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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所冬暖7
在逍遥楼落座未定,管事张耀突然赶致,说是左家大宅出了事。什么事并不清楚,张耀说的急,走得慌,明明见着问天,却瞟一眼后,视作不见。黄爷扔了筷箸,凭直觉,下人禀报无头无尾,恰恰说明事情紧急,不容耽搁。
路上,问天追上骑马狂奔的张耀,见左宅上空浓烟滚滚,想到天儿的安危,担忧地问:“左宅失火不是?”
张耀不理,两腿拍打马腹,想甩开问天。
但问天跑起来,血汗马都撵不上.。只几个飞跃,便把张耀抛在脑后。问天知道张耀痛恨自己,此刻向他解释自己与湘儿之间的事,纵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左家大宅后院起火,烧毁房舍三间。漠中少水,灭火不易。管事张爷年迈,喊破嗓子招呼家丁仆人拼命打火搬物,但奈何火势太大,问天赶到时,房舍里的东西,皆化为乌有。
张爷欲哭无泪,面对三大间焚毁的上好宅院,心痛得双膝瘫软。他是左家大宅管家,这么大的损毁,他愧疚得无地自容。黄爷随后打马而来,眼见此景,落寞之情无以言表。
好在无人伤亡,来此寄居避难的孩子不少,一个个受了惊吓,退缩在墙角,怯怯地不做声。问天四处寻望,天儿不在,没有他的影子,难道,角龙把他带往别处?
张爷带头自戒,垂头跪罚,仆人家丁更是大气不敢出,整个院落,只有黄爷那沉沉而过的脚步声。
问天陡然明白,左家大宅的一切,其主人不是左宗棠。而新主,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青年黄爷,他那么富足,为何懊悔起这区区几间房舍?
跟随黄爷来到烟雾袅绕的廊柱门下,问天突然想起多年前,此门禁入的口示,脚不由自主地停下。
“唉!都烧成这样了````````”
黄爷一声叹息,问天不知不觉中,跟进了屋。屋内一片狼藉,木器饰物所毁无几,连室厅中央耸立的一垛大黑石也裂开几道缝来。
那黑石宽有一榻,高约一人,滑溜圆润,用手轻推,竟敞开小扇门来。
黑石中空,内有団蒲食饮,只不过,经高温大火烘烤,许多物件已露残败,不能再用。
黄爷摇头不止,叹息连连,似乎对这中空的黑石怀有难以名状的痛惜。隐约间,,问天发现黑石内壁镌刻有字迹,那字虽小,又熏黑难辨,但那一撇一捺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爱新觉罗·载淳。
问天从不怀疑自己的眼睛,此刻,他脑海一片空白,耳鸣眼花,不堪目明。连看三遍,准确无误,为何刻字,唯一可知的是,这黑石是玄冥城凿下来的孵化器。
在玄冥城,续命的人租买孵化器,必须在浸润灵力的孵化器内壁刻上自己真实姓名,不然,一切苦修都是徒劳。
叫人震慑心魄的是,这座孵化器,难道真的是大清权力至上的人、治病修养的石窟?看那孵化器石质色泽,毫无疑问,定是来自玄冥城的开凿。它重约万斤,不知要多少马匹人力才能运送到左家大宅。
众所周知,那个风流成性的今上小主染疾而亡,这孵化器若为他所用,只怕无人相信。
黑色孵化器门旁有块玛瑙石,手掌大小,几乎被刻成人形,问天随手捡起看来,知道是个年轻女子,再细一看,衣袂皱褶处,藏着三个细小的字———阿鲁特!
“拿来,不许碰她!”黄爷反应过激,一把从问天手掌夺过人形玛瑙石。还未握紧,便哎呀痛叫,玛瑙石太烫,掉落在地,摔碎了一地。
黄爷忘了对方是火灵王,可以毫无顾忌任何滚烫的东西,而自己不能。
望着一地的碎玛瑙,黄爷伤心透顶,蹲地含泪不起。
问天捡起一小块,叹息着安慰道:“你的?”
“嗯```````”
“漂亮的石头,可惜了!”问天道,“这女子是你的家人?”
黄爷点点头,其他的,却不愿多说。问天看到,黄爷眼里,默默有恨,默默有泪。
其实,此时此刻,问天已确定了眼前这年轻的黄爷是谁,玛瑙石刻的女子又是谁。他们原本是一对鸳鸯,世人都知,他薨于十九,她数月相殡
只是,她九泉之下恐怕想不到,他依然在世,躲开红尘,相思成灰。
但造就这一切,何尝不是他的任性。
也许,此刻的他,悔不当初;也许,此刻的他,铭心又刻骨;也许,此刻的他,是一种风流后的自取其辱。
这场大火来得蹊跷,张爷责问家丁护院,不甚了了时,张娇跑进屋,说是见一个女子翻院而出,跑得疯快,追了很久也没追上。
火确定是那女子放的!走时,驮着个大布袋,还顺走了个什么东西。
很快,护院清点孩子时,发现少了一娃。可以肯定,那女子不仅放火,还掳走小孩。问天绷紧神经,心想,会不会是天儿```````
天儿身上有火灵王骨环,他若在附近,问天该早有所感应。可此刻,方圆几里没有一丝的火灵力存在。
来不及细想,问天夺门就奔,他要抢在那女子出漠中之前,把她拦下。那女子若是昆仑圣裔,角龙就是舍命去救天儿,也是白搭。
“喂!你去哪里,答应黄爷的事,怎么想走就走?”张娇追出门,出言寻衅。
湘儿的遭际是谁也过不去的坎,张娇尤其是,她一向尊湘儿为自家小姐,感情自是不一般。问天担心她死缠烂打,误了追击女魔,便一刻也不敢耽搁。
而且可以肯定,天儿尽管吃住在左家大宅,却没人知道他娘亲就是湘儿。天儿叛逆执拗,他不说的事,谁也问不出。
“我去去就回!”问天丢下一句,瞬间无影无踪。
跑了一条土街,远远就见阿古丽左顾右盼地溜达过来,问天抽身转向,被眼尖的阿古丽瞅准。
“问天,你站住!”
问天不应,迈腿如风,所经之处,卷起一条尘龙。
“问天,我要杀了你````````”
阿古丽凄厉的呼喊犹似一道冰剑,刺得问天背脊一阵凉寒。
漠中峡谷关隘,马超见一团黄尘滚滚而来,喝令神机营枪弹准备:“兄弟们,左家庄失火,不能放跑嫌疑,刚才跑了一男一女,这又来一个,只要他不停,就把他打成筛子!”
但眨眼,黄尘倏忽而过,所有人没看清那是人还是兽,唯一可知,枪准心没对上,黄尘却没了。
“娘的,什么东西!”马超倒抽一口冷气,“跑得比鬼都快!”
过会儿,又来一个,马超掏出望远筒看个究竟,一个女人,年轻,轻功极高,却面生。
马超咧嘴大笑:“弟兄们,又来了个女的,是个慢的,枪弹准备!”
峡谷关口,清兵喝停,那女子充耳不闻,一步赶一步,紧追逐前方尘尾而去。
峡谷两岸青烟四起,啪啪乱响炸过,那女子踉跄几步,倒下了````````
越远离漠中,空气越是寒冷,大漠将尽,漠边草原尽收眼底时,问天看见,往昔绿油油的草场已是雪域。
天空云霭遮顶,淡淡雪花打在脸上,直戳心底。也就在这里,问天截获了盗取圣果、放火左宅、捉走天儿的昆仑圣裔。
依然是马马伊的容颜,却丢失了当年活泼俏恍,她目光中,剩下的,只有淡漠。她身后,一炮台处旌旗烈烈,毡包座座,那是阿古柏驻扎的军队。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初定南疆,阿古柏将挺进漠中,他最大的招牌,便是替马化形大活卓寻归故里、安息灵魂。
“你到底是马马伊还是昆仑圣裔?”问天喝问。
马马伊凄苦一笑:“愿意面对你时,便是马马伊;躲开你时,就是昆仑圣裔。”
“天儿可是你掳走?若木圣果可是你盗取?”
“是,都是我所为!”马马伊平平淡淡,毫不掩饰。
“人呢?”
回望一眼,马马伊道:“送到了大营,完后,在此等你。”
问天不信,怒道:“你胡说,你怎么可能知道天儿在左家庄?况且,有角龙暗中保护,你怎能得手。”
“当然是有人告诉啊!”
“谁?”
“天儿的爹,何步云!他主动告诉阿古柏,阿古柏再令我前往。”
“他?怎么可能!何步云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叫人去抓天儿。”
马马伊讥讽:“为了苟且活命,出卖不是自己的骨肉,对何步云来说,不需要过多考虑。其实,早在喀什噶尔,天儿藏在那群孩子中,就被三年未见的何步云认出。何步云之所以说出天儿下落,是毒发苦痛所致,他要用天儿从阿古柏那里换取解药。”
“花仙子不是替他解过毒吗?”
“不错!只不过,阿古柏发觉后,又用新的毒药控制他。何步云痛苦难耐,便向阿古柏吐露天儿的去向,阿古柏需要天儿,因为,天儿是灵童。你小时候就是昆仑圣裔梦寐以求的的灵童,而今,你的儿子天儿何尝不是,他身上有火灵,稍微有修为的人,周边一里都能感受得到。”
“阿古柏指使掳走天儿?”
“你现在明白谁是昆仑圣裔了吧?”
问天睁大眼:“阿古柏是昆仑圣裔?可笑!”
“信不信由你,我替他办事,若不是被控制,我怎会听命。”马马伊惨然一笑,“问天哥,我一直没对你讲,之前,昆仑圣裔——它就潜藏我于体内,连我都无法说清我到底是谁。后来,阿古柏修炼一种丹药,可以随意在他与我之间转换昆仑圣裔,极其精确操控那魔头。我被阿古柏下了药,原以为,我替他办完事,他会放过我``````”
马马伊说不下去,哽咽数下,竟哇出一口污血:“而今,阿古柏身怀昆仑圣裔,如果服下了助力修为的若木圣果,他将恢复昆仑圣裔所有的灵力,与昆仑圣裔合二为一,你与他斗,只会比天堂岛时决战更难```````好在```````”
马马伊恹恹而坠,倒地刹那,问天抢前将她揽怀。
“你好傻!明明可以用若木圣果替自己治疗剧毒,干嘛不用?”
马马伊气息渐消,接连吐出黑血,眼窝装满了泪:“也许,我从来就不属于这世界,我走了,我爹就会好过些```````在此等你,是因为,这片草原为我们相识的地方,相遇时的美好如此短聚,变异后的始料未及没有终点,太多的遗憾,放下不容易,也没有机会说``````爱你``````葬我在这草原,陪我```````到夜里````````”
话未尽,马马伊如风后的残烛,一吹即逝。她冰凉的手心,还未送出的香囊被她紧紧抓住,弯曲的五指,如香囊盛放开的瓣。
问天泪水决堤,抱着冰冷的马马伊仰天长泣。往事如这洋洋洒洒的雪花,漫天来袭,身边的人,音容还在,拥抱却一个个远离。天黑,问天放下马马伊,施灵力轰出大坑,为马马伊修筑起麻扎。草原没有石头刻墓碑,问天拔来一棵野胡杨,栽种在麻扎前,最后用火灵炙划出马马伊的名字。
祷告许久,问天靠在树下燃起一堆小火,望着手里的香囊,回味往事,陪马马伊煎熬在这凄寒的漫漫长夜。
深夜,混沌中,问天看见两大三小黑影远远走来。
是冷血兽?
熊,还是狼?
都不是,近了,才发现是人。
问天起身相迎,因为,那五个人身形,看似那么熟悉。
“问天,是你么?”来人抵近,低声嘶哑地喊叫在寂静夜里清晰入耳。
问天飞奔过去,与来人抱作一团:“司尔沙大哥!马伊娜大嫂```````天儿```````”
见着天儿,大悲后,问天便是大喜。搂着天儿,摸摸他冻紫的小脸,搓搓他冰凉的小手,问天不知用何话去安慰聚少离多的儿子。天儿依旧生硬,见着心目中的干爹,不喜也不悲,任凭问天如何意会,天儿似乎没一丝热情可以释放。
“哎!别冻着,都去火堆烤烤。”问天热情似火,面对天儿,却有几分手足无措。
司尔沙拉过自己俩娃,一一介绍给问天:“大的长天儿三岁,叫顺儿,专替大户人放羊。小的襁褓时你见过,叫努儿。”
“天儿被掳进阿古柏大营后,你们是怎么带他出来的?”问天依旧心弦荡漾,“而且,你们咋知道我在这里?”
“都是马马伊安排的,唉!这可怜的丫头时好时疯,被诈传为昆仑圣裔,生不如死。依我看,她哪像是那魔头,你想啊,千方百计捉住天儿后,她怎会想办法又放了,这不合乎情理。我隐约觉得,阿古柏才是控制一切的魔。”司尔沙娓娓道来,马伊娜一旁不住地点头。
“我已知道谁是昆仑圣裔了,伊伊不是``````之前,她视我为世间唯一的知己,可我,却摇摆不定,时时怀疑提防。她烧了左家庄,掳走天儿,其实就想引我找她,送她最后一程``````”问天沉郁道。他抬眼马马伊的墓庐,心里又是一阵抽搐地痛,“她就在那儿```````我们曾经相识的地方``````是她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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