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还休少年事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题记（注1）

　　初秋的时节，半黄未黄的麦田温柔地随着阵阵清风翻舞，知了还在不知疲惫地叫着，似乎想在这世界上留下自己最后一丝存在过的证明。

　　农人们又到了丰收的季节，都在争着议论今年的行情如何？雨水什么时候下来？村里的收割机谁家先用的事情。

　　可黍子一点也融不进大人的讨论中，他每天都坐在大草垛上发着呆，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一座全村最精致的小房子，目光却又空洞而无神。

　　夏日的暑气虽未完全褪去，但也有些许凉意，黍子仍光着他那双脏脚丫，穿着七分的破单裤。

　　“明天她就要走了......明天一早......明天......”黍子还不算很明显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他的左手中捏着一片没有全黄的银杏叶，不知怎么，两根手指突然开始不安地捻动起叶子来。

　　“黍子！黍子！大白天做什么骚梦呢！快下来喂鸡去！”从那精致小房子旁的一所如同牛棚般寒酸的陋房中，一个农妇粗鲁的声音打断了黍子的思绪。

　　“当家的！娃娃下学期的费用齐了没？还睡觉！就知道睡觉！你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那农妇继续吼着，声音大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了。路过的老农哭笑不得地向黍子点了下头，黍子叹了口气，将叶子收入口袋，拔开双腿，低着头跑回家了。

　　爸爸妈妈正在吵着，黍子端着盆走向鸡棚，透过鸡棚的后栅栏，那所精致的小房子便更近了。

　　黍子的心开始猛跳，小时候他也经常被邀请过去玩，那房子的主人很好，只是妈妈后来强制不让他去了，说他灰头土脸小猴子，还不够丢人的。

　　“黍子！黍子！”

　　梦中的女孩怎么突然说话了？

　　一定神，原来她正站在后栅栏外面，只不过脸上没了往日盈盈的笑容。

　　“杏儿......”黍子莫名涨红了脸，喉咙干干的。

　　“明天......”女孩先开了口，还没继续说，黍子连忙接上话：“我知道。”

　　他明白，若是要杏儿再多说一个字，杏儿准又该抹眼泪了。

　　“会来送我吗？”女孩勉强笑了笑。

　　“当然。”黍子避开了她的眼神，然后开始一声不吭地喂鸡——黍子喂，杏儿看。

　　时间为什么突然过得这样慢，闷闷的，快要让黍子喘不过气。

　　他是不是要中暑了？应该是要中暑了吧？

　　这时，妈妈又在河东狮吼了。

　　“黍子！你喂个鸡怎么这样慢！被鸡吃了吗？！”

　　整个小院都跟着震了下，黍子连忙撒完最后一把米，再抬起头，杏儿已经跑走了，只留下一串被踩歪的野草，乱在了黍子的心上。

　　那晚，父母吵得尤为凶。新学期就要开始了，可黍子的生活费还没着落。

　　“中学不是人人都能上！只有人家杏能有条件！她能上城，咱在镇里的都上不起！”男人压着声音斥责，“还有你少提几句杏儿行不行？！”

　　农妇瞄了眼黍子，停顿了一下，不肯就此作罢。

　　“反正我不管！我儿子，我死也要让他去上学！”

　　黍子好想插上嘴，说他可以不上了，但又咽了回去，一个人回到了卧室。

　　“那你死吧！”

　　......

　　知了怎么不嫌累？爸爸妈妈也不嫌累。

　　杏儿为什么要走？她一定得走......

　　第二天天没亮，黍子便爬了起来。杏儿家的灯已经亮了，人们搬着东西，好不热闹。

　　黍子躲在围墙后面，觉得心扎得狠，等人们都上了汽车，他才敢冒出来。

　　“黍子！送杏儿来啦？杏儿！快出来和黍子哥告别！”

　　杏儿妈热情地招呼着他，黍子埋着头，只把手中一团纸塞进杏儿。

　　“拿好。”他一时说不出话，又扭头跑掉了。

　　初阳缓缓升起，今天的麦田好像比昨天的要更黄了些。汽车飞驰在乡间的小路上，杏儿松开了紧握的纸团。

　　另一边，黍子爸妈一觉起来惊奇地发现早饭已经备好，桌上却多了一张纸。

　　杏儿的心怦怦直跳，夫妇俩一脸不解，他们双方均小心地展开了纸条。

　　“良秋。”

　　“良秋。”

　　此时此刻，黍子正快活地漫步在田埂上。

　　“秋天啊......”

　　他似乎很久没这样舒畅过了，他又掏出那枚黄中带绿的杏叶，让它遮住太阳，一时间变得如同透明了一般。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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