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落在地上

　　春日的阳光正好，路旁的垂丝海棠开的娇艳。又到了周一上午，在结束了没怎么休息的周末后，我像平日一样走在去实验室的路上，踏过坑洼不平的石桥，绕过古旧的教学楼，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新意。

　　唯一不同的是，成平死了。

　　成平是我本科时候的班长，大四的时候我们被分到了不同的医院实习，之后就很少见过他了。我和他交往不深，但记忆里他一直是个温柔而阳光的人，很难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晨跑锻炼的学生，周六清晨，在那栋即将重新装修的教学楼里。教学楼的三面围了铁皮，玻璃门的一面拉上了警戒绳。据说发现人路过时以为是服装设计学院的模特倒在地上，走近看才发现是个人，立即拍照报了警。同行人用手机拍了视频和照片发在了聊天群里，消息迅速的传播开了。

　　一时间百世大学发生杀人事件词条冲上了热搜榜。

　　然而才过了不到半天时间，学校就行动起来了。各院的辅导员都召开了紧急会议，说明了死因是自杀，并且警告学生关乎学校声誉不许在社交软件和平台上讨论该事件，某博某乎的相关词条也都被删了个干净。让人不禁感慨学校的公关水平可比学术水平高多了。

　　舍得在这种地方砸钱还不如提高一下学生待遇。本来期待直博说不定能有二人间甚至单人间，没想到竟然还不如本科，我的宿舍是个狭小到反人性的四人间，两个人同时爬上床都要担心屁股相撞，四个人的行李把屋子里除了过道之外的空间堆得满满当当，破旧的风扇呼啦呼啦吹，直接把我对学术生涯的期待吹凉了一大半。在宿舍呆了小半个学期的我忍无可忍搬了出去，节约一点花每个月的津贴勉强可以覆盖房租和生活费，虽然攒不下半分钱，但好歹活得像个人了。

　　在学校封锁消息后，事情的讨论度明显下降了。我以前加的模型社、手工社这样的社团群里已经没有人再讨论这件事了。只剩下本科时的班群里，大家还在为成平哀悼，当然，是在没有辅导员和班主任的群里。

　　这种事情学校每年都会发生几次，大家从大学入学到现在，倒也见怪不怪了。说起来那栋教学楼也有点邪乎，死亡事件发生了好几起，连我也遇见过一回。

　　这栋楼名为清源楼，虽然有了些许年头，但还十分漂亮，中间有开放的中庭，摆满了绿植，室内还有一个鱼池，养了锦鲤。一二楼作为各个专业公用的教室，上面的就是服装设计学院的办公室和教室。

　　大一那年在清源楼上通识课的时候，突然听到中庭传来重物砸落的声音，之后就传来几声尖叫。台上的老师顿了顿，让后边的同学把门关紧，随后说了句大家别走神专心听课，继续拽着小蜜蜂边讲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坐在后排靠门的我溜了出去，外面果然乱做了一团。几个保安喊着“不要靠近，不要拍照，回教室上课。”，另一个保安跑着拿来警戒线准备将四周围了起来。在团团包围下，我看到一个绿色上衣的人软软地摊在了地上，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还剩最后一口气。

　　很快，救护车把人接走了，警车随后赶到封锁了现场。老师提前下了课，把大家都赶出了教学楼。

　　我本来以为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一定会有后续。然而，整个学校却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平淡地对待一个鲜活生命的流逝。我只在社团群里看到有人提了一句，我们系跳楼的那个没救回来。那时候，我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和脆弱。即使是生死这样的大事，也不过像石子投入湖面，泛起三秒的涟漪后回归平常。

　　这次如果最先发现的不是学生，或者死者不是我相识的人，大概也是这个情况吧。

　　班群里的同学显然也联想到了清源楼的古怪，在一句“成平不会自杀的”的回复之后，话题逐渐从讨论案情和哀伤悼念向怪力乱神的方向偏移。

　　我也很好奇成平的选择结束生命的原因，或者说，他真的是自杀吗？

　　如果不是直博，现在已经到了硕士研究生的第三年，正是毕业压力最大的时期，这是大家的猜测最多的原因。

　　“路路，在吗？”

　　我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微信消息窗弹出了一个信息。

　　“晚上你有时间吗？我可以来你那找你吗？”

　　这个头像我之前没见过，昵称也不熟悉，大概是什么时候换过了，刚上大学那会儿我也没有给人标注的习惯，应该是那时候加的朋友。

　　打开她的朋友圈，上一次发的还是肿瘤学术大会的分享，我们本科班上选择肿瘤学专业的有哪几个人呢？没等我考虑太久，一条善解人意的信息发来。

　　“我是琳琳，想和你聊一聊成平的事。”

　　琳琳？韩琳琳？我和韩琳琳前几年关系是不错，偶尔会一起去逛街，但分到不同的医院后就很少联系了。我记得她和成平是高中就认识的，大学时候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大家都在猜测他们之间是不是有情况。不过我知道，至少韩琳琳对成平毫无想法，只是纯粹的朋友之情。

　　但我和成平不过泛泛之交，就算要一起怀念哀悼，也不应该联系我。我正琢磨着是要拒绝她，还是出于同学情谊带她吃个饭安慰几句，突然发现她的头像就是那个在班群里发“成平不会自杀的”的那个，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时候找我是要干什么？

　　“我晚上实验会做的比较晚，可能不太方便。”我试图委婉地拒绝她。

　　“没事的，我可以等，多晚都可以，不然这几天都可以。”没两秒信息就回复了。

　　失策了，我应该晾她半天，然后直接回不太方便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我把出租屋附近的奶茶店地址给她，让她晚上9点半在那等我。

　　虽然我确实很好奇成平的死因，但我并不想摊上这个大麻烦，快到打卡时间，我快步前往实验室。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