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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守国门
在他登基之后,一堆人被封为王侯将相。这么多人除了郑定瑞、黄殿、蔡文这些比较熟悉的人,我基本上搞不清楚谁是谁。
这应该是以资鼓励,因为我们人才这么点,再来几十个王侯将相,每个人都不会被分配到多大权力的。
“封了这么多人都没有你,真不够意思。”翠郎有点愤愤不平。
“我不是有吗,中军参将。”我理好凌乱的衣领。真是太糟糕了,刚才那么重要的登基典礼我竟然是窝着领子出席的。“也就是说,我会跟在朱一贵身边替他出谋划策,必要时也会亲自打仗,被分配军队。其实比大多数顶着虚职的王侯将相重要。”
“这样啊,那还不错。”
满街望去,大家都剪去了辫子,看起来真顺眼。朱一贵,我真是爱死你了。
“对了,你又换了另一套花哨的衣服吧。”我看着他绣满红茶花的白汉服。
“我高兴,漂亮衣服是我的最爱。”
“我们随时都要打架的,穿这身不方便吧?”
“所以在相对没什么事的这两天我要多臭美一下才能补偿自己。”
令人遗憾的是这两天并没有太平的过去。外部的暂时和平只是给内部的矛盾制造了繁殖的机会。人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失去了共同敌人就会开始自相残杀。毕竟人也是从野兽进化来的,就算外观怎样改变,杀戮的本能也不会变。
国公戴穆强娶民女,这明显踩到了朱一贵的红线。他在得知并查证这一消息后,二话不说就把他绑上了大殿。
“戴国公,你为大家出生入死,朕是非常感激你的。但是违规了就是违规了。我们是为了百姓幸福而存在的,如果让他们痛苦,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戴穆旁边的士兵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朱一贵。
朱一贵轻轻动了几下嘴唇:“斩首……示众。”
“住手!我不希望陛下杀同伴。戴穆的罪行不至要斩首。”我跪在地上。
“社卿,为什么身为女人的你会为他求情?他就是那种让女人痛苦的该死的男人啊。命令就是命令,当时没有人提出异议,我就当成你们会遵守约定。社卿身为女人会心软也是人之常情,但社卿不一直都是很有原则的人吗。”
“罪行必须定量。”我突然不敢抬头看他。这个人现在不是和我嘻嘻哈哈的阿贵,他是皇帝。
“退下!”朱一贵的声音很严厉。
戴穆当众身首分家。几天后私拿记功的牌子换钱的太师洪阵也被杀了。
“陛下真是个好皇帝。不论身份,就地正法。真的做到了。”
“他一定会保护我们。”
街上的百姓都对他充满溢美之词。不过我嗅到了不妙的气味。正直是可贵的品质,但当皇帝更需要圆滑的处事手段。可是朱一贵一直都不肯见我。现在我们是一个正规的政治组织,我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找到他。如果不尽快把事情传达给他,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希望接下去不会有分量更大的人出事。客氏一族的起义领袖杜君英先于殿下起事,却要居于他之下,心理估计会失衡。是个人都接受不了自己的付出得不到期待的回报。
结果不出我所料,他也犯事了。他抓了几个妇女以供淫辱,丑行不堪忍睹。
“没办法,必须杀了他。”朱一贵说,“他简直是不把法规放在眼里。”
“不可以!我们还没有成大气候,不可以惩处王。”我说,“要是这个时候四分五裂就完蛋了。”
“一再挑战法规的人不惩处会带来歪风邪气,那样的我们会失去指责清廷的资格。”
“杜君英是客氏的首领,与他的决裂必将造成两股势力的分崩瓦解。在势力不足以与清廷平分秋色的情况下团结一致是最重要的。等推翻清廷后再惩处这些人比较好。请陛下顾全大局。”
进来的吴外把我推到一边:“臣家的小娴也被抓走了,上门要人还被打了一个大耳光子,陛下不会坐视不理吧。”
“现在不可以撕破脸皮,陛下先派人去要人再说。”我低声恳求。
朱一贵总算点了一下头。
可是,杜君英非但没有卖这个面子,还把朱一贵派去的国公杨来和林莲都抓起来了。事情正在向一个非常糟糕的方向发展。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敌人,而是我们自己。
于是,在这个本应应对清兵的关键反击时刻,内战开始了。谁也不去想办法把重要的弹药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福建提督施世骠已经在对岸结集了很多清兵,负责镇守鹿耳门的苏天威将军将军即将率三千义军在海上迎战。
“苏将军,我不想参与那些了,我和你一起去鹿耳门。”
“不用在陛下身边吗?”苏天威问我。
“比起内部的混战,在鹿耳门迎战清廷官兵比较重要。”
“那陛下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苏天威温和地问,“你其实还是更想在他身边保护他吧?”
“是他不愿意面对我。”
“没事的,谁对自己好这种事,人一般心里都清楚。”
“谢谢你,苏将军。”
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又不是陛下的错,他已经很努力了。我必须全力支持他,和他渡过一切难关。我是他身边的中军参将。
“弹药库的转移……我可以做些什么?”
“没事的,”苏天威说,“弹药库不是那么好打中的。”
“可是赤嵌楼的目标很明显……”
“鹿耳门旁边都是破碎的礁石。我们占据了险要的地势,一定可以抵挡住施世骠的军队的。”苏天威理好盔甲。
“交给你们了。”
“老鼠儿子会打洞,台湾是不会接受施琅的儿子了。”
“嗯,我相信。”
“你看到了,根本就没人听你的,你一个人瞎忙活。”翠郎说,“如果你感到厌倦了,就……”
“没事的,我正充满干劲。”我说,“造反的事不顺利是很正常的,只要克服就没事了。”
可是没有人肯跟我搬运弹药库,他们都觉得那是无用功。
“绝对不能让客氏夺走我们的胜利。”这是我们这边人说的话。
“现在腾不出精力做这些,话说你是朱一贵那边的人,是闽氏派来的奸细吧。”客氏的人态度更加恶劣。
没人可供我调遣,我只好一个人去赤嵌楼的弹药库。全部都挪走是不可能了,但是能多运一点也好。
“叫上我一起不好吗?”翠郎也推着车过来了。
“你不是被任命去监视杜君英的动向吗?这是违抗军令,会被军法处置的。”
“无所谓,我的王者从来都只有一个人。严格来说,我可能不是真正的抗清志士。”
“小翠其实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虽然很喜欢假装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如果这不是真正的我,一切都只是掩饰呢?”
“好了,好了,你的黑历史我全部都了解了。”
随着一声炮响,我脚下的土地突然传来一阵波动。向赤嵌楼的方向望去,那里已经着火了。
“不好了。”我确认自己的佩刀后,连忙飞奔过去。
离赤嵌楼越近,血腥味和焦臭味就越发浓厚。飞溅的血肉挂在林间,我脚下是破碎的骨骼,人的形状几乎都分辨不出来了。
“可恶!”我的拳头砸在石头上。如果我更早一点采取行动就不会造成这样的损失了。
“怎么办?”
“没有办法也得想办法,我想想,我要把转移而得以保存下来的弹药交给苏天威将军。”我说,“他现在一定很内疚,越是失败就越不能有负面情绪,我要去鼓励他。”
苏天威将军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光彩:“对不起,真的让弹药库被打中了。”
“不是苏将军的错,是我们疏忽了。苏将军也把敌方的几百艘船打得只剩六艘,不是吗?不要放弃,一定能歼灭他们的!”我抓住苏天威的肩膀。
“都是我的错。”
“是谁的错为什么这些都不重要!我有独自保存一批弹药。只有一百四十斤,跟原先的五千斤是不能比了。但是绝对可以追回落差的!”
“谢谢你了。中军是个温柔的人,从来不会责备同伴的过错。”
“责备了也于事无补。一起去见陛下吧,他也很关心你的。”
“我要先退居安平镇,从头来过。”
可是随后的失态不容乐观,清兵的人数几乎上万,在敌方压倒性优势之下,安平镇最终没有保住。由于闽客双方交恶产生裂纹的抗清团体在失去凝聚力后,对清的战斗逐渐力不从心。我们的节节败退让台南又被姓施的夺走了。
“事到如今,我们大势已去。”朱一贵说。
“不会的。”
“只剩下几千多人了。”
“我们的气势就算只剩下一个人都不会烟消云散。”我说。
“不可能再胜了。”
“那种事情不努力怎么会知道!”我说,“有几千人!一开始只有你一个人不也可以吗?可是现在有几千人,还是足以翻身的。”
朱一贵左手食指搭在嘴唇上,右手紧抓椅子扶手。突然,他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
“小狐狸,小狐狸,你在的吧?”他柔声问。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说话了。
一身戎装的辛月湖慢慢从门后走出来。
“辛月湖,我以夫君的身份命令你脱下戎装,扮成寻常女子趁乱逃走!”
“做不到!要死一起死,我不要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辛月湖……”
“我不要听。”小狐狸跪倒在地上捂住双耳,满脸都是泪痕。
“我看起来就像是那么容易死掉的男人吗!我不会死的!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再见的一天!”
小狐狸噙满泪花脱下戎装,听朱一贵的话从后门逃走。
窗外的月亮还是像两百多年后一样皎洁无暇。望着她,就仿佛内心所有的污垢都被洗涤干净。
“中军,我也有只跟你一个人说的话。”
“臣在听。”
“中军,如果不佞不在了,你在台湾可以支撑得住吧!”
“陛下,我不会让你……”
“中军参将!我们带领别人抗争,怎么能让人家牺牲自己却贪生怕死。所以,不佞身先士卒也不是没有可能。到那时候……能依靠你吗?”
“是!这是我对君上的承诺,无论怎样痛苦,怎样悲伤,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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