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斋

　　“桃仙，今晚镇上有社戏，你…要不要一起去看？”我望了望桃仙，现在正是正月初十，春节刚过，天气还有些冷。
　　桃仙身上披着狐裘，轻轻茗了口热茶，听完我说的话又望着我，只是目光清冷。
　　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皮肤本身就很白，现在看上去就像樽白瓷肌吹弹可破。他朱唇微启“轻许，鄙人最厌的就是戏…不能同往还望体虽说他的确是在驳我的面子，但我还是看呆掉。桃仙这个男子实在太过漂亮，最近看呆的次数逐渐增多，我摇摇头。推开门，冷风一灌，脑子也清醒了点，莫非真是我不正常，对一个男子也开始垂涎？
　　我本是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姓林名轻许字重易。算命先生说我这一生和桃花有一段羁绊，是福也是祸。所以，提前上京租房子的时候，便选了一处有桃花的书斋。而巧的是书斋的名便是桃斋。只希望桃花真能带给我一些功名，能让我高中及第。其实我林轻许最开始也就是这样俗落罢了。
　　可当我第二天将东西搬来时，却发现有一个人早已在桃斋内，那人便是桃仙。
　　我颇为惊讶的看着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轻抬眼睑，对上我的视线，穿堂风过，他的流海细碎的缱绻着，眼底终有些波澜“你，看的见我？”
　　我点头，觉得好生奇怪。他什么都没说便走了出去。站在庭中那棵桃树下，便再无动作。
　　秋末冬初桃花已谢，枝条垂败。叶洋洋洒洒的散落一地。看起来凄苦的不行，出于余心不忍我追出去，他背对着我“我只是在等一个人，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书斋你安心住便是。只求…你让我在这里等，他”
　　鬼使神差的，我就“你你你…你要等，进来等他吧！书斋我一个人用也是空旷的很！”好吧，林轻许你就死撑吧！
　　其实我只是觉得他很寂寞，像被放置千年的琅瓷瓶，绝世而独立。我能够触摸到他的哀伤。我们一起生活将近三个月，他要等的人却还未出现，他似乎一点也不急躁，只是每天重复着，倚着桃树不说话。周身散发着一种超脱的淡然。
　　只是，很想知道他等的又是谁。
　　镇头的戏台前已经围坐满了人，这里距京城近，戏班子也多，几乎一有重要节日就会请戏班子来。现在正是春节期间，镇上更是热闹非凡。我突然在这喧沸中有些坐不住。
　　我想，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我又急匆匆的往回赶，路边泥人摊顺手便买了个泥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君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远远地便听到这似鲛人般空灵的声音。像自花间卷起的风，清香怡人。
　　只是，这明明是古乐十三箜篌曲，桃仙怎么会唱？
　　我推开门便看到桃仙倚着窗。黑发在风中肆意飞舞，衣袂飘飘，像是欲羽化登仙般，他的眸漆黑如曜石“回来了，这么快？”
　　我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将泥人递给他“大过年的，留你一个人…蛮奇怪的。”
　　他盯着泥人怔住好久，才伸手接过。他的手有些许颤抖，嘴角微微上扬着。我第一次看他笑，如初春暖阳，让我永失弗瑷。
　　“这个，他也曾经送过给我，可我并没有珍惜过，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他轻轻的摩挲着那个泥人。
　　“那个女子肯定很幸福，能够得到桃仙的垂青。”我一时口快便说了出来，虽知涉及他人隐私实属大晦。“不，他是男的。”桃仙抬头，可能我的表情吓到他了，他转过头“桃仙确有分桃之辟，如林兄嫌弃，桃仙搬出便是。”
　　我内心何止一点波澜，简直是巨浪滔天“不！不是！纵是喜欢，是男子又何妨，桃仙何出此言。”
　　我只是，只是不愿看他走出我的视线之外，罢了。
　　听到他承认自己是断袖竟有些许窃意。亦或许，我早已深陷不能自己。
　　元宵那一天，最热闹的就是逛花灯。我玩心重，也不愿意让他一个人，便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从桃斋里拖出来。
　　我拉着他，可劲的跑，要晚了赶不上烟火就可惜了。
　　桃仙的手冰冷，明明狐裘皮袄的裹着，却冷得彻骨。我拉着他跑，竟也没花多大力气。可能是因为他太嬴弱了。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唠唠叨叨像个妇人一样。是啊，自从遇到他就开始这样了。当我们到达市镇的时候，烟火刚好开始。桃仙站在人群中有些呆着怔，我拍拍他让他看星空中盛放的烟火，他空洞的眼瞳里突然有了光彩。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夜空中的烟花团团锦簇，却迅速陨落、消失、殆尽。
　　我又忍不住转头看他，他眼中似乎有盈盈的水光。烟花的斑斓在他的眸里粼粼闪动。可他却在笑，为什么每次都这样，都是悲伤的表情。
　　连笑也落拓。
　　烟花还在继续，我拉着他去买花灯，准备去河边放许愿灯，我买了两个许愿灯还买了一个桃花的花灯。在写愿望的时候，桃仙犹豫了很久才开始写。
　　我看了一眼正在写字的桃仙，才开始提笔写，一笔一划就像初学时那样认真，我要桃仙他幸福的微笑。我一手提着桃花灯一手提着许愿灯。本来桃花灯是要送给桃仙的。但他似乎不喜欢，好像很怕接近火，就连手里的许愿灯都没点燃，等着到了河边再点。
　　“还有一次啊，我半夜醒来，感觉有人在摸我的头，原来是我对床的蓝宿。他闭着眼边摸边说‘恩，瓜熟了可以摘了。他家啊，以前就是种瓜的半夜梦游……”我讲着我以前在书院的事，桃仙看样子心情也挺好的，我讲的时候他还笑了。
　　纤长的手指捂着嘴，指缝里可以看见他白亮的贝齿，粉色的唇。眼角笑的时候弯成新月的形状，狐裘边上的绒毛，也随着他的笑茸茸的抖动着，擦着他白皙的皮肤，衬着他光泽的黑发。月光下白裘折着光，在周身晕着华光，如仙子翩然而至。
　　我指了指前间“到了。”
　　我将桃仙的许愿灯点燃，递给他。他轻轻的往水里一送，灯摇摇曳曳的游远。我将花灯放在地上，把许愿灯往水里一送。望着它游到湖中那些灯一起，直到分不清哪只是我的。
　　刚才在我点燃他灯时看到“圳”字，我想那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突然觉得我对他…已算僭越了。林轻许，你真的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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