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年尽

　　花年尽

　　悠悠笛音，十里亭中两相望，过情不负宁相思。

　　宁相思茶杯半举，在空中生生用拳捏碎，凌厉的眼眸夹着痛处，穿过寒冰的空气，直直向我射来。

　　她问：“卉卉，为什么？”

　　从梦里醒来，眼角还挂着泪丝，我整理衣襟，微微洗漱一番，便前往念城。

　　念城十年如一日的热闹，戏台高高搭起，戏子声泪俱下，诉说过往云烟。从前，我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遇见宁相思。

　　那日，父王怪我不在时节开花，不顾情面当众责罚。

　　那日，我私下人间，只想一尝那书中纸上的欢愉。

　　那日，伤心之余，我掉落一片花瓣，被宁相思拾起。她摇着扇子轻合，食指并中指夹着我快残败的花，含笑对我说：“姑娘，可是有不开心之事？”

　　一出刚末，台下吆喝声四起，戏子在烈烈掌声中，欠身离去。

　　我磕着桌上所剩无几的瓜子，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相思，我现在很不开心。

　　那漫漫三月，我的私逃终究瞒不过父王的眼，花奴前来寻我时，我正与宁相思在万河中游船，宁相思折了只纸鹤，与我说笑。

　　我被花奴架着跪在父王面前，她一个厉声便斥责我的种种不是。

　　我在她声声叫喊中，淡淡说：“父王，我要化人。”

　　化人，由妖化为凡人，历难三千，渡得了，便得虚虚一世，渡不了，落花时节，便多我一枝。

　　这一声要求，求到了我在黑牢里，滴水不进的十日。

　　父王让我悟的，我始终没能悟懂，我只知道，我想和宁相思在一起，哪怕只有一世的时间。

　　第十一日清晨，我再次下人间。

　　十里亭中，宁相思煮茶泡酒，远处笛声传来，幽幽怨怨。

　　我在这声中，落座她身边的空座。她还是以往常态的文雅，给我倒了杯茶，道：“卉卉，我很想你。”

　　我答非所问道：“宁相思，我是个花妖。”

　　意料中的，她有些震惊，但没多久，想是消化了这个事实，喝了一口她手中的茶，说：“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我忍住心中涌出的情绪，淡淡说：“我是个妖，之前，我在玩弄你。”我站起来，从手中变出一朵开得胜艳的牡丹，又说：“宁相思，我玩腻了，今天来告别。”

　　回忆蚀骨，戏台上武着打戏，花脸的将士面目狰狞，一枪击中对方。我却在这样的戏中，流下了泪。

　　你问我为什么。

　　是啊，我为什么？

　　我知道你在万河河畔等了我十日，你不信我，你等我的解释。

　　可你知道我在花都里等你了十年，只想等到你的来生。

　　可我等了到了什么，等到了父王的一杯瓷瓶，打碎在我眼前，缕缕青魂，是你的魂魄，在空中消散。

　　戏院散场，我随着人群流动，独自走着我和宁相思共同走过的路，走过的桥。

　　万河畔，你期待与我一同赏玩的梨花，已经不和时节地开了；你埋下的想要与我品尝的酒酿，我品着很是甘醇；你出的那个对子，我已经对出了下联。

　　宁相思，你回来看一眼好吗？

　　红红火光，在我脚下升腾，我似乎都已经看见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盛开，从地里朵朵升起。

　　我生命尽逝的这天，牡丹花瓣从天片片掉落，有一片正落在与它同色的我的衣裳上，我看着它，让我想起了我们初识的那天。

　　我一直想告诉你，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是我父王拿你的命要挟我。

　　可我为什么会傻到相信我那阴险的父王。

　　我看着那火，纵身一跃，牡丹花簇簇凋零。

　　相思，我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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