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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无聊,我独身,同吕朋合住在一间租来的房子里,吕朋有女朋友,我没有,他不在的时候多,我独居无聊的时候多,所以我用吕朋的望远镜偷窥对面楼也是有情可原的,世上那么多人,我却孤独寂寞成这样。
对面三楼住了一对嬉皮,一男一女,白天也穿西服套装,晚上在自己家里,两人都穿背心短裤,都胖,很相亲相爱的样子,有时两人合着喝一杯酒,有时两人合着吸一支雪茄。更显得我孤家寡人,我喜欢看他们暧昧的样子,有时他们的手会伸到禁区去,然后当然就是拉窗帘了。我很享受一只无形的手在身上抚来抚去的感觉,所以他们是我无聊时的经典节目。
这两个人的恩爱更显出我的无聊、寂寞与孤独,所以我做这样无聊的举动也请原谅我。
有时在院子里也看见他们两个,手拉手,有时那女子将头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我也想在别人的肩上休息我疲惫的大头,或者,负担一下别人的大头。可是我那可怜的头始终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虽然潇洒又坚强,倒底意难平。
后来那家的女主人不知去干什么,离开了一段时间,有三两个月我没见过那女人,后来,那屋里偶尔就会出现一个烫发瘦削的女人。
就在这时,我那可爱的室友吕朋终于受不了我这种变态的爱好,决定让他的女友给我也介绍一个女友。
唉,不是我挑剔,这个城市出奇的排外,本地的姑娘连本地的男人都看不起,一个个巴不得都嫁到外国去,你说怎么排得上象我这样的外地人?他们说起外地人就象说乡下人一样,即使你赚得比他多一倍两倍三倍,你也是乡下人。
但是,老吕那么热心,怎么能不给他面子。
去星巴克喝咖啡,我请客,让女人陪着说话,这算是最便宜的价钱了。
女人穿着白色背心牛仔裤,长得过得去,可是我觉得穿这种衣服的女人好象服务行业的居多,结果她竟是外语老师,不管是哪种学校的外语老师,现在都是抢手货,竟让我遇上一个,我的朋友还真够朋友。
这个女人叫刘丹,很大方,拿过单子问:“吃过这里的点心吗?有一种特别好吃。”我以为所有的女人都减肥呢,这里的点心可不便宜,不过是喝喝咖啡,一百元已经没有了,不过打发一下午,还不算不值得,要不去哪里不要花一百元钱呢?
然后刘丹开始讲学校与学生的趣闻:“我们主任本来是不愿讲课的,后来听说这一门讲课费特别高,脸都变了色,一个劲地同我说‘你不是说太累了吗?又多教一门,受得了吗?’,我不得不告诉他,再累也得教完了这学期,下学期不教了。后来他倒底同别人换了这门课。”
又说一个学生:“电话打到我家来,求我放他及格。”
我问:“你放他了没有?”
刘丹笑了:“我一个也没抓。”那是全放水了的意思。
正聊得高兴,我看见门口进来一个我很熟的面孔,想了一下子,想起来那正是住在我对面的那个女人,她的目光扫过我,我有点脸红,面对被我偷窥过的女人,多少有点不安。
她坐在我不远处,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女人坐到她对面去。
我听见刘丹说:“还有的学生更好笑……。”
然后频道就改成那两个女人的对话了,以下对话中,我对面的女人为对,另一个女人简称另:
对说:“这里的点心不错。”
另挑起一只眉看她(我这里面对另一个女人,看不到住我对面的那个女人的表情,恕我无法报道其表情),然后,问:“你觉得林多爱你吗?”
对好象笑了,温和地:“我看不到人心,我不好妄加评论。”
另说:“你对他没信心,为什么还要过下去?”
对说:“你看,我们没法看到任何人的心里去。我不需要对他有信心,我只要对自己有信心就够了。我们坐在这里,总要喝杯咖啡的,我喜欢摩卡,你呢?”
另好象紧张起来,是的,对手要是不紧张,自己就会紧张了:“如果我告诉你他不爱你呢?”
对说:“他不爱我他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却相信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呢?”
另说:“可是你的丈夫背叛了你!”
对叹息一声:“是□□还是灵魂?你得到了他的□□还是灵魂?要是都得到了,就不必由你来告诉我这件事了,是不是?”
另问:“你会原谅他?”
对沉默了一会儿:“我现在回答不了你,原谅还是不原谅,这是个问题。我恐怕得考虑很久。”
精彩不?不是每个人同女友第一次见面都会听到如此精彩的对白的,所以,我溜号了也有情可原,可是,我回过神来时,刘丹已经拎起白色小皮包走出了星巴克。
有一天下班,看见一堆家俱放在院子里,忍不住问食杂店的大娘:“谁搬家?”
大娘笑:“谁搬家,土豆搬家。”
土豆搬家?:“谁滚蛋了?”
大娘说:“这楼上三楼的王英,要同丈夫离婚,丈夫不同意,她就找人把丈夫买的家俱搬下来了。”
王英,我对面的女人叫王英。
晚上,明知道王英家里只有她一人,还是忍不住关照她一下。
通常只见她倒在垃圾站一样的床上吸烟喝酒,有时她整个人面孔向下倒在床里死尸一样一动不动,那天,我看一次她不动,再看一次还不动,足有二个小时没动,吓得我以为她死翘翘了,几乎没报警。
终于某年某月某日,她大约打算振作起来,我看见她叼着一支烟在门口指挥两个钟点工干活,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全部被扔。第二天屋子里又多了不少东西。然后,我看见她往地上刷黑油,那情景真是恐怖,黑幽幽的地配个怨妇。
那些天她开始拉窗帘,我怀疑,她可能是看到我。过了些日子,她终于忘了拉窗帘时,我看见黑地上画着硕大的一朵红牡丹,象一团血般,吓得我望远镜几乎没掉下去。这女人。
这女人的花样推陈出新,所以我百看不厌,所以那天看出事来。
她呆坐在床上,眼泪一串串往下落,人一动不动,过了一阵,拿过一瓶药来,也不知是多少,我这个角度看不见她倒了多少,只见她将空药瓶扔到地上,然后她喝水,吞下一把药。
我心脏砰砰跳,坏了,终于看出人命关司了,怎么办?管还是不管?不管,我夜夜心难安,管,我怎么说?我怎么对人解释我夜夜用望远镜看人家女人?
我再看,那女人已经倒在床上,头歪向一边,不知是死了还是睡了。
我缩回身子,天,怎么办?
终于遇到考验了。
一个人最好不要遇到考验你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机会,本来都以为自己是好人,遇到乞丐给钱的是好人,不给钱的也有自己的理由,也是好人,可是遇到考验时呢?当好人,一定是吃亏的,当坏人,知道自己是坏人,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我怎么办?我报警,我怎么说:“喂,我拿望远镜偷看对面女人换衣服,结果看见她吃了安眠药?”
或者,我去敲门,结果她来开门,我就说:“我在对面楼看见你吃了药。”
她大吃一惊:“你怎么会看见的?”
我说:“我每天都用望远镜观察你呀。”
后果一定是她尖叫流氓,并请我吃锅贴。
所以我打算老老实实地睡觉。
我脱了衣服,去洗漱,洗漱完决定再看我的女人一眼。
她倒在床上,穿着衣服,好象神志不太清醒,缓缓地辗转着头,看来十分难过。
我躺下睡觉。
隐隐地好象听到那女人的呻吟声。
我一定是见鬼了!我爬起床,这回好象听见一首歌:“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下五楼,上三楼。
在人家门口,我喘息,然后敲门,我决定要是她来开门,我就说:“张大哥在家吗?”她说:“这儿没什么张大哥!”我就说:“对不起,我找错了。”
我敲门,没人应,我使劲敲,没人应,我用脚踢,邻居怒骂:“谁?”
我只得报警,死女人!为什么不找没人看见的地方去死!
:“有人自杀,在某区某街某号。”我正要接受110的询问,门开了,那女人依旧穿着那身衣服,怒目圆睁地瞪着我,我哑住,电话里:“喂喂!”我慢慢举起电话:“对不起,我说错了。”
电话里人民警察教育我,电话外,那女人冷冷问:“我认识你?”
我结巴半天,才道:“我在对面住,看见你吃药,我以为……”
那女人骂:“神经!”要摔上门。
我应该逃掉才对,但在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撑住门:“你真的没事?”这还是那个胖女人?她胖个屁,她胖得就剩骨头了,一张脸上只有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证明她还活着。她苍白得象个凄艳的鬼,但是,说真的,她现在好看得多,简直可以算动人了。
她怒道:“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就住对面楼。”
她说:“我知道!”
我说:“我没恶意。”
她说:“你只是无聊!”厉声厉色地。
我再厚脸皮,也要退缩了,我说:“你真没事,我就走了。”
她骂:“我还要谢谢你的好意不成?”
就在这时,就在她完整地骂出这几个字后,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全没征照地一张嘴,吐了出来,白糊糊的药液,喷泉似地从她嘴里喷出来,她连弯腰都来不及,吐了自己一身,然后身子一晃,向我倒来,我只得扶住她,她又一口吐在我衣袖上,我说:“妈的,弯腰,往地上吐。”
她身子放软,我几乎抓不住她,半抱着她,她一口口干呕,看着那白色的药液,几乎可以闻到那苦味,我几乎要替她苦得皱起眉来,毫无疑问,吃药不是个干脆的自杀方法,真想死,应该自八层楼顶跳下去,砰的一声,就完蛋了,多干脆。
我将这女人拖进屋去,给她倒了温水,她漱口,吐在桌上的紫色水晶花瓶里。
我问:“怎么样?”
她半天才说:“医院。”
她那表情就差说:“救命。”了。
我背着她下楼,打车,去叫急诊医生,一路上喃喃地:“神经病,倒底谁是神经病?”她有气无力地看我一眼,也没回嘴,看来是同意我的观点。
到医院将医生叫起来,医生就没什么好脸色,问:“吃了多少?”
小女人细声细气地:“睡不着,吃了七八片而已。”
医生恶狠狠地:“要么多吃,要么少吃,都好受些。”明说你想死就干脆点。
谁敢同他顶嘴呢?
开了点滴,我问:“什么药?很便宜啊。”
医生冷冷地:“葡萄糖。”然后走了。
我忍不住,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吃七八片药,不爱惜自己,又这样怕死,跑到医院来,不过注射点糖水。
那小女人狠狠瞪我,然后也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我说:“好了,好了,算我倒霉,你不必哭了,我不会骂你的。”
小女人点了一会儿糖水,精神好些,一边用我的面巾纸擦脸,一边说:“你又是什么好人,离八丈远,你怎么看见我吃药的?”
我说:“哈,有精神了,有力气骂人了,计较起细节来。我不是你救命恩人吗?”
她叹息:“有你这样的救命恩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哈,以后的日子,慢慢地慢慢地——我们就一起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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