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more time

　　这是一个有关他与她之间的距离的故事

　　春，樱花如同雨水一样的洒落。
　　她撑着一把粉色的伞欢快地奔跑，和他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喜欢的东西。
　　学校，即使被同学们将两人的名字写在黑板上，被同学们嘲笑，他们也坚信着两人会上同一个中学，然后在那之后也永远都会在一起。

　　然而在回家路上的那只叫巧比的猫却变得形单影只，另一只叫做咪咪的猫并没有在它的身边。
　　那一年，他们十三岁。

　　‘和明里一样，我也很喜欢东京闷热的夏季。好似要溶化了一般的柏油路，透过闷热空气望见的高楼大厦，还有像便利店和地铁站里凉到发冷的冷气。’

　　“呼……”
　　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的少年放下了笔。
　　看着课桌上的日记本，少年微微勾起唇角，思绪渐渐地飘向了远方。似乎这样，就能与他日夜思念的人相见。
　　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相爱。他们仅仅还只是朋友，不是吗？
　　然而已经是初中生了的他们应该清楚自己的感情与思维，所以少年开玩笑一样的想过，他们这样算是异地的青梅竹马吗？
　　不过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他还不想因为告白这种东西破坏掉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

　　‘其实我和明里在身心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我转学到东京的一年后，明里也转学到相同的班级来。还是矮小体弱的我们，比起操场当然更喜欢图书馆，所以我们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也因为如此，我们时常被同学们拿来开玩笑。
　　但是……只要两人在一起，不可思议地……我们也不再畏惧那样的事，总觉得我们两人有一天会上同一所初中，今后彼此形影不离。
　　不知为何我一直这么相信着。’

　　日记本的扉页上，没有写名字，而是用蓝色的笔写着这样一段话。

　　“贵树，还不回家吗？”
　　粉色衣服的少女微笑地站在他的课桌前。
　　少年抬头，嘴角温柔地勾起。
　　“一起回家吧。”
　　“好。”

　　“贵树……”
　　明里似乎有些犹豫，左手轻轻地拽着旁边少年的衣角。
　　贵树偏过头，微微一笑——就像那棵樱花树，温柔，迷人。
　　“怎么了？”
　　“我……初中要去很远的地方。爸爸妈妈在那里工作，所以要搬家了……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很奇怪，远野贵树并没有天塌下来的感觉，他只是觉得，啊，果然是这样。
　　沉默，沉默。
　　直到两人在分岔路口分开，也没有人打破这种奇迹般的氛围。

　　第二天，两人像是说好了一样，仍然一起上学，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一起回家。
　　那样默契，却好像缺少了什么。
　　“贵树，在看什么书？”
　　明里好奇地转过身看着少年捧着的一本厚厚的书。
　　“《堂吉诃德》。”
　　让明里奇怪的是，贵树专注地翻着手中的书，并没有抬头看她。
　　好奇地凑过去，柔软的褐色长发扫在少年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上。
　　“怎么了？”
　　少年偏过头看着肩膀上凑过来的明里，左手温柔地抚过少女的头发。
　　“讲的是什么啊？看得这么痴迷。”
　　听得出来，明里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蛮不讲理的感觉，只是如同孩子般的好奇——实际上，她的确是个孩子。
　　“讲的啊……一个疯子的幻想世界。”
　　少年轻轻合上书页。
　　“但我很敬佩这个疯子。”
　　“诶？”
　　明里拿过少年手中的书站直身子。
　　“因为他是个真正的骑士。他努力在保护着自己的同伴——虽然这‘同伴’只是他的认知，别人并不认可他。”
　　“这人好傻啊。”
　　“是啊，所以才说他是疯子。不过我希望我能做这样一个疯子。”
　　“为什么？这样不会很可怜吗？”
　　少女略带婴儿肥的脸圆圆的，很可爱。
　　“因为他坚守着骑士的精神啊——在这样一个污浊如同泥潭一样的世界里，他就是还没有被沼泽吞没的那一个。”
　　“这样啊……我有空也要好好看看这本书呢。”
　　少年拿过书放回书架，牵起少女的手。
　　“恩。不过先走吧，快下课了。”
　　就是这样的牵手，纯洁的感情。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也是他们分别前最后的对话。

　　青梅竹马的美好时光永远也无法持续，两人想要继续在一起的约定在残忍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东京和栃木之间的距离对他们而言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得让他们不安。

　　半年以后。
　　“呐，贵树。你，还记得我吗？”

　　时隔一年后的相会，让少年费尽心机地去筹划，搭乘着自己从未乘坐的电车。
　　拿着花了几个星期写的，想要亲手交给她的信。
　　只是……
　　明明已经早春的三月，却突然下起了大雪，计划中的列车一部接一部地晚点，甚至是那封包含了他所要倾诉的心意的信，也遗失在风雪之中，飞向了电车轨道的彼端。
　　而少年却只能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至于放声哭泣——他无力抵抗命运。

　　中转的终点站里满是回家的乘客。每个人的鞋子上都粘着雪水。空气中带着下雪时特有的味道，冰冷的触感令人颤抖。
　　贵树觉得，车站与车站之间的距离难以置信的远，电车每到一站停留时间难以置信的长。
　　车窗外陌生的雪中荒野、缓缓流逝而去的时间、因为没有吃饭而隐隐作痛的胃。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贵树一次一次看着手表，无奈而烦躁。
　　他知道，现在的明里肯定已经不安起来了。

　　而这之后电车在荒芜的野外停了两个小时。
　　每一分钟对少年来说都无比漫长。
　　时间带着明显的恶意，缓缓在苍白无力的少年身上流逝。
　　他就这样一直忍着，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一瞬间，我仿佛知道了永远、心灵以及灵魂的所在。
　　但我深知，这之后我们无法一直相守。挡着在我们面前的是人生，阻隔在我们中间的是广阔无际的时间。
　　一切都令我们无能为力。”

　　可是少女仍然在候车室等他。
　　同样等待他的，还有一壶热茶和一盒便当。

　　站在樱花树下的两人，仿佛又回到了那青梅竹马的美好时光，半年的间隔瞬间消失不见。

　　“你觉不觉得，这很像是飘落的樱花？”
　　对再会的两人来说，相触的双唇胜过千言万语。
　　“在这一瞬间强烈的情感让我想将这十三年所经历的全部都与她分享。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却又悲伤得无法抑制。
　　那是因为，我不知该如何珍藏明里的这份温暖，也不知该将她的灵魂带往何处去。
　　我清楚地知道，我们无法保证将来能永远在一起。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那沉重的人生与漫长的时间，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无力感。”

　　离开的列车，少年隔着车窗与少女告别。
　　“可这种束缚我的不安，最后缓缓消融而去。最后剩下的是明里那柔软双唇带来的触感。
　　我没有跟明里说把写给她的信弄丢了的事。总觉得那个吻之后，万物都焕然一新。
　　我真心希望能获得守护她的力量。
　　怀着这份心意，我一直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风景。
　　就像是一幅巨大的画，前面的明里站着的部分离我越来越远。远得不可置信。”

　　就是这样的令人难过。
　　明知两个人的未来是那样的不可预知，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灰暗。但却仍然要义无反顾地拉着手向前冲去。

　　年少不代表无知，却意味着无惧。

　　或许有一天，明里会戴着左手无名指的银戒指，回到当年的图书馆，捧着那本书。回味的不是那疯子一样的骑士精神，而是她与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疯子一样的爱情。

　　不论别人有多么的不认可，他们都在努力保护着彼此。即使他们的力量连保护自己都不够，却还要拼命为对方着想。
　　这就是他们那青涩纯洁的爱情，或者仅仅是友情。

　　“雨季的夜晚总是湿漉漉的，粘腻的。一夜未眠，早晨身上的湿气就像是情人间的缠绵。
　　那一年双唇的触感至今还是那样的清晰。
　　明里，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但是我想，我应该还没有忘记你。至少我还记得你的名字。”
　　长着青色胡碴的年轻人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嘴角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笑容。

　　“贵树，我去上班啦。”
　　门口，一个陌生的女人提着他做好的便当。
　　“早点回家。”
　　“恩，编辑昨天还催稿了，你也要努力哦。”
　　“好。路上小心。”

　　电脑的荧屏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标题很清晰地写在最上方——
　　《疯骑士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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