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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
奈何欧阳曦从来都性格内向,跟他平日里也说不上几句话。随着他慢慢长大,欧阳掌柜越来越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了。但欧阳掌柜能稍微瞧出一点端倪来,他对司马府的那位三小姐的心思是不一样的。
不然,又怎么会专门嘱咐了他,若是司马苒来买自己的木雕,便自行降价出售呢?
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那么肯定苒苒就会来买他的木雕。更不明白苒苒怎么还真的来买去了他的木雕,同时却又不知道他已经回来的事实。
年轻人世界里的种种规则,已非他这个老一辈人的头脑所能够企及的了,自己可能真的是老了吧。他如是想道。
欧阳掌柜有时候会琢磨,也许阿曦是在担心自己的家世配不上苒苒的?
这一点,实则在火镇这个地方没有人会说什么。即便他是个孤儿,在名义上也已经是他欧阳善的儿子了,和苒苒是可以相配的,亦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他欧阳善,虽然算不上大户人家,但好歹也兢兢业业地在火镇开了二十来年的店铺,勤勤恳恳,人品也没得说。要问起火镇的住户们,也都是对他有口皆碑,家喻户晓的。做生意老老实实,该赚的赚点儿,也并不贪多,求的不过是一个安稳持久,平日里也极懂得关照他人,为客人们着想。他自诩并不比那些什么所谓的大户人家要差。
再说,那司马家的三小姐,对自家的豪门生活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不像百灵坊的方姑娘,出身小商小户,倒是喜欢将自己出落得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亦不像那个镇子里人口相传诵的拓跋家的公子,出身世家,便也爱摆世家的架子,很把自己当回事。那位公子也就长得好看,在欧阳善看来,也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除了家里有钱,其他哪点比得上自己的养子。
欧阳善很是护犊子,也看不出来欧阳曦和司马苒之间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理由。他甚至觉得这俩小鬼有时候打眼一瞧,还是颇有夫妻相的。
总的来说,年轻人的世界,或许有着年轻人自己不为人知的顾虑吧。最终,他把一切的不理解都一股脑推给了“年轻人的世界”。虽然嘴里对这件事不发一言,但私心里却还是默默地看好的。
他很早就有些忍不住想对苒苒透露阿曦回来了的消息,奈何他对他再三叮咛嘱咐过,不能走漏哪怕半点风声,他也只好照办。有那么几次他觉得自己差点瞒不住了,可司马小姐却又适时地不再追问。
若是她真的一直追问,他即便真的说出来了,便也不能怪他了。毕竟自己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就怕别人问。
可关键时刻,这平日里欢脱的少女又住了口,像是提前跟人商量好了似的。他不免想,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到底是谁。
莫不是欧阳善他自己?
话说自己好容易这辈子在沙漠中捡个养子,长大之后这主意却是比自己这个养父还大那么多,欧阳善是既无奈又庆幸。无奈自己的意愿无法左右阿曦的行为,又庆幸阿曦到底还是个懂事的,最终也还是知道回来的。
自己若真的有个孩子,怕是还没有阿曦如今这么出息。
他乐滋滋地想着。如今欧阳曦的木雕在小镇里也是卖得小有点名气,连带着黑马杂货也名气上涨。皆因人人都道那精巧玩意儿是从黑马杂货里买的,是欧阳老板不知从哪儿费了千辛万苦找的货源,仅此一家,别无分店。并没有人知道这些木雕出自欧阳曦之手。这孩子为了保密,连正正当当的名声都不要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他的养子阿曦,可是个未来潜力股。
不过这小子眼光还行。那司马苒从小就活力充沛,元气满满,一看就是个身子康健的姑娘。他盼着以后还能抱个孙子,儿媳妇能生养对他来讲比什么都重要。
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司马苒虽然康健,怎么长着长着就长成了一个假小子的样子,还天天踏着一块按了轮子的木板在火镇上飞驰,又传闻说她性格古怪,就跟司马衡老爷子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最近不知怎么的,听说她的古怪程度就快要超越司马衡老爷子了——说什么是从雨季和油纸伞中所获得的灵感,给镇民们设计了一种奇奇怪怪的“油布装”,每逢下雨的时候往身上一套,比蓑衣轻便许多,淋不着雨,出个门在街上伸手买东西还极方便。
真可谓是江湖人才代代出。
若不是常听赵妈提起,他或许还真的会因为传言而觉得司马小姐确实有那么点古怪。但在赵妈的不断描述间,他比别人知道了多一些,对司马苒的性格更是多了一些赞赏的。
“不愧是在火镇长大的姑娘。”他这样想着。“亦不亏是司马衡老爷子的孙女。”
对于自己样子将来的婚事,欧阳善就如火镇中大部分的家长一样,从没想过要干涉下一代的感情婚嫁。
谁能做出那么不道德的事情,棒打鸳鸯,那可是最会让人折寿的事。
对养子如此,对亲生的儿女更是要如此。
人的情分是这世上最揪扯不断的东西,没事去揪扯那玩意儿,真是吃饱了闲的,不如多想想怎么办实事儿,多赚点钱给自己养老。
欧阳掌柜在中原听说过许多因父母反对儿女婚事而生出的种种人间悲剧,左不过是为了一些钱财声誉方面的事情考虑。可到了火镇,谁会去在意这些,穷富之间互相嫁娶,指不定到最后是谁嫌弃谁。
那些将世俗之物的价值摆于感情之上的世人们,可真是糊涂,糊涂啊。他暗自嗟叹。
他自己就想看着年轻人好好的,随着自己的心意过快乐的生活,若是不顺心了,就在一旁好好地劝说几句,免得年轻人因为少不更事,一时的悲愤和不理智,误入了歧途。想当年他为欧阳曦极为担心过一阵子,但期间欧阳曦倒是托人给自己送来过信,说自己如今正在中原学艺,让自己心安。末了又嘱咐了一句要为自己身世保密的事情,也不知到底在在意些什么。
自己如今一把老骨头,过了大半辈子了,给别人添堵的事情做不来,却是明白如何安抚失落悲伤的人。对于苦命的阿曦,虽然连一个养母都没有,但总归还能有个好父亲,能像座大山一样屹立在他的心里,作为一点精神上的依靠。
这一点,让欧阳善觉得,自己一生当中总算还有个重要的使命。
说到自己呢,真到哪天老了也可稳稳妥妥地安度晚年,守着一家不算寒碜的铺子,地段也不错,生意不说很繁忙,每天也没断过。免了自己天天闲着成了个闲散人士,也能有口安心的饭吃。
若是运气好了,和赵妈两个人再老些了之后搭个伴,倒也不错。
欧阳善想着司马府那个善解人意的赵奶妈,和自己还算是中原的半个同乡。在心里打着自己人生的如意算盘,觉得这辈子虽安安稳稳,波澜不惊,也总算是踏踏实实捱过来了。他觉得总的来说,还算是满意的。
他虽然这样想着老去之后的生活,其实此时的他也不过五十多岁,还年轻得很。
欧阳曦的出现,是他人生中出现的一道微光。
他一直想有个孩子,只是离开中原那会儿已是妻离子散。独自一人来到这关外小镇,原本打算着在这里谋点生计,孤独终老,谁知那天去汉都府买货的时候半途中捡到了一个被人抛弃的婴儿。看他生得好看,自己又想要个陪伴,干脆就抱回家自己养。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多亏了赵妈的关照。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也觉得很是欣慰。
说起来,这司马苒和欧阳曦,还受到过同一个奶妈的关照,倒也算是种缘分了。
他只是没想到他十六岁那年会突然举着那块自己藏起来的玉来问他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既然找到了,就告诉他吧。也是命运使然,他想。
他以为即便告诉了欧阳曦,也不会怎么样。结果才没过几天,欧阳曦居然离家出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希望他帮自己保密,不要让自己的玩伴们知晓这件事情。他并不希望别人谈论他,至少在他觉得时机未到之前。
好在也实在并没几个人将这件事当回事,街坊邻居也少有嚼舌根把事情传到所有人耳里的。对这件事情最在意的,怕是也只有欧阳曦本人了。
也许,他和司马苒之间那些其实并不存在的“不相配”的理由,也全都出自于他自己的头脑吧。
他觉得,自己再怎么样,总要比司马苒倾心过的拓跋坤要更为踏实可靠,值得信赖。只是,人家的家世摆在那里,他又不确定司马苒是不是个看重这点。
世家出来的小姐,多少会有些在意吧。虽然小时候总在一起玩,也没见苒苒狗眼看人低过,可是人长大了想法总会变的。
更何况,他想,指不定还会遇上怎样的情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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