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林白第一人称视角
钢琴天才小少爷白×音乐教师前单亲父亲清
暧昧向,算不得爱情。
有年龄差,温清离婚后又复婚。
不知道是HE还是BE,大家自由心证吧。
——————————————
另外,推荐大家去看林白的《过程》这首诗,该篇灵感来源于《过程》,很巧的是作者就叫林白,不过应该是个女作者。
内容标签: 年下 花季雨季 校园 正剧
 
主角 视角
林白
互动
温清


一句话简介:一年十二月。

立意:当我老了,我依旧爱你。

  总点击数: 572   总书评数:4 当前被收藏数:16 文章积分:3,537,852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不明
  • 所属系列: 清白雪月
    之 清白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8620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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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十二月

作者: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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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十二月


      一月
      我在老旧单元楼下无所事事地等待,呼出一口白气,在掌间蒸腾成云,落成雪。
      枯枝上有麻雀儿跳着,到了冬天都不肯消停。
      雪地上有车辙和人的脚印,深深浅浅,刚刚走过,或昨晚走过。
      这积雪不算厚,厚的积雪也被人扫去了。
      这是住在城市的好处,你不用一觉醒来,看见大雪封了门。
      不过,我总觉得大雪封门莫名地浪漫,说不上来哪里浪漫。
      只是一推开门便被白茫茫掩盖,会忘记自己在何时何地何景中,内心空无一物。
      冻僵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那不浪漫。
      但我不得不再往掌心呵一口热气,没到大雪封门地步,天气还是冷得能冻掉人耳朵。
      腕间的手表提醒我,已经在这结蛛网的狭窄的门前站了一刻钟。
      再等一刻钟,我便要回去了。
      如果他真想来赴约,不会让我在楼下等待超过一刻钟。
      我想着待会儿回去是泡正山小种还是小青柑,不管红茶绿茶或是普洱,都是苦的,也没什么好挑选的。
      我还是决定泡正山小种,他告诉我冬天喝红茶好些。
      我便在胡思乱想中,又度过了一刻钟。
      以往这样的清晨,我应是在床上度过,看冰花爬满窗户,然后唤人来擦干净。
      但老是赖床也不太好,毕竟听进了他的唠叨,强迫自己早睡早起。
      指针哒哒地走,告诉我新的一刻钟开始。
      我抬眼看那灰色的防盗窗,缠绕着牵牛花歪歪扭扭的枯藤。
      他说,等夏天他会收获满墙葱郁的叶和缤纷的花。
      现在是冬天,还看不出一点迹象。
      我跺了跺脚,站久了,有点儿麻。
      也可能是这天气太冷。
      我应该给他打个电话,现在通讯那么发达,我大可躺在床上与他远程闲聊。
      可我还是央着司机开了一二十公里的车,把我送到这老旧的单元楼下。
      我没带手机,只戴了一只需要上发条的手表。
      不过它走得挺准,告诉我,我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一刻钟。
      我得回去了,回去泡茶喝,书架子上剩了半本诗集,还待我翻完。
      我抬头又看了看那灰色的防盗窗,他没出来晾衣服。
      今天没有太阳,也晾不成衣服。
      我忽然不想喝正山小种了,哪怕红茶真的适合在这样的天气里喝。
      但不管红茶绿茶和普洱,都是茶,苦得没什么两样。
      于是我决定泡小青柑,小青柑是哪种茶?
      我忘了问他,下次拜访再说吧。
      我站了四个一刻钟,一天的二十四分之一过去,他没有下楼。
      麻雀还在枯枝上跳来跳去,哪怕天气是呵出热气也凝成雪般的冷,它们都是自由自在地,不肯消停。

      这是积雪的一月,上面只有脚印和车辙,我赴约等待了一刻又一刻。

      二月
      我闲了好些时候,就慢慢地看诗集,慢慢地做摘抄,偶尔有兴致才练一练琴。
      考试还远得很,在一年后。
      我慢慢地做着准备,没什么是我需要着急的。
      他在春节过后,每周来我家一趟,指导我练琴。
      我其实弹得足够好了,可他说这只是我觉得。
      这对于一个从三岁开始练钢琴的人来说,无疑是句高级嘲讽。
      可我偏偏软下性子来,听他慢条斯理地挑错处。
      他弹琴有二十年了,比我年龄还长,我想我应该听他的。
      老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从不愿吃亏,偶尔也听一听话。
      他问我假期过得怎么样,我如实答道,看书、摘抄、练琴,很健康也很积极向上。
      他说我可以适当接触些电子产品。
      我说那还不如让我多睡觉。
      他笑了笑,解释了一月那件事情。
      他说他带女儿回老家过年,在火车上才想起我和他的约定。
      其实他那天打了电话,我回家时接到,装作刚刚起床。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来解释一遍。
      我翻着琴谱,拿余光瞧他。
      他慢条斯理地弹着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长发扎得很低,侧脸的线条柔和而美。
      我愿意把他比作一枚精致的音符,可不知把他放进哪段曲子里。
      或者他本身就是一段歌谣,可我如何去听他看他,都掌握不了正确的曲调。
      这大概是我学了十多年的音乐,最失败的一件事情。
      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失败的,是少年的狂妄也好,上层社会的傲慢也好。
      或者干脆说我是个有钱且狂妄的毛头小子也好。
      他不知觉地便弹完了那段曲子,抬头冲我抱歉地笑笑。
      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抱歉的,不过喜欢弹他女儿喜欢的曲子而已。
      他慢慢悠悠地说,因为占用你时间了。
      我的时间不值钱。我和他调侃,也是真话。
      我用了二十四分之一的一天站在他家楼下,说明我也真是很有空闲的。
      我放了琴谱,挨着他坐下,他没有避开。
      于是我趁机邀他四手联弹,弹什么都好。
      我们便从莫扎特的《小星星》弹到了贝多芬的《月光》,最后落入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中。
      他想起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我那时连请求都没有,直接坐到他身侧,同他弹完整支校歌。
      校歌我只听了一遍,弹也只弹了一遍。
      我在学校惹了事,如今在家里自学。
      其实你......
      他又要做劝我回课堂的说客,没人花钱雇他来做这个事,他自己锲而不舍着。
      我便伸手捂了他的嘴,或者我应该狂妄大胆些,以吻封缄。
      温老师。我这么叫他,我做了决定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反悔的。
      我知道你为我好,所以也请你原谅我。
      他的唇温暖柔软,若能吻上去,感觉一定不错。
      但我讪讪地收了手,欲盖弥彰地问,刚刚弹到哪儿了?
      小朋友,你年纪还小。他应该察觉出什么了,他不傻,而且比我多出十来年的人生经验。
      我没打算瞒他,若他问我,我一定如实答。
      而他却用那比我多出来的经验与我迂回,很多你坚持的事情不一定是对的。
      可也不一定是错的。我脱口而出,目光灼灼。
      而他似不怕我这目光烧了他,坦坦荡荡同我对视,你要长到我这年纪,你就懂了。
      很多时候,他会端起令人讨厌的大人的架子,同我说话。
      明明他也只是长我十来岁罢了。
      我没打算瞒他,可他要这般迂回,我也不会直说。
      我都说了我狂妄且自大。

      二月,我们弹奏了曲,但他不在我身侧。

      三月
      有雨,因为春天冒出了头。
      我从灰蒙蒙的雨里雾里望见丝丝绿意,把它们收进我的油画里。
      他说他不懂画,但看出我画的生机。
      我说只是雨里有什么便画什么,生机只是他臆想出的形容。
      他好脾气地不计较我,如平常般给我上课。
      我承认我任性了些,为点儿小事同他抬杠。
      但他好几个星期不来给我上课,确实也令我恼火。
      他有他的解释,说他女儿大病,他忙完学校里的事情便要赶去医院陪护。
      而且他只请了两个星期的假,算不上几个星期。
      两个星期是半个月,半个月是二十四分之一的一年。
      我老是跟着二十四分之一过不去,我很恼火。
      但我绝不讨厌他那女儿,小姑娘活泼爱笑,走到哪儿都是招人疼爱的。
      不像我,三岁就已经是个只会弹琴的小老头,笑也不会笑。
      我是讨厌我自己罢了。
      他要回去,我往他的背包里塞了新的油画棒和素描本,说妹妹喜欢。
      我喊他女儿为妹妹,因为他是我的老师,我的长辈。
      我想送他出门,雨在外边挡着也没关系。
      可到门口他便让我回去。
      外边雨下得大,不用送了。他说。
      我也不是很想送他,只是想让他知道,我不怄气了。
      没什么好怄的。
      也许他知道了罢,他自诩成年人,什么都看破不说破。
      我承认我幼稚了些,我看不透他。
      很讨厌,在二十四分之一的一天里,我承认了自己两个坏毛病。
      在他面前,像那发条用尽的木偶小丑。

      三月下了雨,我闹着小孩子脾气。

      四月
      院子里的蔷薇开了。
      他把他女儿领来,在日光很好的周六下午。
      小姑娘喜欢花,可又害怕嗡嗡的蜜蜂,在花丛前探头探脑。
      我给她摘了一两朵偏红的,簪在她头发上。
      本来也想给他摘一两朵,他留着长发,簪花一定漂亮。
      我们在庭院里赏花晒太阳,我说我不练琴,要陪妹妹玩折纸。
      他无奈地在我们的吵闹声中应允,拿过桌面上我翻过一半的诗集。
      是叶芝的集子,我说。
      稍微有点多此一举了,他看得到集子封面的花体字。
      是“当你老了”。
      这首诗很有名,他说,很多人把它谱成了歌。
      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我给妹妹折花,折蝴蝶。
      小姑娘很开心,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花花,蝴蝶。
      他也笑,说要谢谢小白哥哥啊。
      妹妹是他教出来的好孩子,很乖巧地对我说谢谢。
      不用,我说,喜欢就好。
      我低头继续折纸花,小孩子的笑容过于耀眼,我看得眼睛疼。
      边对折纸张,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他,老师喜欢叶芝的哪首诗呢?
      他答得也快,说是《当你老了》,他没怎么读过叶芝,只知道知名度最高的这首。
      这首确实写得很好。我说,我喜欢的那首可能比较冷门,叫《安格斯漫游歌》。
      哦,你在这首诗的位置夹了书签,我看到了。他翻开了诗集。
      我慢慢折着蝴蝶的翅膀,慢慢地朗诵着诗里的句子:

      尽管垂垂老矣游四方,
      我也要穿过低谷与高山,
      我要找到这姑娘,
      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唇。
      长草斑驳,我漫步走过,
      采摘月亮的银苹果,
      采摘太阳的金苹果,
      直到时间已虚无。

      我的蝴蝶折好,和妹妹手里的凑成了一对。
      庭院里日光正好,蔷薇灿烂而芬芳。
      我说,这首是当我老了,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爱那个姑娘。
      他接道,那《当你老了》这首就是,当姑娘垂垂老矣,我仍是会爱着她。
      叶芝一辈子都在爱那个姑娘,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放下折纸,由着妹妹自己玩儿,抬眼看向他。
      有点惋惜未能给他簪上花,阳光这么好,蔷薇开得也美。
      他可以选择放下的。他感慨说。
      但他没有。我说。
      他蹙了眉,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思。
      我猜他又要来编什么话来驳我,便抢先岔开了话题。
      我说我是个蛮不负责任的人,不能保证当爱人垂垂老矣还会爱着他,所以这也是我不怎么喜欢《当你老了》的原因。
      他像是松了口气,估计是放心着我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这是四月,蔷薇开满院墙和篱笆,有些遗憾未能给他簪花。

      五月
      我不去上学,可还欠着他一个文艺汇演。
      他总要找出些理由,让我去与人相处。
      我要是能和人好好相处,就不会认识你了。我心里是应承了他,但还是要嘴硬两句。
      不会慢慢学嘛,像你练琴一样。他还是那样好脾气,而且什么叫和别人好好相处就不会认识我了?
      他站在我琴凳旁,好看地蹙着眉。
      我忽然想扯过他规矩打好的领带,让他负距离地靠近我。
      不过这不太符合我的性子,会吓着他。
      我要是好相处,当初就不会觉得你弹得不好,直接坐你旁边想把你赶走自己弹了。我仰着头,实诚地说。
      不坐你旁边,我又怎么会认识你?
      他说我强词夺理,宽容地揉了两把我乱糟的头发。
      这下更乱了。
      我不去管,眯着眼告诉他,去参加文艺汇演可以,但他得加班。
      你周六日的下午,都要来我家,帮我排文艺汇演的曲子。我说得一本正经,有理有据地让他无法拒绝。
      最后他只能说,好,那你得给加班费。
      我这人最不缺钱,或者说我父母最不缺钱。
      条件轻而易举。
      可要使他真正留下来,却又太苛刻了些。
      他不爱钱,他只是需要钱去抚养他的女儿。
      更何况,他不爱我,喜欢都谈不上。

      五月还是明媚的,他答应在我身旁,多留一会儿,像做梦一样。

      六月
      蝉声密了起来,我按下最后一个音符,小礼堂是雷鸣般的掌声。
      我不认识毕业班的人,何况我都不算是这学校的人。
      只是他在后台,听我演奏。
      我拉着他在校长致词的时候,跑出小礼堂。
      我说我不常来学校,要他带我四处逛逛。
      树叶亮悠悠的,光斑落在他白净的脸上,在风里晃啊晃。
      他鬓角滑落一滴汗,挂在下巴上,被他不在乎地抹掉。
      天气热起来了,他还留着长发,扎着偏低的马尾。
      好看着呢。
      我们去买冰淇淋,两个原味的。
      他小口小口地舔着冰凉的奶油,像只猫,眼睛里是云的影。
      我有些口干舌燥,与天气、甜腻的冰淇淋有关。
      你其实可以考虑剪个短发,这天气太热了。我说。
      但我闺女喜欢啊,说很像她妈妈。他将鬓角的碎发拨到耳后,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应该不说的,坏心情。
      可我又绕不开,我怎么绕的开?
      他都不在意我,他也没必要在意我。
      我们走在树荫底下,冰淇淋化得太快,我舔了两口便将我手里的扔了垃圾桶。
      他说我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而他手上只剩下半只甜筒。
      我想反驳本来柴米油盐就不贵,但又想着不要再坏心情,默默地闭了嘴。
      我们不知又聊起了什么话题,也许关于音乐,关于诗歌,都是些离柴米油盐很远的东西。
      草坪上有一对白色鸽子,我抓了他的胳膊,指给他看。
      他竟也顺从地被我抓着,估计注意力被那对如云朵般的鸽子吸引了去。
      我们站在原地,看了一阵,鸽子扑簌簌地飞走,他吃掉最后一口甜筒,要去扔面巾纸。
      我手一滑,从他胳膊抓到了他的掌。
      他同样无知无觉,拉着我的手到了垃圾桶跟前。
      还逛哪里?他问我。
      就随便走走吧。我含含糊糊地回答。

      六月阳光盛大,我牵到他的手,芳草连了天。

      七月
      妹妹和他都放了暑假,我以自己练琴的进度不能耽搁为由头,请他带着妹妹暑期来我家住,好每天指导我练琴。
      妹妹是很喜欢我家的,够大够空旷,是玩捉迷藏的绝佳场地。
      他还是拗不过我们俩,含笑着答应。
      我照例看书、摘抄、练琴,会陪妹妹玩幼儿园里最流行的游戏。
      他看我看过的书,指尖拂过米白色的书页,取下书签细细看上面的花纹。
      妹妹用花绳翻了枚星星,很得意地笑出了酒窝。
      我轻声赞叹,说好厉害;我不会翻星星。
      妹妹继承了他的眉眼,笑起来特别像他,很漂亮。
      我带着小姑娘坐到钢琴前,她会弹很简单的旋律。
      是《小星星》。
      我们一起弹,他在旁边听着,带着笑。
      小姑娘说,过两天见妈妈,给她弹这首曲子。
      我抬眼看他,他只看着妹妹,笑盈盈地点了头。
      已是炎夏,热浪被门窗挡着,却还是从房子的缝隙一丝一毫地渗进来。
      令人无端烦躁着。
      我目送他们在白亮的日光里出发,黑色的轿车消失在我目光尽头。
      我回到空旷的大房子里,楼梯层层叠叠旋转着,妹妹爱一阶一阶向上爬,同我玩石头剪刀布。
      我问妹妹愿不愿意一直住我家里,用着逗小孩的玩笑语气。
      妹妹很认真地摇了头,说她家里的牵牛花要开了。

      七月热浪翻滚,悲喜交加,我考虑着要不要去种牵牛花。

      八月
      我问他,关于他前妻的事情。
      你看你现在还在乎她,那为什么当初要分开?
      这是我最不能明白的,他们这些成年人。
      他说了一个理想和现实相碰撞的故事,说最后他放她离开去追逐梦想。
      我没什么大志向。他说,柴米油盐的事情更适合我些。
      所以你放弃了你练了二十多年的琴。我讥诮道。
      我没放弃啊,小朋友,我一直在弹。他说,眸子里是青天的云。
      困于瓶底的人,从来是我罢了。
      他们是要复婚的,一部分是为了妹妹,另一部分是为了他们自己。
      我到底是舍不下她的。他说,记得学生时代,我第一次真正意义地上台,因为紧张弹错了好几个音,底下一片嘘声,大家都懂音乐,不想看我班门弄斧。而她施施然上台,递给我一朵浅粉色的玫瑰花。我记得她是穿着白裙子的。
      我想象不出他第一次上台的样子,可能真的很慌乱吧,但他现在做什么事情都不紧不慢地。
      他没再上过台。
      那你以后可以剪短发了吧。我说,喝了口放凉了的茉莉花茶,哪怕花香柔和清甜,喝进嘴里茶水是苦的。
      他失笑,为我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
      但还是好脾气地应了我,说会的。
      我期待来一场暴雨,因为这天气实在燥热得让人难以忍受。
      可风雨太大,会打坏他阳台上的牵牛花。

      八月没有雨,也许有,下在夜里,我没醒来。

      九月
      我终于去他家里拜访了一次,在初秋的雨落下来的时候。
      妹妹很欢喜地拿出油画棒和画纸给我,她画了阳台上的牵牛花,颜色很鲜艳。
      他给我沏茶,用茶包。
      普洱。他说,喝得惯吧?
      我点了头,我都无所谓什么茶的。
      房子里面和房子外面一样的老旧,因为天气阴沉沉的,房子里面也没什么光。
      我看到他落灰的奖杯奖状,是他在我这个年纪得到的。
      不然他也做不成我老师,我心想。
      我这人平生狂妄自大,很少服软听话。
      我听他话挺多,渐渐地也认得了一些茶。
      他很厉害,他得上舞台。
      可他竟也不在乎这些,我看他家里处处井井有条,偏偏放奖品的地方蒙尘,我不仔细看也认不出来。
      他心里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一部分是妹妹,一部分是我未曾谋面的她。
      塑料的茶杯有些烫手,我放下打算晾凉了喝。
      他还在四处找什么,不一会儿端出一盘小孩子喜欢的小零食。
      我未成年,他把我还当是小孩子。
      所以小孩子还在固执地认为,他该继续在舞台上熠熠生光;还固执地认为,既然已经碎了的镜子,又怎么拼得上?
      我一点点喝完普洱茶,有些烫,舌头尝不出味道。
      妹妹教我画牵牛花,说这样就可以把夏天留住了。
      我惊叹于小孩子无心的话语。
      而我确实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在九月拜访,没有看见牵牛花盛开。

      十月
      也许秋季是这座城市的雨季,我的印象里少有秋季的晴空。
      他又迎来一批新的学生,近日有些忙碌。
      我自告奋勇代他去幼儿园接妹妹,我总是空闲着。
      妹妹蹬着小雨靴,踏出白色的水花,几步扑到我怀里。
      我牵着她,宽大的黑伞能将我们两个都完全遮蔽。
      她是个乖孩子,我们路过小食店时,看也不看一眼。
      我买了份鸡蛋仔,拜托店员浇上蓝莓果酱;又买了两杯热的红豆奶茶。
      小孩子喜欢甜食,妹妹不说,但吸鼻子的小动作和望着鸡蛋仔的眼神暴露了心思。
      我把鸡蛋仔递给她,自己拎着奶茶,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
      小白哥哥,你要吗?妹妹仰着小脸问我。
      我说我有奶茶,不用。
      奶茶也有你一份。我补充说。
      我不大会照顾这么小小一点的孩子,只知道给她好吃的陪她玩,哄她开心就好。
      其实不算太难。
      我们很快到了家,他把备用钥匙给了我。
      妹妹吃完鸡蛋仔,喝了两口奶茶便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开始做作业。
      时间还早,我看到时针停在“3”上。
      他五点后下班,等他回来我便离开,从没打算过留下吃晚饭。
      主要是吃了晚饭,我怕我不想回去了。
      我没什么事情做,他家里没有琴也没有诗集,我只能看妹妹的课本。
      幼儿园的课本比正经诗集还像诗集。
      妹妹完成了最后一项作业,画一幅画,名叫“我的家”。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我。妹妹指着画面的小人儿,一一跟我介绍,小白哥哥是邻居。
      可我不住你们隔壁。我心想。
      我嘲笑自己无由来的期待,我这个年纪除了做小姑娘的邻居哥哥,其他什么身份都好像不太恰当。
      我说,这是画你的家啊,怎么把我也带上了?
      妹妹笑了,说我很喜欢哥哥啊,爸爸也很喜欢哥哥。
      傻孩子。我心说。
      不过不是在说妹妹。
      外边还在下雨,奶茶已经不热了,我要拿去微波炉加热一下。
      妹妹不给我,说喝冷的也可以。
      会生病的。我说,我记得她春天时的大病,和肠胃有关。
      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把奶茶给了我,说我和爸爸一样管得多。
      我只笑笑。
      我在旧碗柜里找合适的碗,笨手笨脚的,好歹没摔碎。
      又将奶茶杯子的杯口撕开,倒得太快,溅得灶台上都是。
      我只好找抹布把灶台擦干净,妹妹在厨房外边看着我。
      我终于把奶茶放进了微波炉,谨慎起见只敢加热一分钟。
      “叮”地一声,我打开门去拿,指尖被烫得发疼。
      妹妹告诉我哪里有隔热的手套,又跑到冰箱前给我取冰袋。
      在生活常识方面,我确实不如这小小孩。
      所以收回前言,照顾一个孩子并不容易。
      如果容易,镜子也不会打碎了。

      十月,我打着伞去接妹妹,我们买了甜食,天气有点冷。

      十一月
      我的代班很快结束,他闲下来,去剪了短发。
      其实都到冬天了,长发还暖和些。
      我见到妹妹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
      她感谢我对妹妹的照顾,也像个长辈一样,问我钢琴考试的事情。
      我看了看他,明了这些事情是他告诉她的。
      我说我十二月份会出国,明年二月份在国外考试。
      预祝你成功。她和很多大人一样,公事公办地说。
      我想起我还有一个月就成年,确实要习惯这样的说辞。
      我也要向别人说起这样的说辞了。
      我没在他家逗留太久,妹妹有她妈妈陪着一起写作业,我不用多掺和。
      他送我下楼,我抬眼看,是个阴天。
      天空是我一月份站在他楼下时,看到的样子。
      我问他曾经的恋爱经过。
      他颇为怀念地叹出一口白气,说刚刚确定心意后,天天骑自行车去她家楼下等她,有时比约定的时间早一刻钟,有时是两刻钟,反正他从来是早到的。
      我笑了笑,这天气冷,冻得脸有点僵。
      他说一个月后我生日,他要请我吃饭。
      我说算了,我那时就走了,你给我送个生日礼物吧。
      他愣了愣神,好吧,不过上限不会超过五百块钱。
      我说,是你送的就行。

      十一月的阴天,他短发也好看,我灰头土脸地离开。

      十二月
      我在秋日明媚的午后遇见他,他在琴房练琴,白色的衬衫,背挺得直。
      我没进琴房去,违背了自己的来意。
      我站在门外听他弹奏了一曲又一曲,音符在清朗的阳光里汩汩流淌,如同涓涓溪流一样。
      我没告诉他那个秋日难得晴朗的午后,天很高远地蔚蓝着,飘着如絮般软绵绵的云。
      现在回想起,琴房窗前挂的风铃,响得很是动听。
      我在万米高空醒过来,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我不知到了哪里,也许我应该进门,给他递一枝花。
      毕竟他那场空荡的音乐会,我是唯一的听众。
      但我那天没带花,只有一颗怦怦直跳,翻飞成千万蝴蝶的心脏。
      我按了按眉心,使自己清醒了些。
      膝上放着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素色的本子,封面用花体字写着“小星星”。
      翻开第一页,是手抄的《小星星变奏曲》的五线谱。
      再翻,便是一首首中英文对照的现代诗。
      他字很好看,应了字如其人的老话。
      他说是从我家那些诗集里摘抄的,暑假就开始了这项工作。
      他是个有心的人。
      本子的同一面上,并排写着《当你老了》和《安格斯漫游歌》,他用浅蓝色墨水写下那日我们的争执。
      也算是个很好的纪念吧,我向来用不惯现代的电子产品,所以连张合照都没能和他留下。
      读书、摘抄和练琴,是我固执而古板的喜好。
      我合上本子,空姐轻声问我需要哪种饮料。
      红茶,我说,随便哪种红茶。
      现在是冬天。
      他在本子的最后一页,好是俗气地写道:愿你能乘长风破万里浪。
      可我不需要乘风破浪,我哪里来的风浪?

      十二月会下大雪,在那座城市,留下脚印和车辙。

      浅蓝色墨水
      —爸爸,你在干什么啊?
      —哦,在给我的一个朋友准备礼物。
      —他要过生日了么?
      —他生日还早,在十二月。
      —可现在才六月欸。
      —爸爸做事很慢,得慢慢准备才行。
      —哦,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嗯......算是吧。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了,你看你都写了“小星星”。
      —啊,是么?
      —爸爸你忘了吗?你说过,遇见重要的人,会心甘情愿把星星摘给他;可星星太远,摘不到,便把《小星星》这首歌送给他,当是送星星。
      —......爸爸想起来了。

      “去摘月亮的银苹果,去摘太阳的金苹果,你的脸庞在群星中闪烁。”
      “当你老了,我会爱你;当我老了,我也会爱你。”
      不幸的是,我们将无法一同老去。
      浅蓝色的墨水在米白色的纸张上晕染开,幸好只是一点,不仔细看,看不出端倪。
      他收好钢笔和本子,一步步下楼。
      少年坐在大厅中央弹琴,背挺得直,手指翻飞。
      正是夏日,昼长夜短。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白亮的琴盖上。
      少年按下最后一枚音符,抬眸看着他,眼里有骄傲的火彩,身后是倾泻而下的晨光。
      “早上好。”少年说,尽力克制着嘴角的笑意。
      他扶着扶手,低了头,未束的长发从肩膀滑落。
      他的星星坠入盛夏的人间,正灼灼耀眼着。
      “早上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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