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一
　　九月，初秋。夏季的燥热还未完全消散，耳边还弥留着，若有若无的蝉鸣；空气中流动着洇洇的气息；阳光透过云层，透过树叶，斑驳地撒在马路边。一切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懒散，像一只午睡的猫。
　　二
　　成就在这个季节里偶然地遇见了成。
　　就在这个明朗的早晨，成拎着一大包行李踏上了单车——他要去上大学了。本来他不必这样的，成的爸爸欧阳芊可可以开车送他的，但欧阳先生不许说：“锻炼锻炼你嘛！不要做温室里的小花——反正这大学也不远，就在本市内，有必要开车送吗？”成无言以对，只好拎着行李骑上单车向大学奔去。
　　出了院门，成这才发现空着飘着蒙蒙的秋雨。“要是坐私家车就不用淋雨了吧？把也真是固执！如果……芊羽还在的话……唉！重女轻男的爸爸！”成抱怨道，也懒的去拿被压在行李箱底层的雨衣了，“哼！看来，今天温室里的小花也要被雨淋湿坏了！”成愤愤地对家啐了一口。
　　说归说，还是赶路要紧。成收了收口水，继续骑车。
　　带着行李骑过了十几条马路，“终于快到了！累死我了！”成在雨水中穿梭着，“再过十分钟就能到校咯！好兴奋，好紧张啊。”
　　忽然，城的脚下一顿，“咣”一声，连人带车加行李一起摔进了路边的水洼里。成愤愤地坐了起来，发现手臂上擦伤了一小块，衣服裤子全溅上了污泥。自行车的链条也掉了，所幸的是，行李没有坏，里面的衣物也都完好无损。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成面对这一切，变得不知所措了。“哦！对了！给爸打电话呀！——但是，他会来接我吗？可能性很小哦！直接走算了吧——但是，自行车怎么办呢？找人帮忙呢——但是我谁也不认识呀！有熟人就好了……唉！”成设定了N种方案，都以失败告终，他只能叹息了。成无力地靠在路边，思索着该不该“弃车而逃”。正在这时，他的眼前一亮.
　　一个女孩骑着车过来了，也背着一包行李，却是瘪瘪的。女孩长的很美丽：乌黑的秀发，用深色的发带扎在头上，身着白色的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足蹬干净的运动鞋。虽然衣裤都是成平时不屑一顾的牌子，穿在女孩的身上却都很不一般，也使得女孩看上去很整洁，很清纯。成看见了女孩，正如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发疯似的喊起来：“芊羽！芊羽！”女孩不理会他，继续向前，倒是有不少好事者纷纷将目光头在了成身上。
　　成的脸红的像猴子的PP，直接跳上了自行车道，拦住了女孩。女孩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你…你是谁？我不是什么芊羽，让开！”“哼！别装了！难道你不是芊羽？”“我叫江橙，你是谁啊？想干什么？”“江橙？呃…我的名字叫欧阳成。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就叫了出来，对不起啊！”“芊羽吗？”“嗯，她是我的…噢，算了不说了，要迟到了。你能帮一个忙吗？江橙？”“什么”“带我到清风学院，再迟就怕迟到了！”“哦，正好我们同路，带你一起去吧！你也是新生吧？行李呢？”“那个…我的单车坏了…”“坏了？我帮你修一修吧！等我看一下”…“只是链子掉了，都大学生了连着也不会修？算了我来帮你修。”江橙三下五除二上好了链条，说：“这不就得了吗！你真的不会修？”成的脸更红了。“好了，快走吧！要迟到了。”两人骑上车，肩并肩地向青风学苑驶去。
　　三
　　学院里的环境非常的好，处处是鸟语花香。哥特式的建筑屋顶上还有鸽子形状的风向标。寝室背后的一片空地载满了紫丁香树，若是到了开花季节，会是一片紫色的香海。这种时候坐在树下读书，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了……可惜现在是秋天，没有花香，也没有读书的学生。落叶的树木，倒是构勒出一分萧条的感觉。
　　交完学费，同学们就在将家长的簇拥下拥进分配好的宿舍里。
　　橙在女生宿舍里一个人铺着被子，整理着杂物。橙看着身边忙碌的热火朝天的父亲母亲们，又看着悠闲地室友，好生羡慕。再将行李对比一下——自己的被子铺上了，被角掖着两个补丁。别人的被褥还是新买来的，有的标签还未摘下来；自己的包里只有一些日常用品，衣服和钱，在看别人的呢？大包小包一大堆，鼓鼓的包里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东西：各种口味的薯片，饼干，面包还有各式各样的上衣，裙子和裤子…还有三位室友带着笔记本电脑，PSP和手机。家长们忙完了，纷纷跟自己的孩子告别——那表情像是永别一样。橙在一旁看着，又嫉妒，又提这些家长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向一个局外人，便躲进了厕所。
　　在这个不足两平米的厕所里，橙的眼泪不觉扑朔朔地落下来。
　　四
　　其实，橙并不是没有父亲。她有一个父亲，一个严肃古板的父亲。
　　成对五岁以前的生活没有一点印象，父亲也绝口不提。橙没有母亲，父亲也不准问这方面的问题。也许是一段惨痛的记忆？橙时常会这样想，她也曾在他父亲不在时翻箱倒柜寻找母亲的踪迹——哪怕是半张照片或是破碎的信纸，只要是母亲的，就可以。
　　可惜没有。
　　只有一次，橙偶然从一本书里翻到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背对着镜头玩耍。这是谁呢？橙一直没有猜到。再后来，由于学业沉重，一切猜测和想象都被抛到脑后。
　　至于她的父亲，一直很冷漠，从来不笑，对橙也漠不关心。像一块石头，从小时候橙就不与他亲近，只是在交学费的时候，将一沓干净的，残留着温暖的钱放在她的手上，然后默默无语地做着家务，看着父亲操劳，橙也会心头一暖，但又不知如何打破沉寂。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上了大学，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沉闷的家了，可为何现在又想起了父亲？
　　橙一直呆在厕所，直到一阵敲门声，才如梦初醒，忙擦干眼泪，从里面闪了出来。
　　与此同时，成还在宿舍里面对着被褥不知所措——要在以前，这些小事都是保姆代做的，所以自己也不会做家务。没办法，成只好讪笑着找别人的家长：“阿姨，您可以帮我铺一下被子吗？我不会铺…”最后一句话已经听不见了。正铺的阿姨笑了笑：“可以呀！怎么，十几岁的小伙连铺床也不会？你妈妈没教过吧！真是温室里的小花！不过，我的儿子也和你一样，在家啥也不会做……”阿姨自顾自的说者，也没发现，成的脸色变了。
　　在成的记忆里，他恨着一个人，虽没见过，甚至姓啥名啥也不知。可是，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正是因为这个男人，母亲带着妹妹丢下他们跟着那人走了。
　　母亲在成的脑海也只有一点印象——美丽，多愁善感却十分倔强。至于妹妹，成记得她的笑容，全家人都称呼她为欧阳，妈妈却更热衷于称她为小宝贝，从小便聪慧过人，长得十分可爱，于是，成便像一只母鸡一样天天护着比自己三个月的“金蛋”。可是…可是母亲和妹妹现在在哪里呢？
　　成止了思路，见阿姨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五
　　橙拎着两只空水瓶去打水，路过丁香林时，偶然一瞥——是成。
　　成坐在树下，神情落寞，目光呆滞，而且在他的手上，赫然是一支点燃的烟头！她连忙放下空水瓶，跑了过去：“成！成！”成抬头一看，看见了橙，将烟头扔在地上，踩了踩，才开始正视橙，许久，他便丢下橙，径直走了。而橙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拎起水瓶，向供水房走去。空气中，依然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香烟味道。
　　六
　　在这所校园里无论要去哪里，都必须得经过一条走廊。走廊并不长，大约只有十米，顶着覆盖着紫藤萝的花藤。现在的秋季，没有花朵与叶片，只有那粗壮的盘虬卧龙般的树干，在阳光与秋风中，恣意地伸长着。
　　成与橙常常会在这里碰面。
　　他们并没有因为那一天的事影响到他们的友谊。并且橙因为很快投身学习当中，夺取了全校第一的宝座，并把第二名甩得很远。就这样，过了大概两个月了吧，快要到冬天了。
　　橙再次来到了紫丁香林。
　　她沿着鹅卵石铺的小径向林子深处走去，地上的落叶完全打扫干净了，橙可以看见脚下这条曲折的小路向前延伸，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视野之外的景色什么样子呢？
　　七
　　快要过年了，一个学期也结束了。学校里的同学们纷纷坐上了父母的私家车，开往或近或远的家乡。看到这一幕，橙再一次开始想恋自己的父亲。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经常来看望她。不同的是，他并不直接找她，而是悄悄跟在她身后观望着她，有一次她还遇见了成，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走了。
　　终于有一天，成的爸爸来了。他早就听儿子说过橙的事，虽然儿子早就提醒过他她是橙，不是欧阳，但当欧阳先生看见了橙时，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欧——”成跟在父亲后面，使劲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就是江橙吗？感谢你在开学时帮了小成！这是一件小礼物你就收下吧！”橙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再看所谓的“小礼物”——这是一部手机呀！她也不知该不该收下，成将她拉到了一边，小声地说：“你没事吧？爸爸经常洽谈商务，得到的礼物很多，他要送你，你就收下吧！，于是橙收下手机，对着欧阳先生笑了笑：“谢谢叔叔。”
　　九
　　就这样橙稀里糊涂的收了一件手机，打开一看，已经有一条信息发了过来：“感谢帮助了成啊！谢谢，这手机还好用吧？”橙也回复一条：“谢谢。”
　　没过一会，手机又响了。打开一看，又是一条信息“江橙同学，中午12点在丁香林见面。”署名是成？怎么回事？
　　橙连忙放下手机跑了过去，到了约定地点，成却不在，只有成的爸爸。橙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叔叔，您找我吗？”
　　“是的”
　　“什么事啊？”
　　“嗯……我认为有一些事情你必须的知道了…”
　　橙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其实，你和成是亲兄妹，你就是欧阳。”
　　“那么，我的妈妈是谁呢？”
　　“你妈妈是我的妻子，她的名字叫做桑格。在你四岁时，你的妈妈与我离婚，又飞快的与你现在的父亲结了婚，当时你随你母亲，后来，你的爸爸与你母亲去度蜜月，去了海边，却突然发生了海啸，你和你的妈妈被冲进海，你被救了出来，而你的母亲却……”欧阳先生不再说话了，但谁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从海啸后，你就失忆了并且受了重伤，你父亲为了你花了所有家产，终于让你在五岁恢复了健康，我本想接你回来，可他却不同意，为了你，也没有再娶其他的女人…现在我看你们过得太苦，不如搬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你爸那里，我会用大把的金钱来弥补。”
　　十
　　回到了宿舍，手机被落在了桌子上。此刻正不停的震动着。橙来不及看来电显示，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里面传来成焦急的声音，橙却立即挂断了电话，一滴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落在牛仔裤上，现出一个深蓝色的点。
　　“对不起了，哥哥，爸爸。”橙坚定地想着，从包里取出笔和信纸，开始给那个自己曾经讨厌却相恋的人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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