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

　　如果可以
　　就让他们都好好活着吧。
　　或者，权当这是一场梦。
　　《鸢飞戾天》
　　如若有后续 …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这毒名为“思华年”，梦里只会出现最痛苦的回忆，醒来只记得自己最在乎的人。
　　青羽第一个认出阿愿，
　　阿愿第一个认出瑾儿。

　　随着阿里虎的死，
　　随着阿愿想起他是大宋太子的身份。
　　两国和谈，还怎么谈？
　　谈及那屈辱的燕云十六州，
　　还是残忍的靖康之变？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如今离了颍州，已有一月。
　　生死攸关时，阿愿曾说：“如果今天只能保一人，我想保青羽。”
　　青羽知足了。

　　比起阿愿和瑾儿的身不由已，青羽已然幸运得多，至少她还可以选择自己到底想成为大宋吴婉还是金国青羽。
　　虽然不论哪个身份，都不能两全。
　　你看，这里有她深爱的阿愿，她在意的师妹瑾儿，她视为亲弟弟的阿熙，她要掩护的阿速将军，还有因吴家被害的韩家，沦落风尘的可怜人韩姑娘。

　　纵有鸢飞戾天之志，乱世中又当如何？
　　此身尚如一叶浮萍，更别说两国子民，生灵涂炭，命如草芥。

　　回忆起一月前，还历历在目。
　　和谈告一段落，青羽带着阿熙，和展公子、韩姑娘离开颍州前，一同送别了瑾儿。

　　瑾儿一身红衣，望了一眼那个美好的少年郎展鸢。展鸢依旧白衣不染尘，只是他擦去了眼角的那颗痣，与韩姑娘并立。
　　“再见了，展大哥。 ”
　　瑾儿说完，又望了一眼青羽：“再见，师姐 ”
　　语罢，她最后看着阿愿，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说，眼中含泪笑了笑，停了停。
　　阿愿也一样，那个将他打落水中的瑾儿，那个他深爱着的，天真美好的苏瑾，此时此刻，即将肩负起她大金国长乐公主之责，与他永别。大宋太子，与大金国长公主，都重则在身，所以，与谁同归都不可能。

　　一挥马鞭，那翩翩红衣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太子殿下！回宫吧！”
　　阿愿身边涌上来不少人，青羽默默退到一侧。
　　她想起在鄱阳湖上，照顾身中剧毒的阿愿而与他共度的短暂时光，阿愿留给他唯一的票据，因为是阿愿亲手写的，所以她没舍得兑银子，一年多过去，仍留在身侧。
　　如今的阿愿，再也不需要青羽的照顾了。
　　那么，愿他一切安好吧。

　　听闻第二日，护送太子回宫的队伍浩浩荡荡。青羽没有再见过阿愿，随着阿熙、展鸢、韩姑娘四人来至颍州一处僻静又雅致的酒肆。
　　阿熙点了一壶酒，给四人各到了一杯。

　　“展兄，我佩服你的志向，敬你一杯。
　　还有韩姑娘，这一杯敬你和韩侂胄将军，为家为国大义，不惧牺牲！
　　青羽姐姐，送走你的那时开始，阿熙其实这一直很自责，真的很抱歉，这一杯，我敬你。”
　　展鸢、韩莫白、青羽依次喝了酒。

　　青羽知道，终究留不住阿熙：“阿姐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你，不论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论我们都经历了什么，阿姐，一定会护你周全。”

　　“但今日一别，大概不会再见了 ”
　　阿熙又添了杯酒：“我想了许久，还是得回金国去。”
　　韩莫白与展鸢对视一眼：“宋大哥，你已经决定了吗？我会记得你的恩情！”
　　说着，展鸢也连忙端起酒杯回敬宋归：“感谢的话已经说了太多次，但我还是要说，感谢你替我照顾莫白！”

　　青羽嘱咐道：“往后，不论你去哪里，都要记得，阿姐在大宋。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就来找我。”
　　“好。”

　　那夜正是残月，
　　东方泛白，
　　酒醒故人远。

　　阿熙离开后，青羽行医济世，替父赎罪。
　　偶尔，青羽会回到临安，看望已有身孕的韩姑
　　娘。韩姑娘会从展鸢那里打听许多太子的趣事，一一讲给青羽听。
　　只是如今韩姑娘害喜害得厉害，还总喜欢吃酸，展鸢虽为朝堂之事的不可开交，也总是会带回韩姑娘喜欢的果子。

　　临安似乎还有瑾儿和阿愿的身影，
　　就在那湖心船上，在那闹市街巷，
　　正是蓦然回首时，灯火阑珊处，
　　他，笑语盈盈。

　　“吴姑娘，还记得颍州吗？ ”韩莫白问道。
　　吴婉点头：“如何能忘。”
　　“我看你那日有话未完？”

　　是啊，千言万语，
　　怎敌时光荏苒。
　　青羽想说什么呢？
　　她想说：
　　“想先对韩姑娘说句抱歉，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恨了你很久，我曾不屑于和堕入风尘的你多讲一句话，只因为我以为吴家家破人亡，都因
　　为韩丞相。而当我知道这一切其实是我父亲的造成的，你更应该恨我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我父亲是大宋判将吴曦，却也一直是一位好父亲，将我捧在手心里还怕摔了，让我当了四十一天的蜀国公主。我不敢说让你放下对吴家的恨，只能对你说一句抱歉。

　　展鸢，阿速将军。我替你隐瞒身份，算是完成了我作为金国间者青羽的任务。不论你想保护谁，我都希望你不要忘记韩姑娘，也别忘了你以韩姑娘之名冠你之名时的无限深情。如果可能，我希望你在记得你是大宋朝臣的时候，也记住你是韩姑娘的展鸢。

　　宋归，还是喊你一声“阿熙”，我曾对你说，我不想做宋人，你哭着喊着说不愿意再见到我，我离开后一直想找你，再看看你。阿姐，也从来没有怪你。后来几经辗转，一别经年，你都成大孩子了，阿姐没能认出你，我大概真
　　的不是一个合格的阿姐。只能在选择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选了你。你永远都会是那个，阿姐疼爱着的阿熙，我们也都一样，在兵荒马乱里子然孤身。哦不，现在不是了，你是完颜洪熙，你也找到了姑姑。阿姐希望你好好珍惜这一切，别再任性了。

　　瑾儿，你说人一生要经历多少苦难？自从来到轩辕宫，与你相识的日子，是我最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但我们都应该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如今，您是金国长公主完颜瑾，而师姐也不能去金国，不能再陪你了。如果可能，师姐，也很想保护你。不过，你大概不再需要师姐的庇护了吧。那个曾经跟在我身后喊我师姐的瑾儿，已经长大了。你有哥哥，有侄儿，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师姐此生唯一后悔的，就是让你去展府送信。我那时候想着，你离开阿愿，阿愿会不会多看我哪怕一眼。但我真的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更没想到你陪着展鸢纵身跳下钱塘江。师姐也欠你一句抱歉。
　　我知道我们今天之后，大概再也不会相见，但师姐还是想说，瑾儿，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在这靖康之难后的艰难岁月里，看到了世界天真烂漫的一面。

　　最后，是阿愿。其实我想感谢今天这个名为“思华年”的毒药，让我明白自己的心意，也让我明白了你的心思。就算瑾儿离开了那么久，就算你连自己都忘了，可你没能忘了你爱着的瑾儿。当我知道你是太子的一刻，当我想起思华年原来是这样的一种迷药，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可还是要谢谢你保护我。我也想为大宋做些什么，因为留在大宋大概是离你最近的地方，也是前蜀中公主吴婉替父赎罪的地方。如果往后不相见，愿你岁岁安康，我一直都相信你会是一位好皇帝。”

　　“都过去了。”吴婉说到。
　　“是啊，都过去那么久了！”韩莫白说到。

　　时间总是很快，
　　许多年一晃而逝。

　　那正是上元佳节，展鸢与韩莫白的身影在阑珊灯火里忽明忽暗，瑾儿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笑着问青羽哪家糖葫芦最好吃。阿熙点燃了一排烟火，炸得夜空如白昼。

　　喧闹的街市上，走过一青衣男子，头上还插着一根玉簪。
　　他走到青衣女子身侧，悄悄耳语道：“别声张，朕可是偷溜出宫的！”
　　青衣女子有些惊讶，回过头一看，正是故人。

　　那是一种叫做“别经年”得迷药，取自“悠悠生死别经年”一句
　　入梦之人，得与所念之人相守一生。

　　“那么，真实的历史，到底是什么样？”
　　一位孩童撑着脸问到。

　　“真实的历史啊…”
　　老者喃喃叙说：“景献太子赵询，初名赵与愿，宋太祖赵匡胤十世孙。1220年去世，年仅28岁，谥号景献太子，无后。”
　　“所以，太子早已……”
　　“是啊，他早就不在了。”

　　此生恰如不系舟，
　　载不动，许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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