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生贺）与共

　　源稚生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坐在靠窗第一排的女孩，是因为她那一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光泽的黑发——不，他也是第一次注意到那不是纯粹的黑色。
　　那是红到彻底类似于黑色的深红色。

　　女孩敏感地注意到他呆呆的注视，便回了头，好看的杏眼似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会，然后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源稚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觉得脸颊上有着不寻常的滚烫。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还从那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金色。

　　“上杉由希。”他嚅动着嘴唇，不由自主地轻声念出了女孩的名字。
　　“源你说什么？”他身边的男生看了看前面头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的老师，以为源稚生在和自己说话，小心翼翼地回道。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向他摇头，低头看向桌子上的试卷。
　　男孩不怎么高兴地‘切’了一下，也没再说话。

　　‘源’‘稚’‘生’。
　　而坐在另一边的上杉由希收了笑容，却带着不明显的雀跃神采，轻轻用手中的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个男孩的名字，然后情不自禁地对着那个名字勾了勾唇角。

　　“专心考试！”坐在讲台上打着瞌睡的老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拍着教鞭，他咆哮着，小的看不见的眼睛似乎有意无意地扫了扫源稚生的位置。
　　上杉由希自然地低下头，抬手多磨了几笔，便把那个名字从纸上抹去。

　　“我是源稚生，多多指教。”又过了一年，再换座位时，源稚生看到作为自己前桌的五官张开，整个人显得更加柔和的上杉由希，表面上保持着神态自若，可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紧张与欣喜。
　　“我是上杉由希，请多多关照。”上杉由希轻笑着道，举止中有与源稚生见过的女孩截然不同的优雅，那不是一种做作，源稚生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一种刻到骨子里的傲气，“源君我们已经做了二年同班同学了，请不要那么严肃，直接叫我由希就可以了。”
　　“上杉……由希你是本地人吗？”他脱口而出一个问题，却是后悔地想打自己一巴掌。
　　“确实不是，源君的直觉很敏锐，”上杉由希倒是泰然自若地颔首，依旧带着笑，“家父有些事情要做，不得不把我寄送在这里，托人照管。”
　　“这样啊。”源稚生心里出现了一种说不清的失望，果然这么明媚高贵的女孩，本来就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

　　“可能读完高中我就走啦，可能去东京吧。”在看着男孩神情明显低落下来的样子，顿了顿，上杉由希蛊惑般地加了一句，“源君我们一起走吧。”
　　“好。”源稚生几乎是不经大脑控制地点头应允，说完才觉得自己可笑，但看着女孩的自信的笑容，他却觉得一切都会有可能实现。
　　明明这只是他和女孩的第一次对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源稚生记忆力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那个叫上杉由希的女孩天天向自己微笑着问好；休息时间会因为自己费劲苦思想的几个笑话而很给面子地咯咯直笑；上课的时候，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女孩雪白的脖颈美好得让人心动；午休时候的邀约，女孩从来不会拒绝，甚至和稚女都谈笑得很融洽。
　　一起去东京的承诺似乎已经被淡忘，女孩真实的笑颜在自己眼前划过一次又一次，便让他满足得不能自已。

　　可是，女孩却爽约了。
　　她在国中二年级的暑假就离开了这个已经很破旧的鹿曲小镇。
　　开学那天，源稚生紧握着最近频繁来看他的橘政宗给的可乐准备当礼物送给女孩，却从任班老师遗憾的口中得到了女孩转学的消息。
　　可乐从他手中掉下，他没有去捡。

　　午休的时候，源稚生有些茫然地坐在操场上，在土地上就着树枝写下：上杉由希，很快他又狠狠地把那个名字划掉，第一次觉得欺骗能让人那么心酸。
　　那个女孩……甚至没有和自己说再见。
　　他紧紧握住双手，咬住嘴唇，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划了一下，然后再划一下。
　　“哥哥！”在他身后，在面目清秀的男孩的清脆叫唤声中，他换上微笑，转过头去。

　　初中快毕业的前夕，他答应了橘政宗请他去东京的邀请，他还是想去找找看，那个深红色头发女孩耀眼的微笑。
　　毕业的那天，在他作为第一名上台领取校长亲自颁给的毕业证书的时候，理应掌声雷动的礼堂却是悄无声响，他忍着心中的不适，面无表情地领过毕业证书，然后下台。

　　突然，一个突凹地掌声在一片静寂中响起。
　　源稚生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满脸微笑的女孩站起身，身着黑色洛丽塔风格短裙的上杉由希正对着他微笑，明明才分别了一年多，她却已经有着可以不被称为女孩的娇美。
　　正在这时学校外车鸣四起，源稚生下意识地转头，看见橘政宗在对自己微笑，他和身后的一众黑衣男子都恭敬地在说：“少主。”
　　上杉由希慢慢踱步到前排，脚步声在硕大的礼堂清晰得可怕，全场的人似乎都被她身上的光芒所压制，连平时最闹腾的孩子都说不出一个字。

　　“我是来赴约的。”她向他伸手，那是带着与裙子相配的蕾丝手套的纤纤玉手，脸上的笑意依旧明媚，看着他迟迟不动，她却是笑意加深，“源君你不欢迎吗？”
　　“……欢迎回来。”源稚生缓缓地抬手，握住了那只其实和他一样在颤抖的手。

　　这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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