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小宝贝

　　叶烨闭着眼，回想起刚刚分组训练的画面，牙关紧了紧。

　　这是他从省队升上来的第二周，比以往翻了好几倍的密集训练似乎要将他压垮，身边有能力又有毅力的人太多，他就像是角落里的一颗尘埃，毫不起眼，用拍子轻松一挥，就飘散在空中，消失无踪。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用力按压几下，从头上传来的痛感让他清醒一点，待身体的汗意消去不少，他才缓缓站起。

　　“嗯？”衣衫被扯住的感觉非常明显，叶烨低头一看，看见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正扒着他的衣服。

　　顺着小手往上一看，一双圆碌碌的眼睛正盯着他看，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的小孩儿，站起来只到他膝盖附近那么高，此刻正以一副坚定的姿态揪住他衣摆，眼睛闪闪发亮，但又带了些许惧意。

　　叶烨无奈又好笑，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那么一个小宝贝，他蹲下身与小宝贝平视，小孩儿随着他的动作揪着他衣服的手也跟着往下拉，叶烨轻轻抱住他扶了一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了？”

　　小男孩儿抿了抿嘴，摇了摇头。

　　叶烨戳了戳他圆鼓鼓的小脸，觉得刚才被比赛烦扰的心瞬间被治愈了不少，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呀？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语落，小男儿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这下叶烨可头大了，突然冒出来的小宝贝，十问九不答，现在傍晚时分，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虽说不是他的责任，但他也无法将这么小的孩子甩在街上不理啊。

　　正在他苦恼该怎么办的时候，小男孩儿动了，他看了眼叶烨，随后往叶烨身后一指。

　　叶烨往身后看去，那正是自己的训练场馆，扭头看回小男孩儿，叶烨突然灵机一动，“你想跟我进去？”

　　小男孩儿这回总算有反应了，他瞪大眼睛，猛点了几下头，不知是不是怕被叶烨拒绝，又巴巴地往他身边凑上。

　　叶烨苦笑一下，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情况算不算拐带小朋友，可是从男孩儿口中问不出任何东西，又无法将他置之不理，自己一站起来，小男孩又紧紧揪住他的衣服不放，还一脸想哭出来的表情。

　　叶烨无奈，戳了戳他的脸蛋，“真想跟我进去？”然后他看见男孩儿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叶烨叹了口气，半蹲下伸出小拇指和他说：“那你答应哥哥，进去以后不许捣乱，乖乖坐在一旁，可以不？”

　　小男孩儿偏头看了看叶烨伸出的小拇指，又看了一眼叶烨，犹豫着伸出手，学着叶烨勾起小拇指。叶烨上前一把勾住，重重地掂了两下，然后反手用手掌包住他的小手，牵着他对他说：“要乖乖的啊。”

　　小男孩儿顿了顿，看见叶烨迈腿往前，很快将那股奇怪的感觉抛诸脑后，屁颠屁颠小跑着跟进去。

　　叶烨是一名乒乓球选手，一年前代表省队出赛，获得区域冠军，随后被教练推荐，进了国队。从小他就被身边的人喻为天才选手，从四岁开始拿球拍，五岁便获得了低龄赛冠军，之后一路获奖无数，年初被国家队签下来之前，他一直是父母及朋友眼中的天之骄子。

　　他推开训练馆的门，迎面吹来一阵混着丝汗臭味的风，让他刚被冲散不少的压力全数回笼。

　　现在是晚饭休息时间，场馆内剩下零星几人，连驻守在门口的老大爷都忙着埋头吃饭，叶烨朝他点了点头，忐忑地领着小宝贝进去。

　　感觉到小男孩儿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叶烨低头看他一眼，似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小男孩抬头与他对视，叶烨在他眼中看到一点激动和一丝紧张，他朝他笑了笑，以嘴型对他说：“乖乖的。”

　　小男孩点了点头，叶烨牵着他走到自己刚才训练的地方。

　　甫一进入国家队，他便被随机分了组，经过两周的交叉比赛，他被塞到这个小角落。叶烨将小男孩儿抱起，放到一旁的座位上，小男孩儿眼睛巴巴地四处张望，目及之处皆是新鲜的事物，转动着圆圆的眼睛，一刻也停不下来。

　　叶烨看得好笑，心想果然还是个小孩，他从旁边拿过一个球拍，递到小男孩儿面前，开口的那一刻才发现这孩子还没说过他的名字，于是他又问了一遍，“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儿一如既往地用那双大眼睛看着叶烨，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叶烨扶额，一脸无奈，他戳了一下男孩儿的额头，“怎么这么不喜欢说话啊，”他想了想，“既然这样，那我叫你默默好了。”

　　小男孩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叶烨被他气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就这样定了，默默，以后你就叫默默吧！”

　　说罢，他将手上的球拍塞到默默手里，对他说：“喏，拿着自己玩儿。”

　　默默像是获得至宝一样，眼睛死死地盯住手上的球拍，叶烨看他一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的样子，不由发笑。默默像是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叶烨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不喜欢吗，那还给我，我拿别的给你玩。”

　　说着他就伸手，怎料默默突然像护崽一样，将球拍紧紧搂住抱在怀里，皱着小眉头瞪着叶烨看。

　　叶烨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小孩子的心思可真难猜！他也不管默默了，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让他乖乖地待在这儿别到处乱跑，然后拿起另一块球拍走到自动发球场那边自己做起训练。

　　在他们这个训练馆训练的人有好几百号人，这只是国家队的一小部分，然而却在这么小部分的人里，他竟只排到倒数十几名。

　　叶烨打开自动发球器，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挥拍，发球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动作也跟着越来越迅速，脑子里只剩下削球，撇球，再无别的杂念。

　　十五分钟的练习很快就过去，叶烨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想将场上的东西收拾一下，一转身，竟发现默默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默默！”叶烨喊了一声，两步快速走过去，“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站在这里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万一被球打到你怎么办？”

　　“哥哥。”

　　叶烨怔了一下，这是默默第一次说话，小孩子特有的稚嫩的嗓音让叶烨教训的话卡在喉咙，像魔怔似的，叶烨停住了话，“嗯？”了一声。

　　默默睁大眼睛扯了扯他的衣服，小指头指了指自动发球器，“哥哥。”

　　叶烨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马上就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他板起脸教训道：“不行！我跟你说过了，这个很危险的，小孩子不能玩知道吗？”

　　看见默默一脸失落的小模样，叶烨于心不忍，然后他这才发现默默居然还抱着刚刚塞给他的球拍。他将默默抱出去，回到角落的位置，将他放在椅子上，随处捡了一个球，又抱起默默。

　　这回，他将默默放到自己左边大腿上，左手抱着他，右手拉起默默的手，以他的大掌覆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共同握住了球拍。

　　“那台机器不能玩，但哥哥能陪你玩这个。”想了想，他又道：“但是你要答应哥哥，等一下要帮哥哥收拾好东西，然后早点回家，好吗？”

　　默默的心从听到叶烨能陪他玩的那一刻就不知飞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内容，一个劲地猛点头，叶烨无奈地笑了，只当小孩儿答应了，便按着他的小手，一下一下地颠起球来。

　　“一、二、三……”偌大的球场只剩下他们二人，叶烨拉着默默的小手，耐心地颠着球。

　　这是穆沐留下的，对乒乓球最初的记忆。

　　许多年后，他作为国家代表的其中一人，踏上世界锦标赛的赛场，乒乓球“啪嗒啪嗒”落地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仿佛当初在球拍上落下的声音，而他珍视的那个人，正坐在不远处的看台上，为他打气。

　　左手轻轻覆盖在右手上，掌心的温度从手背传来，交叠的双手像祈祷般放置在胸前，那是穆沐每次上场前都要重复一遍的动作。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待我站上那个你梦寐以求的地方……

　　“比赛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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