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夜之梦[终结的炽天使相关]

　　我看见火焰和血降落如雨，在这末日世界行审判，引领我们走向深渊。——

　　米迦尔回到吸血鬼之都。
　　他穿过街道，走进宫殿，任凭双脚带自己前进。
　　他的思维穿过刚发生的画面，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穿过遗忘中漫长度过的时间。

　　他回到自己房间，也回想起曾经的记忆起点。
　　他放下剑，又换掉衣服。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显得又冷峻又无情。原本圆润的脸庞现出少年的锋锐棱角，被称为温柔的天蓝眼睛也被血色覆盖。
　　同样的变化好像也在小优身上产生了。记忆无法挽留的时间横亘在过去与现在，米迦尔与优一郎之间。然而他们仍然可一眼认出彼此。
　　只那一眼，就确信，彼此的心意并没有改变。

　　然后呢？
　　米迦尔躺在床上，目光空洞而遥远。愉悦，愤怒，渴求，像渴血一样本能的欲望升起。与刚刚的记忆纠缠在一起。痛苦从滋生的心中探出头来。
　　命运在我们未出生时已经为我们放上无数重担，无数丝线牵扯前进的傀儡。我的身体，我的未来，被身不由己推动着前进。我的心我的灵魂茫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雪白的大理石石柱，高墙，浮动着无数金色纹章。四周精致华美，空旷恢弘。童话里的城堡。
　　那个人胸前系着鲜血般明艳的蝴蝶领结，几痕纤长的血色浮动在雪白衣领上，活泼得醒目。
　　他的头发是银色，披落月光那种苍白没有血气的银色，长长地被系起。衬着他的眼睛，红色月亮那种不详和凉薄。神气显得轻佻又漫不经心，微笑是浮动在脸上的面具。
　　费里德巴特利。

　　夜色中诱惑低语的恶魔，牵起他的手，一步步走向不归路。
　　“费里德大人是贵族，什么都会为我买到哦。”
　　“那你要付出的是什么代价呢？”
　　那时他一笑，不以为然。

　　米迦尔蜷缩起身体，神经颤动，喉咙里升起甜腥焦渴，压抑着嗜血的欲望。
　　米迦尔，米迦尔。当时你是何等天真，竟以为能从恶魔手中夺取自己想要的，可欺骗的。
　　看不到背后阴影中的代价，无自知地踏入网罗和陷阱。
　　这世界为网罗，命运是陷阱。处处危机重重，迷失方向和希望。

　　他向记忆的幻影伸出手。
　　石柱洁白，支撑着高而深的穹顶。那原本应当绘满天国的云朵和光，飞舞的天使。
　　我看到那是燃烧的地狱之火，恶魔环绕。
　　地狱居民骄奢淫逸，居在华美冰冷、了无生气的宫殿中。
　　进入天堂之处，却只是简陋的窄门。

　　在那里，饮食简陋，床铺只是木板，众人躺睡在一起，却有家人和欢笑，相互紧握的手。幸福如此美丽神奇，将卑微贫寒显为珍贵。

　　我独自留在此处。这被诅咒的世界，四周我的噩梦环绕。我成为我所憎恨的，又从这憎恨中汲取生存和成长的力量。

　　那时吸血鬼的女王缓步过来，映在米迦尔因濒死而模糊的眼底。
　　面容身形都只是一个稚气萝莉。
　　只有那双眼睛，只有那双眼睛，血色眼底深处沉积着千年黑暗，是无数血液凝结的黑暗。

　　她说，喂，人类，还想活下去吗。我可以给予你生命哦，永远的生命。

　　也许她想。我肯定会说，是的，我想活下去。
　　是的。我想活下去。我想说。可是我又放弃这欲望。灼灼闪耀的生的希望。
　　因为我看到我的未来黯淡枯萎。优已离开这里，无慈悲之地，带着我的希望和祈祷。
　　我最后的愿望。
　　然而不由我自己的意志主宰。

　　她说，然而你没得选择，喝下我的血，不要再做人类了。
　　那时，那张如他般年幼的脸近在眼前，她的微笑寒气逼人。
　　截断他的过往，强迫他的未来。

　　她走过来，说，这是怎么回事呢。费里德巴特利。
　　原以为早已被枪击死去的人纵声大笑，翻身坐起，是演完戏的演员。
　　她说，你是故意的，放跑我养的炽天使，一个逃跑，一个濒死。

　　血液流失让意识模糊，地面上石板冰冷，伴随着那些话语和对答一直冷到心里去。他看到命运在他面前张开巨大漩涡，漩涡的中心是只深渊的眼睛，直视着他。

　　米迦尔攥紧手心，房间空旷无声，无边寂静和孤独压迫着他。他的思想却无比喧嚣，不断回放着掀起情感波澜的那一幕。
　　小优身边有很多人类，他们相互保护，站在同一立场。说，对方是同伴。
　　是家人。

　　恐慌和憎恨。
　　恶魔费里德巴特利的声音在他耳边悄声低语，是微笑的嘲讽。
　　那些人类欺瞒了优一郎，将他收纳，给予他虚假的温暖和爱。
　　为的是利用他。
　　这个崩坏世界已经无有正义邪恶，善良与罪。仅剩利用与弱肉强食。
　　他们救了优，又教他力量，给予他武器。
　　这不是因为他们是拯救的慈悲，而是他们要从他身上获取利益。
　　正如我目前所面对的。

　　同时，另一个声音、另一种思想在他脑海里开始悄悄低语。
　　是小优的声音，在说。
　　他有了新的家人。
　　他如米迦尔所愿，逃离了吸血鬼的巢穴，进入人类原来世界的怀抱。
　　他重新拥有了欢乐和幸福，尽管如此虚假和虚伪。终究，他没有像自己那样，在充满敌意的冰冷世界里踽踽独行，所近的都是憎恨的人，这憎恨甚至包括自身。无法回头。
　　这难道不是在那时做出的选择，自己的希望？

　　渴求和缺乏的痛苦蔓延至全身。是长久渴血的缺乏，长久情感的干涸。
　　米迦尔辗转反侧。梦魇徘徊着，在逐渐模糊的意识边缘伸出手，将他轻柔地拉入深处。
　　而你在逐渐远离他心底的黑暗角落里。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时间前进的强大威力，未来的美好与无限。

　　如果时光倒流，再来一次选择。即使知道现在，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同时，又加倍憎恨。因为自己付出的，优努力的，得来的结果仍然如此悲哀。
　　再一次嘲笑他们当初幼稚的妄想。
　　妄想逃离这个残酷世界。

　　向着光芒的方向，向着鸟笼的出口冲去。
　　如此沉重代价换来的机会，以为得到自由。
　　不过从一个网罗跳进另一个陷阱。
　　命运和阴谋的锁链铺天盖地，无处逃离。

　　然而。
　　费里德巴特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微微闪光的嘲弄。
　　即使你再遇到他，你又能如何呢？
　　你与他再不能站在一处，说，我们是彼此的家人。
　　你成为了吸血鬼，他是斩杀吸血鬼的日本帝鬼军。

　　我憎恨吸血鬼，而我也会从人类的谎言中拯救小优。
　　恶魔嗤笑他。
　　米迦尔，你以为你能往何处去呢？

　　吸血鬼们自有自己的伙伴敌人，爱憎立场。与人类同等。
　　你即憎恨自己的吸血鬼身份，就不能得它的根基。
　　你又憎恨人类，是他们将你成为实验体，利用你们。就算你心底有纯洁阳光，因过往对他们心存善意，也无法再触碰。他们必视你为敌，像你憎恨自己一样恨你。
　　米迦尔，世界广大，无有你立足的乐园之地。

　　如果米迦尔已经死在那时，是否就没有此时和未来的纠结，可预见的痛苦？
　　变成死结的羁绊，紧握的手上满是鲜血。

　　不，某种意义上来说。米迦尔确实已经死在那时。

　　百夜优一郎向前奔跑，奔逃。他奔向未来，奔向新的世界。就像当初离开父母，来到孤儿院。他们本不是如此相识的么，在那之前，他们也是彼此陌生的路人。
　　而百夜米迦尔死在那时。他的时间，他的爱，他所关心的人，停留在那个刹那。
　　你的希望，心底唯一的阳光，情感所系的一线蛛丝，与这世界的联系。万象之中，只为一人而活。

　　世界的命运之轮转动。百夜米迦尔的出逃计划，费里德巴特利的引诱和故意引导，克鲁露采佩西把百夜米迦尔变成吸血鬼。
　　你选择过自己的命运，同时你的命运又不过握在他人手中。

　　你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呢，米迦尔。
　　你能向吸血鬼刀剑相向，也杀戮人类。正邪在此时世界只是笑话，谁都不过在努力使自己变强大，生存下去，免陷入灭亡的境地，就勿需找借口。无论是吸血鬼的饲养人类，还是人类的人体实验。又或者更复杂的权力斗争。
　　不要说，我是不得不为。

　　在这纷乱崩坏世界中，你站在哪处呢，米迦尔。
　　在这无数手推动的历史浪潮中，你扮演什么角色呢，米迦尔。

　　在梦境深处，无光寒冷之处，他寻觅那光。
　　千万思绪中，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以意志为剑披襟斩棘，成为自己。

　　米迦尔，大天使长之名。
　　你要吹响末日的号角，将你的赤炎剑指向你所立的四周，为这启示录世界带来毁灭和新生。
　　终结的炽天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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