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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赵之好
“结婚不该是被迫的。”赵馨宁优雅地捧起花茶，”那年给亲戚们徒手拆了只全羊后，大家就相处得很好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目光坚定，”没被幼年虐杀，能读书进修工作安然至今，我知道在如今这社会相当不易，我很珍惜，所以绝不会让自己浪费在一场非所愿的婚姻里，成了坏榜样。我会一直走下去，成功给所有人看。”
“嗯，有道理。”秦嘉志点头，微微倾身略靠近她一些，神色不变，只压低了本就磁性十足的声音，”那你打算怎么应付今天这摊？”
赵馨宁放下花茶，也微微倾身，看起来便是与他贴近，近乎亲密。她精致的妆容压住了眼底的无奈：”师兄，咱们走。”
两害权衡取其轻。
既然已经被骗来相亲大会，那就只能找个难兄难弟一起共度难关；恰好这个难兄难弟是久别的熟人，于是便可算是成功了一半。
至于后面的事情……挡箭牌能拖一时是一时。况且，她也存着一点小小的，阴暗不良的心机。
在两人第三次”约会”时，她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底藏着的那一点希冀。
“你......不打算再等师姐了？”
“我没想放弃，可我妈......觉得我没戏。你放心，月底我就得出差，回来一忙就能不结婚了。”
她听见那一点希冀被一锤子敲碎成渣的声音。
然后，一股子更加阴暗的念头涌了上来。
“师兄，咱俩结婚吧。”
秦嘉志一口水喷出来。
“咳，我是说，咱俩形婚吧。”她把飞到脚边的网球抛回场中，递了毛巾给身旁难得懵逼的男人。
形婚就不会再被催了也不会再被骗去相亲而且大家都这么熟了要商量”婚后”问题也不会尴尬更不用担心被骗财骗色骗子宫骗精。
完美。
除了一点。
连上MSN，他敲开燕瑶的账号。
【我准备和赵馨宁形婚。】
【嗯，我知道。刚刚她告诉我了。】
【我想知道，你同意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同意，我就不结。】
燕瑶的账号沉默了很久，他耐心地等着，终于，窗口一闪。
【还有两年，我才能回国。】
【好。】
【就不怕我到时带着丈夫和孩子？】
他低笑出声，【你会吗？】
轻轻跳出的回答仿佛是燕瑶半是无奈半是嗔的眼睛：【你什么时候才能紧张一下？】
【很早之前。】他怀念地，一个字一个字敲着，【你每一次拒绝我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大二。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恋爱的时间。”燕瑶直视着他告白的眼睛。
他手足无措，却强自镇定了心神点头：”你不用道歉，我明白。谢谢你。”
后来，他们毕业读研。
“对不起，我还是想把精力放在学业上。”燕瑶站在图书馆前，夕阳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叹息，几乎想要流泪，却依然笑着点头：”你不用道歉，谢谢你。”
再后来，他们各奔东西。
“我可能不会回来。”燕瑶站在石子路上，月色下她的眼底闪着微光。
“我知道。”他点头，试图缓和心底的慌乱，”可是，我们总要心怀希望，对吗？”
燕瑶凝视他许久才低了头，轻轻擦擦眼角，再抬头时，眼底半是无奈半是嗔，”理智告诉我，不该给连自己都觉得渺茫的希望，可我的情感......却把理智敲昏了。”
直到现在他都认为，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天空定是炸开了无数烟火的五彩斑斓。
没有婚礼只有证，红本本塞进床下抽屉里，稳妥。
尽职尽责工作为重，再说下周秦嘉志就得出差，所以蜜月是没有的。
就不给你机会去找燕瑶！
赵馨宁把骨骼模型放回新房卧室窗台上，阴测测地笑。
秦嘉志的那套小跃层环境一等一，可离市区和单位都远了些，不开车就不方便；她这套大户型虽说周边绿化都是人工的，可交通方便多了，不用开车。
反正是形婚，哪套新房都能忽悠长辈；事实证明，只是往卫生间多放一套洗漱用品，玄关多放两双男式拖鞋就忽悠得相当成功。
想到这里就心情愉快地去上班，因为是形婚没有张扬，也就不用面对真心或假意的祝贺，专心工作就好。
即使午休时收到秦嘉志的信息，说这周末在小跃层家庭聚餐，她的好心情也没有被打乱。
秦嘉志的条件非常优秀，包括了一条——家庭成员简单。父亲早逝，长辈除母亲外完全没有别的远亲近戚；至于平辈……
“医生！”
她抬头，迅速起身来到病人面前，护士飞快地报告情况，她弯腰检查伤情。
左前臂脱臼，还好，骨头没伤。只是病人年龄小，推回关节会怕痛挣扎，得让人压着他。
孩子满面泪痕却没有号啕，只是抓着身边大人的袖子喃喃”教练，我的手真的不会断吧”，显然已经被劝慰了好一会儿，情绪基本稳定。
赵馨宁看一眼牢牢扶着孩子的教练，姿势安全且专业，看来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那种。
好极了。
挂起笑容鼓励孩子几句，又跟教练交代清楚后，她扶着孩子的手臂，用力一推。
“咔”。
孩子微微一抽，随即安定下来。
成功。
教练长舒一口气，摸出手机拨出去，告知了家长地点。
家长到来的时候，赵馨宁正在给另一个病人接腿骨。诊室门口喧闹片刻，便听见教练的声音制止了喧哗，不疾不徐说明情况，那孩子不时补充一两句。等护士把病人推出诊室，几名家长便进来连声道谢了。
她并不居功，直言因有教练及时护着送来就医，孩子伤才没有加重。听了这话，家长自然回头感谢教练一番，等她交代完养伤事宜，才拥着孩子离开。
病人一走，诊室便安静下来。她整理一下桌面，发现那位教练还站在门口。
“您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微微笑着问。
“没......咳！没有！”教练吃了个螺丝，有点结巴，”谢谢您！”
“不客气，应该的。”本职工作嘛。
“那，再见！”教练飞快地挥挥手，跑掉。
“哦，再见。”影子都看不见了......不愧是运动系的。
她没能想太多，因为又一个病人拄着双拐进了诊室。
“医生，我来复查。”
“坐吧，裤腿挽起来。”
“哦，好……”
读作周末家庭聚餐，写作形婚双人演戏。
在车上串供完毕确认无误，两个人才踏进电梯，然后心平气和地接受每一道惊艳目光。
感谢这环境一等一的小跃层洋房，谁也不认识谁，包括邻居。
打开门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挂起了堪称完美的职业微笑。
“妈，我们回来了！”秦嘉志踏进玄关。
“快进来快进来！”秦妈妈热情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哥你行啊！藏得够深的！今天才让我知道嫂子什么样......”从客厅蹦出来的秦静姝笑容瞬间凝固。
但是没人注意到。
哥哥佯怒地责怪她又没了女孩子样，然后向赵馨宁介绍她。
赵馨宁看着她，亲切友好却十足陌生地伸手相握，顺势朝哥哥眨眨眼打趣着，说她比他可爱漂亮。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喊出第二声”嫂子”的。大概是正常的吧，因为，没有人表现出奇怪的神色，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都很开心，妈妈心满意足地对哥哥终于成家表示祝贺，她在一旁帮腔夸赞嫂子漂亮贤惠哥哥有福气，充分展示出一个初次见面乖巧可爱的小姑子形象。
哥哥和嫂子夫唱妇随举案齐眉默契十足，即使没有什么亲密举动也分明一对天作之合。
一顿晚饭合家欢。
妈妈暗示她不要逗留太久，于是她乖乖和妈妈一起告辞，被送到车库开了自己的车，听哥哥的嘱咐，收下嫂子的礼物，给妈妈系好安全带，发动，离开。把妈妈送回家，看妈妈迫不及待地进入社区中心接受邻居们的羡慕，才回到自己的小家。
打开手机相册，从网站下载的照片上，盘着老姑婆发髻，戴着厚框眼镜挡住了大半张脸赵馨宁向她微笑。
亲切友好的，职业化的，陌生的笑。
陌生得连私人的联络方式都没有交换，连她的样子都没有记住。
陌生得这样可恶。
她狠狠地按着照片，却一次又一次在”确认删除”的选项下选了取消。
关机，她径直走到沙袋前，狠狠地打过去，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直到筋疲力尽地倒下。
脸上淌下来的是汗吧，真是痛快啊。
捂住眼睛，她笑了起来，笑了很久很久，笑到嗓子沙哑。
赵医生，赵馨宁。
前天才鼓起勇气去查到了资料，昨天还在计划着怎么通过哥哥的关系去结交......
嫂子？嫂子。
是啊，的确是哥哥的关系。
只是哥哥的关系，她永远都触碰不到的关系。
如果是其他人，都可以的，朋友，同学，同事......都可以昧着良心去抢去争的，哪怕再下作的手段都可以！可是哥哥，唯独是哥哥，这世上她唯一无法伤害，不愿伤害的人。
幸好妈妈没有逗留太久。即使把赵馨宁送回家再开车回来，也还来得及上线道一声晚安。
秦嘉志心满意足。
赵馨宁五味杂陈。
MSN界面上，她刻意的挑衅显得越发幼稚和无理取闹，而那边的燕瑶却仍只是把这些当作她的玩笑，一丝一毫也不动摇，可恶。
【就那么相信他？】
呀，把心里话打出去了。
燕瑶的回答仍是不紧不慢的节奏：【说实话，与其说是相信他，不如说我更相信你。】
她握了握拳，凝视那行回答许久，狠狠吐出一口气。
用几句轻松的玩笑结束话题，道晚安，关上电脑，然后把脸埋进掌心，咬牙切齿。
当年没有挑明表白，就是知道燕瑶会走。她可以送上祝福，坐等他们异地的问题浮现，然后用一直以来的”好朋友”身份，围观偷笑。
她注定是得不到的，可就是不想看着他们顺理成章！明知争不过的，却没料到连一点点恶意的波澜都掀不起来！这两人自带FFF防御系统吗！
更可恶的是，燕瑶说的是对的。她的自尊和骄傲，都不允许她把自己赔进去假戏真做，哪怕明知这样的破坏最是容易。
秦嘉志，你为什么就不看看别的女人呢？
出差的秦嘉志收到消息的时候，秦静姝正乖乖躺在病床上回答赵馨宁的问题。
作为自由搏击教练，秦静姝受伤是家常便饭，但像这样伤到骨头的情况这几年已经很少了。
是她的学生把她抬进医院的，不小心打伤她的是同馆示范的教练，比秦静姝高整整一个头，满脸惭愧地在一旁听候发落。
好在只是右小腿轻微骨裂，以秦静姝这么多年打下的坚韧底子，接好骨静养几个月就没什么问题，连院都不用住。
但问题在于秦静姝死活不要通知秦妈妈，说是她昨天才给秦妈妈报了欧洲二十日游，不能让老人家操心；而秦嘉志还在出差，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没人照顾她。
秦静姝表示愿意入住VIP病房。
住院部很快给赵馨宁回消息：VIP病房无，普通床位十分紧张。很显然，秦静姝如果要住院，只能换别家。
赵馨宁对秦静姝说明情况，准备替她办转院手续，却遭到拒绝。
“转院太麻烦了，我回家就好。”顿了顿，她望向赵馨宁，目光坚定，”自理还是可以的吧？”
理论上可以，不过肯定不便。赵馨宁留下”最好请个短期保姆”的建议，就匆匆跟着护士去诊室抢救其他病人。
秦静姝接起哥哥的电话，继续报告情况，再次拒绝转院，一并拒绝请保姆。
“我不喜欢生人在家里。”
秦嘉志电话里劝慰许久也没甚效果，知道妹妹是仗着他不在身边就放肆，也只能没好气地训几句以待秋后算账。可气归气，也得想法子找人看顾她几天。
生人不行是吧？秦嘉志挂断电话，卡着下班前再给赵馨宁打过去。
“什么？”赵馨宁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我知道你忙，”秦嘉志叹气，”就是下班给她带点吃的，陪她打发点时间，别让她无聊逞能瞎跑乱动。”
赵馨宁还想拒绝，秦嘉志放出大招。
“最新的进口手提型骨骼透视扫描仪。”
赵馨宁立刻把拒绝的话吞下去了。
骨科申请这玩意很久了，就是成本高，死活办不下来；可如果秦嘉志愿意出手，十拿九稳。毕竟，医生改行做医疗器械生意，又做得像秦嘉志这样两个行当都风生水起的相当少。
万恶的资本主义羊毛，不薅白不薅。
更何况一码归一码，她并不讨厌嘴甜且漂亮的秦静姝。
于是下班时她来到秦静姝床前，对她传达哥哥大人的话，然后说，我工作忙又没车，没法几头跑，你愿不愿意先来我家住几天，方便换药？
秦静姝答应的速度快得让赵馨宁差点产生她是不是早有预谋的错觉。
在搏击馆几个同事的帮忙下，很快秦静姝就带着小行李箱拄着拐登堂入室。
然后被赵馨宁纠正称呼：不许叫嫂子，显老气了，我才比你大两岁，叫姐。
秦静姝愉快地表示同意，叫得心花怒放，哪怕心里明知这是自欺欺人。
赵馨宁则认为，称呼是原则问题，关系到形婚的尊严。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相谈甚欢，赵馨宁还特意叫了比较贵的外卖，充分体现对伤员的亲切关怀。
直到赵馨宁给她盖好被子离开客房，秦静姝才抱着被子深深吸气，汲取着这间房子里属于赵馨宁的气味。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不会被讨厌地接近她，在最近的地方看着她，用最无害的方式与她相处，这样就够了。
馨宁......不用知道那些龌龊下作的念头，只要记得我是谁，不要再用陌生的职业微笑对着我就好。
第一天，赵馨宁留下新鲜蔬菜水果沙拉一大盆，全麦面包，牛奶和煮好的鸡蛋，外卖电话和防狼喷雾和警报器才去上班。醒来的秦静姝无语，她就算伤了腿，要用拐解决一两个普通色狼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这些留下的东西里的心意，让她傻笑了一天。
第二天，赵馨宁上班前往炖锅里放进仔排莲藕，秦静姝坐在阳台上练半身瑜伽。晚上，秦静姝下载了一部电影，两个人喝着香甜入味的汤，看得津津有味。
第三天，本来应该轮休的赵馨宁被一通电话叫回去加班，秦静姝看扫地机器人在地面上跑来跑去，用手机拍下了整个日落的过程。赵馨宁回到家时，看到秦静姝盖着小毯子睡在沙发上，餐桌上摆着干净碗筷和用纱罩罩住的外卖，厨房炖锅里的香气不散，打开锅盖，一锅热乎乎的土豆炖牛肉分毫没动。
第四天，留下不许不吃饭的叮嘱，晚上，赵馨宁带回来一束香气清远的杂色月季，说是花店要处理掉的，觉着可怜就买下了。找了大玻璃瓶出来，秦静姝帮着剪枝修叶一番再插进清水玻璃瓶里，看着竟也精神起来。
第五天，秦静姝选了一部好看的电影，下载最高清的资源，打电话请同事买了个家用的无线连接小投影仪。晚上，灯光俱灭，墙面上却投射出漫天星光倒映深海。赵馨宁疲惫的面容闪出惊艳的光，比玻璃瓶里开放的月季还要动人。
第六天，终于获得休假的赵馨宁仔细给秦静姝进行伤部检查，一边换药一边羡慕地叨咕叨：不愧是搏击教练啊肌肉真好看骨架也这么匀称唉你们家大长腿是遗传么……别紧张放松点儿不然绷带不好包嗯恢复得不错……秦静姝差点把手心掐出血才控制住自己不要老是去看赵馨宁俯身时森系家居服敞开的领口。
第七天，吃完晚饭就只能葛优瘫在沙发里的赵馨宁被坐在旁边的秦静姝按住了去够按摩锤的手，狐疑抬头，秦静姝支支吾吾地表示自己因为职业原因学过一点推拿，赵馨宁如闻纶音，立刻趴成一滩任人揉搓。秦静姝弄起香薰喷雾，阵阵宁神定气的香氛中，赵馨宁在她手底低低发出比猫呼噜诱人得多的哼吟。
第八天，赵馨宁精神抖擞地起床，望着晨光中练瑜伽的秦静姝背影，忽然就想起了她昨晚按在自己酸痛的肩背上的十指——骨节匀称，纤长有力。映着清晨的淡金阳光，看着似是在发光一样。猛然回神，她暗骂一声不争气，这才多久，就饥不择食起来了？这可是秦嘉志他妹！
第九天，秦静姝揣着一小包牛肉干到楼下花园散步，碰到一只狗绳拖地没人牵的萨摩耶，大狗闻到她身上的零嘴儿便巴巴缠上来撒娇。她招架不住只得奉送，再牵着绳四处晃悠找主人。赵馨宁踏进小区时，刚好看见秦静姝被一个笑得和腿边萨摩耶差不多的小伙儿要电话。等回过神，她已经站在俩人中间，把伤患往后面一挡，皮笑肉不笑地让这个她搬家时来献殷勤，却被一比一头骨模型吓跑的年轻人再度回忆起了曾经的恐惧。
第十天，赵馨宁带回一盒DIY骨架模型，秦静姝见了眼露好奇，赵馨宁说不出”这是我用来烧脑冷静的”，手把手教着她一点点拼出一只翼龙。两个多小时里，被秦静姝专注又开心的笑吸引了目光十七次，冷静效果，0。
第十一天，秦静姝订的蛋糕和赵馨宁一块儿到家，还在微信群里回答学生提问的秦静姝只能忙忙喊一声”姐我钱包在玄关麻烦你了”。赵馨宁顺手打开，付钱代签，接过找零时被包里一张露出一角的黑红卡片凝了凝神，色泽独特，有点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下一瞬，心神就被蛋糕引去了——是她很喜欢，却总是太忙错过下订的限量款。
第十二天，越发心虚的赵馨宁打电话告诉家里的伤患自己要加班晚归，却在挂断电话后走向了那家许久未去的酒吧。风韵依旧的老板娘为她送上一杯鸡尾酒，与她半开玩笑地叙着旧。台上，长发如瀑的歌者徐徐弹拨着吉他，哼唱出千回百转的曲调，在不甚明亮的四周轻轻流淌。一曲毕，一位客人走了过来，说要送歌者一枝花。老板娘笑眯眯应着接过客人递来的卡，赵馨宁一眼看去，顿时愣住——独特的黑红色底，一枝烟雾描绘的银白鸢尾。老板娘忍俊不禁，取笑愣神的她：让你不常来，得不了优惠吧？这卡可要刷脸才能得呢！赵馨宁环顾四周，确定了这儿依然没变之后，心里陡然灿烂起来。
第十三天，顺利得到休假的赵馨宁带秦静姝去植物园散心，园里月季正盛。赵馨宁用全新的眼光看身边的人，越发觉得秦静姝一逗就脸红又强自镇定的心虚样子好玩的紧。不由得想起秦嘉志，暗暗把两人做对比，结论：秦家的人确实讨人喜欢，怨不得燕瑶始终放不下。然后逗得更起劲，到最后干脆放飞自我，在月季花组成的拱门下把秦静姝半是激动半是懵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拍了张照片。阳光灿烂，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第十四天，秦静姝迷妹模式全开，花了大半天把昨天拍到的照片做成一套电子相册备份在不同的盘里。那一瓶月季已经谢尽了，但昨天离开植物园时在门口捡到的一把残枝经过一夜清水滋养，又发出了细细的叶。医院里，轮值夜班的赵馨宁忙碌依然，独自一人休息时，面上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却让不少经过诊室门口的人都红了脸。
第十五天，秦静姝开始收拾东西，满怀怅然地回答即将回家的哥哥一个又一个问题。电话里的秦嘉志似乎从她的话语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嫂子”的确是个好人，但自己不想妹妹伤心。秦静姝挂断电话，再也没了说话的力气。赵馨宁加班，回到家已是深夜，看到又睡在沙发上的秦静姝，摇头叹气。抱着她放进卧室，却被迷迷糊糊的伤员勾住颈子不放，咕哝着惆怅又难解的心里话，听得赵馨宁心底都痛了起来。
第十六天早上，秦静姝发现赵馨宁和衣睡在身边。不忍叫醒她，便安安静静地看着，直到她被闹钟叫醒，慢慢睁开眼睛，露出笑容来。
不再陌生的，温柔的，甜蜜的，甚至让秦静姝觉得可以叫做”妩媚”的笑。
傍晚，秦嘉志接赵馨宁下班，顺道便来接妹妹。
赵馨宁留秦嘉志吃晚饭，亲自做了颇为丰盛的一餐，尽管味道连秦家人一半的手艺都没有，各怀心事的两兄妹还是很给面子，吃得很不少。收拾干净，秦嘉志刚要提出接人回家，摆上水果和苦荞茶的赵馨宁就坐到了他对面。
“师兄，我跟你坦白。”
秦家兄妹狐疑地看看她，秦静姝刚想说”我回避”就被她的下一句话钉在了沙发上。
“我跟你结婚......是为了挑拨你和师姐分手。”
秦嘉志脸上尴尬和怒气几乎同时涌上来，片刻之后他却只是沉了眼色冷了声一字一句：”你是阿瑶的朋友。”
“是。”赵馨宁点头，然后用一种出乎他意料的，近乎嫉妒的眼神看着他，”她放不下你，所以我只能是她的朋友，永远成不了女朋友。”
一声巨响，客厅里升起一朵蘑菇云。
秦家兄妹瞪大了眼睛。秦嘉志先回过神，死死盯着她：”阿瑶知道吗？”
“她知道。”招馨宁故意顿住，在终于看到秦嘉志明明想剐了她却又死死克制的表情后才满意地继续道，“她知道我是同志，可不知道我喜欢她。”
“那就到此为止。”秦嘉志总算松一口气——尽管心底暗处还在喊“这个女（情）人（敌）很欠揍”，但他更不想遂她的意，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混蛋形象。而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不会告诉燕瑶，她也不会就此跟燕瑶绝交。
“我明白。现在说出来，只是不想在彻底放下时，还对你有所愧疚。”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是不是该对他们都说声”恭喜”？秦嘉志愣怔一会儿，只能点点头。
赵馨宁笑了，望了旁边还在愣神的秦静姝，敛了笑容认真地看向他：”所以现在，我想请求你——允许我，正式追求令妹。”
又一声巨响，第二朵蘑菇云在客厅升起。
秦静姝不太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哥哥似乎是生气了，指着馨宁浑身发抖，少有地恢复了些许年少时的戾气；馨宁却很是从容地说了一句什么。
说了什么？
“静姝昨晚说她喜欢我，舍不得走，还把我吻了。”
轰！
秦静姝头顶升起了蘑菇云。
虽然刚才一鼓作气把人背了回来，但看妹妹表情，秦嘉志便心底透亮——怕是早沦陷了。昨晚的直觉果然没错！
他昨天竟然还担心静姝喜欢了直女最后会伤心！结果呢？那个他和阿瑶最信任的优秀师妹，他们共同的好友，竟然是深柜！而且还是当年故意电灯泡，差点抢了阿瑶的情敌！
你大爷的，贵……我圈真乱。
“哥……”秦静姝怯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多少年没见她这么低眉顺眼了。连当年拒婚出柜把妈吓得直接昏倒也没见她怕成这样。
他揉揉紧皱的眉心，再伸手拍拍妹妹的肩，“没事，你说。”
“你是不是不同意我跟馨……赵医生在一起？”
不管是作为前情敌还是兄长，说真的，都不乐意。可这是妹妹的感情，就算想干涉，现在也晚了；更何况，对着那位师妹，他还真没什么底气去挑毛病。
说她心机深沉，目的不纯？
秦嘉志想起方才的情形，赵馨宁貌似淡定地说着厚颜无耻的话，脸上却一点血色也无，分明是当年他在机场送别燕瑶时她突然出现，笑着“我就是故意来当电灯泡”的模样。
于是终于明白了她那时为何会拥抱了燕瑶便低头离去再不回首，连他一句“顺路送你回去”也丢在身后；也就十分遗憾地发现这件事里，赵馨宁心机深沉或许有，但目的上……她的确很纯。
要真是冲着把他家弄散来的，他大可撒开手把她整治得销声匿迹，可她并不是。她对静姝的感情是真的，他便没法再动她一根头发。
这就是让他特别不痛快的地方。
“哥？”
他回神，长叹一声认真应对：“真喜欢她？”
秦静姝满脸通红，却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秦嘉志沉吟一会儿，伸手揉了一把妹妹紧张得几乎僵硬的脑袋，严肃抬眼：“去，把风油精找出来。我可先把话撂下，这回妈要是又昏倒了，你来掐人中。”
秦静姝愣愣地“好”了一声，好一会儿明白过来，一直死死忍住的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秦家妈妈旅游归来，却没有获得想象中的一家团聚儿媳有喜成就。迎接她的是儿子递出来的离婚证书；还有女儿挺直了腰板握着风油精，迎面丢出来的一颗重磅炸弹。
秦静姝的风油精没派上用场，因为秦家妈妈被刺激得血压飚了新高。
医院里，秦家妈妈在面对三个小辈同来探望时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和蔼可亲，赢得了医护人员一致好评，而赵馨宁更是收获“有这样的婆婆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羡慕无数。
而回家后，冷静下来的秦家妈妈对整件事情进行了严肃而详细的审问，得到了三个十分心虚又诚恳坦白的小辈的解答——
儿子事业蒸蒸日上不想结婚但是被相亲相烦了恰好碰到馨宁于是俩人一合计形婚。女儿在馨宁家养伤日久生情，把本来就弯但一直为了不让家里长辈伤心只好伪装成直的馨宁给感动了现在正倒追女儿。
简而言之，秦家的孩子都没吃亏，她所中意的这个媳妇也还是秦家媳妇——不是女婿，女儿不用嫁出去。
秦家妈妈觉得稍稍宽慰了一点，然而想到从此没有指望的孙子或孙女，又不禁悲从中来。
秦嘉志立刻顺水推舟出示燕瑶照片表示，儿子出差期间重遇初恋原来她一直没有忘记我而且事业有成即将回国，我跟她再续前缘，换句话说已经不可描述而我乐意负责。
秦静姝对兄长厚颜无耻的说辞表示目瞪口呆。
赵馨宁对师兄恬不知耻的说辞用眼神表示“妈的好欠扁啊看在你妹面子上我忍了”。
而秦家妈妈被儿子不忘旧爱钟情一人的真心诚意打动回忆起了天堂的初恋——秦家爸爸。于是热泪盈眶握住儿子双手表示既然双方都未能忘情那定是缘分天定，男子汉就该负起责任，想当年你爸爸也……咳咳，妈妈支持你们！
赵馨宁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秦嘉志这段瞎编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秦家妈妈这种藏着少女心的女性来说，与她人生最浪漫经历情节高度相似的爱情故事永远可以直击她的软肋，而且这是向来一本正经的儿子在被审后坦白的，可信度max。
怪不得秦嘉志转行做商人能顺风顺水，这等腹黑脸皮，确非一般医生所有。
而秦家妈妈能这么快接受这等冲击性变故，也绝非寻常妇人。想来，大概只有独自抚养了自己的姑妈可与一比。
赵姑妈是一位十分坚韧的女性，赵馨宁的父母因车祸意外去世，她收养了侄女，却因此被丈夫指责而离异。她也不气馁，独立抚养儿子和赵馨宁成才。如今儿子在国外成家立业，她却留恋故土，拒绝了移民建议，独居在市郊的小洋房里养着猫狗作伴。
秦静姝总算明白了赵馨宁身上藏着的那股子不与世俗妥协的倔强是从何而来，
她们敲开门时，赵馨宁握住了秦静姝的手。而抱着一只三花儿站在门内的赵家姑妈瞅着她们交握的手，又看了看站在她们身后，保持着一个礼貌距离的秦嘉志，苦笑一声摇头叹气。
“原来还是骗我的。”
赵馨宁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进了门彼此坦承，才发现一切都很乌龙。
赵家姑妈当时让她去相亲是想要试探，赵馨宁却误以为是其他长辈不敢惹自己就敲打姑妈，于是才去相亲会想要堵住那些长辈的嘴。而姑妈见她后来竟乖乖约会结婚，自然渐渐放下了疑虑。
总之，深柜的锅。
作为一只被亲戚长辈在背后议论了几十年的大黑羊，赵家姑妈对于侄女这只小黑羊还是比较护短的。在接受了两个形婚小辈诚恳的歉意后便表示既往不咎，同时对新上任的漂亮侄女婿表现出十分包容的欢迎态度。大家在种满月季和牵牛的小院子里品尝了赵家姑妈的招牌下午茶，嘴甜发自真心的秦静姝更是在一个小时内就拉到了赵家姑妈的高度好感。秦嘉志趁机补刀报复一发：“静姝比你会撩。”
这倒是实话，搏击馆的秦教练每逢节日收到玫瑰花巧克力小礼物的数量永远可以让男性同行们羡慕嫉妒恨。
赵馨宁哼一声，在离开姑妈家的路上，当着司机秦家哥哥的面秀了一路恩爱。
两个月后，秦静姝伤势痊愈，秦嘉志再度出差，这回的目的地是燕瑶所在的国度。赵馨宁调到几天假期，被秦静姝邀请去她的家里小住。
嗯，小住。
赵馨宁二话不说，背起小包行囊登堂入室。
秦静姝家里十分敞亮，宽大的阳台连着间练功房。客厅里的照片墙吸引了赵馨宁的注意力，忍不住细细欣赏起她不知道的少女的模样。
秦静姝端着水果走进客厅，便见赵馨宁对着那张全家福吃惊的样子。她走过去，赵馨宁余惊未消：“你哥……？”
“是，”秦静姝注视着照片，神色怀念，“我本有两个哥哥，嘉志和嘉律，双胞胎。你上次说，我妈接受能力很强？其实，是因为律哥在我之前就……”
手机声在这个时候乍然大作，秦静姝看一眼来电迅速接起：“哥你最好有个好理由……”
“静姝，阿律没死。”
秦静姝的话全部噎在了喉咙里，只能听着电话里秦嘉志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找到他了，我会把他带回来。别多问，他现在工作特殊，不能多说。”
“告诉妈，阿律从来没怪过她。他走不是因为妈说了重话，是真的想跟爸上战场去救人。”
“还有，让妈有个心理准备，阿律……会带男朋友来。”秦嘉志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了点不知是苦还是笑的味道。
秦静姝终于顺畅了呼吸，“嗯”了好几声，才想起问：“什么时候？能说吗？”
“除夕。”秦嘉志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轻松，“今年，咱们全家吃个团圆饭。”
“好！”秦静姝激动地点着头，电话挂断。她转向赵馨宁，抱起她转了好几个圈，连带着把笑意也通过拥抱传染了过去。直到兴奋劲过了，赵馨宁才发现，秦静姝的目光里夹杂着哀伤，见惯生离死别的她心下顿时发起疼来：“你现在如果不想说，我不会问的。”
“你不是外人，这也是家事，我当然会告诉你。”秦静姝眨眨眼睛，把薄薄的一层泪意吞回去，“不过这件事很长，我一时说不完。”
赵馨宁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微笑着握了握她的指，一本正经又深情：“不要紧，我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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