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一盆洗脚水
阿毛最近多了一项爱好——给宿舍楼下的草坪浇水。
每夜入睡前，她都会端起尚有余温的水盆，走上阳台，慷慨地泼出，同时还伴随着她丧心病狂的大笑声——“喝老娘的洗脚水去吧！”
然而，就同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是一个道理，洗脚水倒多了，总是会泼到人的。
这天，似乎连老天都不忍心睁开眼看阿毛的悲惨遭遇，刚刚还是阳光普照，转眼间便是乌云密布，雷声大作，豆大的雨哗啦啦从天上砸下来，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响。
阿毛注定要在这一天倒霉，因为她突发奇想地在下午而非入睡前洗了脚，又看窗外风急雨骤，满目惆怅地将洗脚水混入了雨水中，酣畅淋漓地将正站在楼下避雨的某人浇了个透心凉。
看阿毛立在阳台目瞪口呆的模样，宋颜放下小说，凑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烧了？”
阿毛终于反应过来，抖抖索索地拽住宋颜，惊恐道：“阿宋，我、我……我好像泼到人了……”
宋颜傻眼，忐忑探头一看，却正好对上楼下那人看上来的视线。她淡定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淡定地缩回头。
多年后，两人一同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周晋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当时你就看上我了吧，我就知道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周先生，恕我提醒您，那天我没戴眼镜。”宋颜凉凉道：“你太太的两只眼睛加起来一共一千二百度，那天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团形状未知、属性未知的不明物体而已。”
周晋：“……”
看阿毛吓破了胆的怂样，宋颜一咬牙，一跺脚，顺了把伞就下去了。
楼下，周晋无奈地拍着头上身上的水，默默思考着回去之后要给这所学校打差评，顺便还应该把大学生素质教育问题提上日程，全市都要动员起来……不过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司机怎么还没把车开过来？
当宋颜走到他面前时，周晋是十分惊讶的。不得不说，他心中还是有些安慰——当代大学生也没有那么令人堪忧嘛，起码还是勇于认错的。
不过很快，他就安慰不起来了，因为——
宋颜怯怯地喊了一声：“叔叔……”
叔、叔叔？！
周晋泪流满面。大家一直夸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来着，忽然被嫩生生的小姑娘揭破了年龄，他委实有些心酸。
宋颜疑惑地看他，见他神情莫测，心下惴惴不安，给他鞠了个躬诚恳地道歉：“叔叔，对不起，我不知道下面有人……”
周晋回过神来，摆摆手，原来还想义正言辞说她两句的，可是不知为何，在看到她那怯生生的小模样后心里的火便全熄了，叹了口气：“我没事，下次别这样了。”
虽然不是她干的，但宋颜还是羞愧得连耳朵尖都红了。她低着头，脚蹭了蹭地，看眼前英俊沉稳的男子一副落汤鸡模样，虽然有些滑稽，但她却笑不出来。轻咬下唇，把手中的伞塞给了他：“对不起！”转身跑掉。
伞柄被小姑娘握得温热，周晋愣了许久，那热度却不减，一路钻进了心里。
*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固有属性，那么宋颜的属性大约是——渣。
其实宋颜是个好姑娘，小康家庭出身，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成绩好，长得秀气又乖巧听话，宋爸爸宋妈妈每每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家孩子都是止不住的骄傲开怀。对待周围同学，宋颜也一直是以礼相待，到如今她上了大二，从没有和其他人闹过矛盾，连宿舍里最是容易玻璃心的阿毛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与人为善，这是好事，但坏处是，至今她也没能交到一个十分贴心的好朋友。
宋颜将感情一事看得非常淡，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这种性格说得好听些是潇洒，说得不好听了，那就是天生凉薄。
周晋对小宋姑娘的这种性子着实是无力了。两人在一起这一年多下来，他倒是日日甜甜蜜蜜的，正经是在热恋中的模样，但事实上，宋颜就算答应了和他在一起，生活也和从前没什么变化，该干嘛还是干嘛，对他也是不咸不淡的。
周晋想着，两人谈了这么久了，也该把名分定下来了吧？于是便出言试探了一番，打算找机会上宋家拜访一下未来岳父岳母。谁知，宋颜这小白眼儿狼！她竟然告诉他——她还没有和家里说过她谈恋爱的事情！
周晋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当即就怒了，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地质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了！难不成你就只打算跟我玩玩儿？！”这个可能性太大，瞬间击碎了周晋的玻璃心，他气得几乎没掉下眼泪来，“好啊！我说呢，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也没提过带我见你爸妈的事，敢情你压根就没想过！”
宋颜揉了揉额角，安抚道：“你别这样，我……”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周晋脸都气红了，怒瞪着这个负心薄幸的妹子，“你敢说你对我是认真的？”话语间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
宋颜想了想，眉心微蹙：“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谈恋爱，”没等周晋高兴起来，她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你要知道，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
周晋捂着心口狠狠喘了两口气，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和我谈恋爱，谈完了分手，再找别人结婚？”
宋颜虽然不忍心看他这样，但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周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受这样的委屈，他眼一酸，看也不看宋颜，转身就走。
宋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他快走出视线了，想了想，她也转身离开了。
周晋虽然是在泪奔，但他特意放慢了脚步，走啊走，都快走到拐弯了也没见那小白眼儿狼追上来。周晋咬咬牙，转头一看——嘿，哪里还有宋颜的影子？
“好你个宋颜！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也别再见我！”
*
会被周晋父母找上门，这着实是出乎宋颜意料。
平时常常在新闻联播上看到的周爸爸和蔼可亲，周妈妈笑得温柔愉悦，但宋颜却直冒冷汗——这种“我是个负心汉欺负了人家闺女不认账人家家长找上门来要求负责”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摔！
……好吧，再渣的负心汉，碰上家长什么的，还是会怂掉的。
宋颜是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好孩子，对待长辈，她实在说不出什么“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的混账话来，尤其是在周爸爸和周妈妈都对她亲切万分，甚至是当做自家未来儿媳对待的情况下。
所以，当周妈妈轻描淡写地将她和周晋之间的问题用“年轻人闹别扭”来定义时，宋颜嘴张了又张，最终却啥都没说。
实在是……不敢啊。
周爸爸执政多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所以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谈话后，他很镇定地抛出了一枚手榴弹：“小宋啊，你看，你和周晋也谈了大半年了，不知道你父母什么时候方便，我和你伯母想见一见他们，也把你俩的事情订下来。”
订、订下来？！
宋颜只差落下泪来了：“伯父您日理万机的，这事儿……”
周爸爸潇洒一摆手：“哪里的话，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你们俩的事儿更重要！”
周妈妈笑吟吟地瞧她：“颜颜，是你父母不方便吗？也是，他们工作应该挺忙的。”
再忙也没有你俩忙啊！这话一出，宋颜再找不到其他借口拒绝，欲哭无泪：“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我先打电话问一问……”
“哎，正好。”周妈妈一拍手，笑道：“那不如我来联系他们吧，正好先在电话里聊一聊。”
“……好、好啊。”泪流满面。
最后的结果是，宋颜被宋妈妈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人家周晋那么好的孩子你还有什么好挑的！谈了这么久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竟然还是人家父母打电话来了我才知道！你&……%*&……%￥%……”
宋颜无语凝噎——妈妈你好像还没见过周晋吧？肿么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了？
*
两人之间似乎陷入了奇怪的僵局，宋颜从来都不是主动的那一方，周晋不来找她，她倒是乐得清闲，上课吃饭，闲时自个儿窝在宿舍里打游戏，打得不亦乐乎。
这天正是中秋佳节，国家法定节假日，宋颜早上起来，在凳子上坐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拨通了周妈妈的电话，同她说了节日快乐后还给周爸爸发了短信。电话里周妈妈不无遗憾地表示，可惜大家不在一个城市，不然今晚一定要叫周晋带她回家吃个团圆饭。
周晋？
噢，原来还有这个人存在……
宋颜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她把自己的男朋友完全抛到了脑后。
不过，就算羞愧，也只是那么一小下。宋颜也没想要给他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他工作特殊，普通公务员中秋佳节还能放个假，他却不行，估计又得下乡探望慰问百姓。宋颜也不需要他陪伴，大家各干各的，各自清净。
晚上班级聚餐，这个学期刚上任的班长耐不过同学们起哄，豪迈地一挥手——请客。
只是，这也太豪迈些了吧……
同学们呆立在那座灯火辉煌的五星级酒店台阶下，面面相觑。良久，班上一个男生才犹豫着开口：“班长这是要大出血啊……”
班长的舍友比较了解他的家境，看到这酒店也是目瞪口呆，转头瞧了瞧制服笔挺的门童和开往地下停车场的众多豪车，呐呐道：“这里……我们一学期学费够吃一顿吗？”
因为要结算来时坐的小黑车车费，班长便落后了大家好几步，这时候终于赶上来了，满面笑容道：“大家站在这里干嘛？进去啊！”
阿毛终于憋不住了，指了指酒店那流光溢彩的旋转大门：“班长你是认真的吗？”没等班长点头，她已经激动得冲上去握住了班长胳膊，“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班长呆滞了一会儿，伸手指向酒店旁边的一条小路，“我订的菜馆在那边。”
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去，看到隐藏在灯红酒绿中那条不起眼的僻静小路，又齐刷刷地转回了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放声大笑。
“喂喂喂，你们是来吃饭的吗？不是的话就别挡在这里啊！”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面带凶相，口气十分不好地轰这群学生走人。
有脾气爆的男生直接就站出来了，呛到：“这地是你家的啊！我们爱站就站……”
班长怕惹着事，连忙拉下他，“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快去订好的那里吧，还要点菜呢。”
同学们听他这样说，虽不忿，却忍下了气，跟在班长身后离开。
宋颜在人多的时候一向是很安静的，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开口，跟在同学身后迈开步伐，可没走两步，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颜颜？”
宋颜转过头去，却见旁边车道上停下两辆黑色轿车，当先一辆后座车窗摇下一半，露出的脸正是许久不见的周晋。他见确实是宋颜，立刻开了车门，几步就跨了过来，“颜颜，你怎么在这儿？”
前头同学已经发现宋颜的异状，纷纷走了回来，围在宋颜身边。周晋身边自然不可能只他一个人，他一下车，剩下车上的人自然都跟着下了车，其中宋颜认识的只有他的两个秘书，其余人都是西装革履，年纪不轻了，那成功人士的气息和这边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全然不同。
两边人互相打量着，除了两位主角，其余人都是好奇的。宋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却被周晋细心地发现了，他转头对其他几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些人便直接进酒店大门去了，只留下周晋和一个秘书。
班长猜想这大约是宋颜的亲戚，刚要开口叫“叔叔好”，却见周晋牵起宋颜的手，冲同学们点头笑道：“同学们好，我是宋颜的未婚夫，姓周。”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