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燕]除夕之夜

　　屋内，只有一盏台灯亮着，与窗外的万家灯火相比，像是另一个世界。
　　窗户紧闭着，还拉着厚重的窗帘，但是却拦不住烟花爆竹和孩童的笑闹声。

　　燕安终于从厚重的专业书籍中抬起头，从一堆杂物中摸出体积不大的桌面电子钟，看了一眼时间。
　　——北京时间晚十点二十七分。

　　原来我已经看了这么久了。
　　燕安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一丝疲惫绕过他的自我伪装跑了出来，不过他马上就把自己又武装得无懈可击。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只是将未读完的书合上，然后摞到那一堆杂物上，只要没有翻倒或者从桌面上掉下来那就算完成了。

　　反正他家里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更不会有人对他的桌面指手画脚。
　　保持清洁就足够了，乱一点也无所谓。

　　他有心再看一会儿书，但是窗外的爆竹声越来越频繁，小孩子的笑声从小区的这边响到那边，似乎无处不在。
　　实在是吵闹。

　　燕安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看着小区里处处都有的红灯笼，看看对面楼里影影绰绰的团聚身影，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心里只在盘算着：往常这时候我要准备睡了，但是今天外面实在是吵，静音耳塞大约也遮不住。
　　他盘算了许久，最终决定，先吃点东西，至于睡觉还是看书，等下再说。

　　他不会做饭，也懒得在这些事上费心思。上学时候是跟同学们吃食堂，打工的时候都是吃店里的饭，回家了就去小区周围的小吃店随便吃点什么……但是显然这个时候没有店还会开张。
　　哦，倒是有几家外资的连锁快餐会开到半夜，他面无表情地将热水壶灌满水，然后按下开关，只是那些店都在城市中心，跟他们这城郊小区没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生物钟作祟，燕安在等待水烧开的时候困倦得很，差点靠着厨房的墙壁睡过去，不过随即又被爆竹声惊醒。
　　他揉了揉额角，动作比起往常略显粗鲁了些。

　　借着这点轻微的疼痛醒了醒神，燕安站起身，动作熟练地从橱柜里摸出来一包泡面，也不看看是什么口味的，就撕开了包装。
　　——反正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热气蒸腾间，这小小的，只有他一人在的厨房，似乎也有了点人间烟火气在。
　　但是这点烟火气被他毫不留恋地用盘子扣在了面碗里。

　　窗外的烟花爆竹声还在响，燕安坐在厨房，等着他的加餐。
　　邻居家的电子钟报时响了两遍，已经是十一点了。
　　隔壁邻居的电子挂钟总是把声音调得特别大，除了燕安的卧室远离那个方向之外，其他房间都能听见电子钟的整点报时。
　　反正也不影响他睡觉，早晚还能提醒他时间，他也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好。

　　“十一点了。”燕安心里想着，“再有十几分钟就可以吃了。”

　　等待实在无聊，他的目光在窗外停留了会儿，看夜空被反复照亮，无趣地扭过了头。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泡的面是红烧牛肉味道的。
　　他自己也没发现地皱了皱眉，只是觉得今天大约是状态不好，做事都不怎么顺心。

　　——都是外面太吵了。

　　想到还要陆陆续续地吵上大约半个月，天天闹到后半夜，燕安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
　　过了这几天，他还打算去外面做兼职。
　　反正在家也无事可做，只能看书。

　　泡面泡足了时间，但吃进嘴还是觉得有些硬。
　　燕安想着，煮面也可以，但是没必要，那样我还要另外刷锅。
　　太麻烦了。

　　客厅里传来了一阵铃声，声音不大，几乎要被外面的声音完全掩盖。
　　是家里的座机响了。

　　燕安放下筷子，起身向客厅走去，还顺手拿了一杯水喝了一些。
　　红烧牛肉面的味道没有被一杯水冲淡，还留在他的口腔中，这让他的喉头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下。
　　他慢慢地走着，完全不担心对方挂断的样子，接电话的语气也硬邦邦的：“哪位？”

　　今天他已经接了几个拜年的电话，基本上都是互相道了新年好之后便无话可说了，只能挂断。
　　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过是新的一年到了而已。

　　幸好打电话过来的人有着足够的耐心，听他接了电话便笑着说：“燕安，新年好啊！”
　　“连屿……”燕安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慌乱地回道，“新年好。”
　　“十二点以后，家里长辈要互相拜年，我抢不上电话。”那边很吵闹，春晚的声音、搓麻将的声音、小孩的声音、鞭炮的声音一股脑地从小小的听筒里涌出来，但是连屿的声音是如此清晰，“我就想着，先给你打电话拜年。”

　　燕安有些局促，他抿了抿唇，然后小声道：“那……谢谢你。”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他声音这么小，那边声音那么吵，连屿大概是听不到他说什么的。

　　“不用你谢我啊，”连屿的声音带着笑意，“主要是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有一点想你。”
　　燕安呆站在那里，下意识地还想说一声谢谢，但是连屿刚说了“不用谢”，他就只能说：“嗯，我也是。”
　　连屿那边似乎来了人要打电话，连屿与家人说了几句之后，就匆匆地说了一句“你等我啊”就挂断了。

　　燕安听着忙音，慢慢地挂上了电话。
　　他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外面的烟花爆竹声突然就从耳朵传到了他心里。

　　原本可以不想的，但是刚才连屿的电话，把他的乌龟壳破了个口子，把那些他原本还能拒之门外的东西带回来了。
　　他小时候，也是期待过新年的。

　　燕安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手臂，隐约觉得有点冷。

　　他不知道蹲了多久，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燕安接起电话，声音都变得中气不足：“哪位？”
　　电话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燕安，家里我妈用电话，我就跑到我舅舅家来打电话了。”

　　燕安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恢复了温度：“你跑出去了？”
　　“也不算，就在隔壁。”连屿实话实说，“我妈喊一声就听见了。”
　　“你不是……都拜年了吗？”
　　“呃……”连屿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道，“可我想跟你一起跨年。”

　　隔壁的电子钟又响了起来。
　　十二点了。
　　连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燕安，新年好。”
　　“……新年好。”
　　“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还是想问……”连屿温声问道，“燕安，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窗外的烟花轰然炸开。
　　那是今晚最美的一朵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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