕。”

　　“汪汪！”小小的西摩轻巧地从床上跃到地上，一溜烟地跑出了卧室。正当水凝狐疑的时候，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水凝外出时常穿的板鞋。
　　“汪汪！”它欢快地吠叫，围着板鞋一圈又一圈地打转。
　　水凝于是明白了，俯下身，她轻轻抚摸它柔软的皮毛：“谢谢你，‘Happy’，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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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好衣服、梳好头发。
　　水凝提起背包打算出发，却在房门口被叫住了，那个时候她正在换鞋，突然从身后穿来一个慵懒疲惫的声音：“是去应聘吗？你这副打扮，是要去应聘吗？”
　　水凝回过身，有些吃惊地看到水灵此刻正倚在卧室的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她们很少讲话，在“Happy”到来前，甚至从来都没有讲过话。后来“Happy”来了，她们之间的对话依然很少，大部分的时候里似乎总是她先开口，而水灵往往只是象征性地回应，似乎是在应付，总是摆出一副很勉强的姿态。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穿很不适合你？”水灵仿若是没有察觉到水凝的惊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西服小套装虽然很正式也很端庄，可是，穿在你身上怎么看都显得老气。”
　　“啊？！”水凝突然像是回过了神，“你是在说我的着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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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分钟后，当水凝从更衣镜里看到了一个脱胎换骨的自己，她突然有了一种恍然在梦中的感觉，一定是在做梦。
　　想想看，那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水灵居然会亲自帮她穿衣打扮，而且还好脾气地从头至尾都没有显示出一丝的不耐烦。特别是帮她梳头的时候，水灵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和温柔。她不敢想像，如果不是做梦，水灵怎会有这样的柔情，
　　天！
　　她掐着自己的大腿。
　　疼痛提示着她，一切都不是梦境，而是活生生的真实。

　　对着镜子做了一个360°的旋转——收腰的上衣和修身的长裤，水灵选择的色彩素净而优雅，淡淡的果绿和浅浅的米黄。
　　配上一个清凉的盘发，再垫上一双金属色的高跟凉鞋。
　　“你真是天才！”水凝激动地给了水灵一个大大的拥抱。

　　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水灵呆呆地立在原地好久。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拉开房门，“别忘了微笑！”
　　她喊得声音很大。她是害怕水凝听不见的，她以为她应该已经走出很远了，下了楼，也许还加上一个拐弯。却没有想到她开门的那一瞬，水凝正颤抖着站在楼梯口。
　　看到她，水凝笑得有些虚弱：“好奇怪，穿着高跟，就忘了怎么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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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走进酒店的大门，水凝还有些诚惶诚恐。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穿过高跟鞋。过去，水凝总是很羡慕脚蹬高跟鞋的女人——高挑诱人，现在自己穿上了，方发现光鲜只是一种假象，脚掌的疼痛才是真正的现实。

　　脚很疼。
　　不光如此，每走一步水凝的腿肚子都在发抖。她终于明白了那句话：“做人难，做女人更难”！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当水凝好不容易走进电梯时，她这样想到。电梯里镶着的玻璃镜映出她的面色失血般的苍白，她于是用力地揪着颧骨处的肌肤，试图营造出一点健康的血色。电梯门却在这时打开了，一个年约20多岁的青年男子微笑着走进了电梯。忽然，他的笑容僵住——
　　眼前的少女站得东倒西歪，一张泫然欲泣的苦瓜脸上，双手用力地妄图揪出红晕。

　　真是丢脸丢大了。
　　水凝低着头，目光在自己的脚尖转着圆圈。她可以感觉得到青年男子不时投来的目光——那种好奇和探究的目光，就好像她是个外星来客。
　　“是来应聘的吗？”青年男子突然问道。
　　水凝猛地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青年男子笑得温和：“你……”
　　他是想要说些什么呢？水凝不得而知，因为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有一个中年妇女喊住了他：“韩飞，正好，我刚准备去找你。刘总助让你去一趟！”
　　“是为了这次的实习安排吗？”
　　“好像吧！”
　　“我这就过去！”青年男子说完，转过头看了水凝一眼，“人力资源处到了，你不下电梯吗？”

　　“丢死人了！真不是一般的丢人……”水凝叽咕着，踢踢踏踏地来到人力资源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敲门……万一，万一里面的人是在午睡怎么办？她会不会打扰到他们。
　　“您是来应聘的吗？”穿着酒店制服的女孩子，在从水凝身边走过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真是不巧，他们都去开会了，要不这样吧，你先坐在那边——就是那边的培训教室里等一等。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左右。”
　　“谢谢！”

　　水凝坐在培训教室里，她的心里有一丝温温的暖意。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人，就像是刚刚的那个女孩子。她明明可以任自己傻站着不管，可是她却停了下来，冲着她微笑，那样的亲切。

　　“让小钟这个星期之内把名单交给我……”
　　“小钟？她不是回家休产假了吗？”
　　“对哦！那现在是谁在管这一块？”
　　“不太清楚。”
　　“不管了，你让小梅弄一下吧！她那么闲……”

　　从走廊上传来一阵阵说话声和脚步声。
　　水凝探出脑袋，发现是两个女孩子，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她们中间的一个进了对面的财务处，另一个则在人力资源部的门口站定，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水凝鼓足了勇气，“我是来应聘……”
　　“应聘？”女孩挑着眉毛打量她，开门的动作却没有停，“谁让你过来的？不知道我们主任今天开会啊！莫名其妙！”

　　水凝有些尴尬。
　　只得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孩进了人力资源处——打了两个电话、发了一份传真，最后，还拿出了唇膏补妆……
　　见水凝一直杵在门口，那个女孩似乎有些不爽：“算了，你拿着这个表格坐培训教室里填一下。知道培训教室在哪儿吗？”
　　水凝点点头，从她的手里接过应聘表。

　　表格上的内容琐碎而繁复：姓名，性别，年龄，出生年月，籍贯，民族，现居地，联系方式……还有什么身高，体重，视力，血型……
　　水凝耐着性子一一填完。
　　只在一栏上遇到了坎：“希望的工资待遇……”她沉思着，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工资是固定的，不会你要的高，就拿得多，相反，别人反倒会说你好高骛远、不自量力。可……若是填的太低，难保工资不会被人压价，兴许还会被扣上没有理想、没有报复、缺乏自信、好逸恶劳……种种种种的恶名。

　　终于全部填写完毕，水凝将应聘表递还给那个一脸傲气的女孩。女孩看也没看就随手丢在一边：“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
　　“如果我们主任看了招聘表，觉得你合适，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水凝有些恼怒：“会吗？”
　　女孩冷笑：“你难道以为我会贪污你的招聘表？”
　　“我说不准。”
　　“开什么玩……韩主任！”突然地变脸，从前一秒的凶神恶煞到后一秒的温柔娇媚，“咦！这么早就散会了？金主任呢？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我没去开会。”
　　熟悉的男声，那个被人叫做韩飞的男子笑得英俊儒雅：“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
　　“李艳，你没有让她填招聘表吗？”
　　李艳委屈地扁嘴：“我让她填了啊！我还跟她说让她回去等通知，可是，她要赖在这里不肯走，我有什么办法。”

　　韩飞看看水凝，又看看李艳，笑得了然：“把她的应聘表给我吧！”
　　“可是……”
　　“我会跟金主任说的。”
　　李艳咬着嘴唇将水凝的应聘表递到韩飞的手中，末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金主任有对韩主任说起吗？这次的实习生没有招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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