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如梦

　　刚下过小雪，地上浮着淡薄一层白，厚底儿的靴子踩在上头，一连串儿，深浅不一的脚印。
　　走进巷子，就看见五十多岁的婆娘，领着个十岁出头的小子，站在顶头儿的门口，已经等在那儿了，估计是怕孩子冷，婆娘搂在身后，给他挡着风，看不出个长相儿来。
　　“等您大半天儿，可把您盼来了，”婆娘一见他，脸上堆着笑，“玖儿，赶紧地，给爷请安。”
　　“别，我也就一打杂儿的，受不起，”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有点跛脚，“就是他？”
　　那孩子倒是露出半边儿脸，眉清目秀，格外地俊俏。
　　男子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系的一条白绫，不禁皱了皱眉：“哎哟，这是带着孝呐？”
　　“诶，可不是，今儿个赶上他娘烧百日，”婆娘看出他面露不悦，连忙解释，“您要觉着不合适，我给他系在里头？”
　　男子琢磨着，象是卖个人情似的：“要不是大管家交代过，我也懒得管，进了王府，他吃甜吃苦，我沾不上光，也罩不住。但这放着大管家的面子不是？王府里主子那么多，各有各的规矩，得罪了哪个，是你承担得起的？还是小心为妙。”
　　“您说的是，”婆娘听了，连忙把那孝带拆了，解开孩子的棉袄，给他系在里头，“玖儿啊，以后多跟爷学着，这位爷，怎么称呼您啊？”
　　“别爷不爷的，我叫常贵儿，给人跑腿儿的。”
　　“您就放心吧，将来玖儿有了出息，一定忘不了您！”婆娘使劲说好话巴结着，见常贵儿有点儿不耐烦，连忙转身和孩子告别，“玖儿，你到了人家，一定得听话，咱是伺候人的奴才，可别犯拧啊！”
　　小孩儿点了点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清音清脆悦耳：“嬷嬷去看我吗？”
　　粗糙的双手在孩子脸上摸了摸，显然是克制着心里的不舍，王府那地方儿哪是想去就去的？这一送走，指不定什么时候再能见着呢，但嘴上只能安慰他：“等嬷嬷得了空儿，就去看你，”说着将挎了半天的一个不大的布包袱，塞进孩子手里，“去吧去吧，玖儿，听话，啊！”
　　孩子点了点头，跟着跛脚的常贵儿，朝巷口的马车走去，他一步三回头，嬷嬷佝偻着，站在刀子样的北风里，拧过身，象是擦了擦眼，接着转过来，冲他摆了摆手。
　　天上飘起若有若无，细碎的小雪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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