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

　　我想回到小时候，那时是与奶奶在一起最温馨的时间。

　　或许是我整个人生中最温馨的。

　　在那个唯一的一座砖瓦房的院落里，可以看见残破的围墙外一群扑腾着翅膀回家的候鸟，和高不见顶的绿色古木。

　　就像是慵懒的猫咪，我可以在那把摇椅上晃一晃，享受着午后温暖舒适但不刺眼的阳光。

　　奶奶会在旁边搬一把有些破旧小凳子，坐下来织那件至今未完成的红色毛衣。

　　那件残缺的毛衣，是在我的一生中唯一一次对没有生命的物体感到遗憾的。

　　奶奶的动作会柔柔的、轻轻地，不会惊醒边晒太阳边打盹的大黄。

　　如果下雪，我们会收起晾起来的衣被，在雪地上堆雪人，捉山鸡，踩脚印。

　　那些脚印，一深一浅，会延续到很远很远，直到被雪覆盖，再也看不见。

　　我还记得那曾经抱怨的红色瓦房，房子不大，但在荒僻的山野里格外耀眼。

　　“那座房子像一个城堡，困住了我。”

　　小时候的我常常那么想。

　　而我曾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在那个房子里，用一只马克笔，一笔一划的写下我知道的那些困在笼子里活的生物。

　　小白鼠、金丝雀、老虎、长颈鹿...

　　罗列了很长很长，却唯独没有我自己的名字。

　　也没有我亲爱的奶奶的名字或是大黄的。

　　现在想想，也许我当时从心底里感到快乐。

　　被困着什么的只是说说。

　　就像那些虚伪的大人，在沮丧的竞争对手面前问候“你好吗”的时候，心里或许会接上一句，“你不好最好”。

　　小时候的我，认为这个世界都是可怕的，所有人都是虚伪的。

　　--当然，除了我奶奶和我。

　　其实说起来，我的童年也是单调乏味，没有乐趣。

　　就实话来讲，天天抬头望着那一群候鸟，和挡住大部分阳光的岑天大树，是会乏味的。

　　奶奶说，她的童年、中年、老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一个人孤独的在林子里，那些环环相守的树木，好像能洗涤心灵，但我也感觉它们仿佛是一个魔咒，真实的映出人类内心的恐惧与孤单。

　　不知为什么，我在敬佩着奶奶的同时，也在害怕着她。

　　害怕什么呢？

　　这个问题直到奶奶手中的那件毛衣变得毛躁、黯淡，我也没有想通。

　　日子就像枯萎的花朵，失去了颜色。

　　我想回到童年，吃几颗葡萄，猎一只野鸡或野猪，在空地上烧烤。

　　然后现在，我在这个有着蜘蛛网的房间里，在这个看不出红色的瓦房里，静静地等待死亡。

　　那件红色毛衣，就挂在壁橱之上。

　　壁橱里跳动的橙色火焰，散发出柔柔的光，照在脸上。

　　在死一片的寂静与温暖中。

　　--吱呀。

　　门开了。

　　凌冽刺骨的冷风忽的灌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

　　那簇小火苗闪了闪。

　　童年那条不知何时跑丢的大黄，踏着缓慢的步伐，来到了我跟前。

　　它浑浊的双目看了看我，不甚在意的扫了扫尾巴，卧在壁橱旁享受温暖。

　　它不是大黄，大概是大黄的徒子徒孙吧。

　　这么想着我看着那簇火苗，笑了笑。

　　现在，我们都已经迟暮。

　　那些温暖的片段，夹杂着痛苦与哀愁，消散于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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