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姐姐和妹妹是亲姐妹。她们的家庭成员很简单。只有两人：姐姐，妹妹。

　　姐姐是一名记者。新闻系毕业的她，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从小报社成功跳槽到处全国新闻权威地位的新闻大社工作。

　　妹妹还在读大学。不是全国闻名的大学，却有一个绝对领先的专业：医药学。妹妹正是药物化学的高材生。

　　两个人本来有个美满的家庭。疼爱她们的父母，富足的生活。可是三年前一场意外，父母丧生，经济断源。事故方互相推脱责任，赔偿久久不下，亲戚们避而远之，姐姐旧病复发……姐妹两有段时间，甚至连吃饭都困难。无人倚靠，两个人只能相依为命。如今终于熬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日子，姐姐前途光明，妹妹即将毕业，父母事故的赔偿金时隔三年总算到手……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好。

　　这天下午，姐姐从一扇略显老旧的铁大门出来，猫腰进了隔壁的小胡同，扯掉粘在衣服里的偷拍摄像头和录音笔，长呼一口气：“偷拍和做贼，都不好干啊……”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她从做道具的公文包里掏出关掉的手机，开机……立马七个未接跳出来，吓了她一掉：“妹？有什么急事吗？”她急忙拨过去，迫不及待地忍受嘟嘟声响。

　　“喂……”撒娇外加嗔怪。姐姐松了口气：“妹啊，什么事啊？”

　　“我打了七个你都不接！”

　　虽然妹妹看不见，但是姐姐还是赔罪般笑道：“之前在工作啊，刚开手机。”

　　“哼……你多少天没回来吃饭了？今天我买了菜，你能回来吗？”

　　“今天……”姐姐急速想了想，没有加班也没有晚班：“能。”

　　“真的？！说好了哦！”妹妹的喜悦显而易见：“你现在在哪？”

　　“我……”姐姐迅速喵了眼刚刚从那里面走出来的门牌：长青客运公司。

　　“我在长青路。我这就回家。”

　　“哦！那我炒菜下锅了！姐拜！”

　　姐姐到家，刚推开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最香不过家常菜。中饭就没吃的姐姐现在更觉饥肠辘辘。

　　“妹，我回来了……好香，做的什么？”姐姐换上拖鞋，脱下外套，疲倦地坐在饭桌旁，微皱眉按住心口。

　　桌上已有两盘菜。妹妹又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盘子，从厨房一溜烟出来：“大蒜肉片，鱼香茄子！”两盘菜色香俱全。妹妹的厨艺也是父母去世后逼出来的。为了自己和完全没点做饭天赋的姐姐有能吃得下去的伙食，硬是逼出了半大厨水准。

　　“还有个汤……怎么了？心口又疼了？”

　　“没事。”姐姐摇摇头，起身去洗手拿碗：“今天有点累。我今天是假扮客人，然后偷拍。提心吊胆深怕被人家发现……小记者最艰难。”

　　妹妹放下盘子，去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瓶药。瓶里还剩四片白色药片。妹妹倒出两片在手心，又端起一旁的杯子，走到客厅一起递给姐姐：“先吃药。药还剩明天的。我明天去开。”

　　姐姐听话地吃药喝水，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好多了……吃饭吧妹。”

　　饭菜很香，姐姐吃得也很香，一碗饭转眼就要见底。妹妹吃得倒是慢条斯理，一边看着姐姐笑。

　　“你笑什么？”

　　“看你这饿狗扑食的摸样，我就特别有成就感。”

　　“诶？为什么？”

　　“说明我饭做得好啊。”

　　“嗯！我妹做饭最好！”姐姐笑得满脸得意，又低头扑食。

　　妹妹的笑容有点泄气：“你都不吐槽我……这样成就感就打折了……”

　　姐姐抬头，嘴巴边沾了一粒饭：“你要相信自己！”

　　“……姐，我上次跟你说的我要去短期培训，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是……后天走吧。”

　　“嗯。等我回来，我就陪你去手术……”姐姐从小体弱，有先天性心脏疾病。小时候还不会致命，但是手术是越早做越好。本来几年前就打算手术，不幸父母罹难。之后姐妹俩生计无着，哪里有做手术的那一大笔钱。如今事故赔偿金终于下来，这个拖了几年的手术，终于能真正摆在记事日程上了。

　　姐姐放下筷子，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妹……要不是我有这个病。你就有钱去英国了。”妹妹学校医药学有交换项目，提供留学机会给成绩优异者。妹妹成绩够了，钱却不够。姐姐的手术费要用去赔偿金的一大半，剩下的就不够英国一趟。

　　“说啥呢。当然是以你的病为先啊。英国不英国的，无所谓……”妹妹没说实话。交换的那个英国大学医药系位世界前茅。她是很想去，很想很想去。“医生说了，你再不做手术就危险了。别废话了，等我回来我就陪你去。再说了，我去英国了谁照顾你啊！快吃……吃茄子，我做的可费劲了，还烫红手了你看。”

　　姐姐端碗接过妹妹夹来的茄子，默默吃掉，然后忽然想起一事似的：“你去培训的那个镇，不通火车吧？怎么去？”

　　“坐大巴去。我们人多，学校好像包了哪家客运一辆大巴。”

　　“唔……好像还有山路，路很不好走啊……这几天天气都不是太好……你要注意安全啊。”姐姐一脸担忧：“这样，明天我去向朋友要个东西。拿回来给你。”

　　妹妹好奇：“什么？”

　　姐姐伸手横过桌去，揉乱妹妹的短发：“姐给妹妹的护身符。”

　　夜深了。妹妹轻轻推开姐姐卧室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进来。姐姐歪躺在被子里已经睡着。笔记本斜在被子上还没关机，发出微弱的光芒。妹妹叹了口气，把笔记本从被子上拿开。文档还开着，是一篇写到一半的稿子，标题很长：长青客运大巴旧车翻新安全隐患……

　　妹妹没兴趣看完，照例按了保存，关机，再给姐姐盖上被子……那瓶药还放在床头，装着最后两片药。

　　第二日夜，终到万家灯火归于宁静。姐姐轻轻扭开钥匙，在墙上摸到电灯开关，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妹妹斜躺在沙发上，抱着小猪抱枕睡得正香，口水晶莹一条线打湿了小猪耳朵。姐姐弯腰，动作轻柔地把妹妹抱在怀里，抱紧。

　　妹妹被这一抱，迷迷糊糊睁开眼，顺势陷进姐姐怀里：“姐……”

　　姐姐还抱着不放，摸上妹妹脑袋，揉了又揉：“怎么不上床睡？”

　　妹妹坐起，躲开姐姐揉脑袋的手，揉眼：“等你……”

　　姐姐苦笑，坐在妹妹身旁，拿过手提包：“不是发短信给你说要加班吗。”姐姐正在处在升职边缘，本是志在必得，所以不惜拖着病弱的身体超负荷工作。现在万事俱备，之欠一个爆炸性新闻。不过这种事急也急不得，再忙也要回来揉妹妹的脑袋。她从包里摸出个小塑料包，倒出来是一个银色的金属薄环。

　　迎着妹妹好奇的目光，姐姐把金属薄环贴在妹妹左手腕上：“这是个安全报警环。是我从一个搞医疗设备的朋友那拿的。目前是非卖品，还没开始销售。我先抢个给你。”

　　妹妹新奇地盯着手腕左看右看，很惊讶：“好熨贴啊！就像我自己的皮肤一样！这有什么用？”

　　姐姐指点示意：“这是个意外报警器。你看到上面这个小圆片吗？拇指按上去十五秒以上，或是启动状态下离开皮肤半小时以上，又或者是金属环受到巨大外力撞击。都会报警。＂姐姐又拿出一个遥控器似的小屏幕：“报警之后这个显示器上会显示圆环的经纬度。”

　　“啊！那我怎么洗澡！”

　　“不需要脱的！防水100米的。这次你一个人去那么远，我实在不放心。有什么事就给姐姐报警，记住了不？”

　　“报警。。。至于吗？诶，好好好，我带着还不成吗。。。真是的，药吃了吗？”

　　姐姐丢开包，仰身躺在沙发上长长一个懒腰：“吃了。。。单位里那瓶药还有。”

　　妹妹打了个哈切，起身向自己房间走去：“那就好。新的药我放在抽屉里了。老的瓶子还剩两片，我放在电脑边了。我不在这一个月，你一定记得每天吃药……”

　　妹妹站住，却没回头，问道：“姐，你会想我吗？”

　　姐姐微愣，继而笑得很甜：“当然啦。你是我最爱的妹妹啊。”

　　妹妹咬了咬唇，继续迈步，嘴上还满不在乎：“切，说得好像有好多妹妹似的……”

　　第二日上午，果然如天气预报所说一样，大雨倾盆。妹妹坐在大巴靠窗的位置，拉上推窗，把雨水都关在外面。她侧过身，戴上外套的兜帽，好像睡着了一样。雨水不停歇地滑过窗玻璃，把妹妹反光的脸模糊到扭曲。

　　那最后两片药，姐姐今晚会吃吧……妹妹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姐……今晚过后，我就是一个人了。你说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可是爸妈也说过，他们走得那么突然……你会不会也有一天突然离开我呢。果然，只有自己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妹妹紧握住左手腕的金属环，死命咬唇才能克制住哭声：姐……英国我真的想去。很想很想去……这能改变我一生的！姐，我需要那笔钱……姐……

　　妹妹泪流满面，渐渐哭累，迷糊睡去。没过多久天全黑了。大巴也驶进了山路。突然一声巨响！

　　轰鸣，强光，尖叫，锈味！

　　当妹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了黑暗里。手下似乎是泥。腰下面已经痛到没有知觉，鼻子里呼吸得全是血腥味。

　　车祸！

　　她在剧痛终意识到这点。恐惧立刻把她淹没。竭力喊了两声，回答她的只有风雨。

　　对了！姐姐给我的报警环！妹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去摸左手腕，环还在！妹妹狂喜地去找那个小按钮，正要按下时，她忽然面如枯槁：对啊……姐姐已经吃药了吧……姐姐她……我害死了她。老天就来收我了。这是我的报应吧……

　　妹妹右手离开左手，张开双臂仰面大笑，雨水灌进她嘴巴，呛得她狂咳：咳咳咳……报应啊！姐姐她不能来救我了！对不起，姐……

　　深林幽暗，雨声终于淹没了一切。而四百公里外的一盏台灯。照出杯子上腾腾热气，说不出的安静温暖。姐姐靠在转椅上，抱着胳臂，望着那小小的报警器出神。一旁电脑屏幕被文档的大标题占据：高校学生大巴离奇失踪。

　　姐姐端起被子，只抿了一口又放下。水还很烫。姐姐翻开手头一份报纸。这是今晚新鲜出炉的新闻。其中整个版面就是作者暗访长青大巴公司。揭秘旧车装新车安全隐患。

　　这份稿子是姐姐写的。那个暗访的记者是姐姐扮的。她在客运公司客户经理那看到了最新的订车客户名单。其中就有妹妹的大学。

　　有安全问题的大巴，大雨，山路，一车闹腾的学生，疲劳的司机……姐姐眉毛一跳，抬手揉动通红的眼睛。然后转头看着电脑。已经定下内容的通告……不过不是现在发。就算不是现在，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这个新闻，再联合起揭露大巴安全问题的新闻，够爆炸性了吧……

　　只等它亮了……姐姐盯住报警器，端起杯子又试了试水温。此时正好。她拿过还有最后两片药的药瓶。打开倒在了手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