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

　　晚上下班时间，李泊桥掐着点把电话打进来：“一起去挂水。”
　　“不了，谢君雄今晚回来。”程浪语气平淡，心里偷着乐。
　　李泊桥沉默了一会问：“几点的车？”
　　程浪下楼取车，看车前站着一个人，正是冤家李泊桥。
　　程浪装出意外的样子：“你怎么在啊？我今晚有事。”
　　“哦，赵昱去接谢君雄了。你跟我去医院。”
　　程浪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变了。是真的来了火：“李泊桥，你能不能别让赵昱缠着大雄？”
　　李泊桥愣在原地，忽然回忆起好多事。
　　起风了！
　　时光回溯，程浪曾经所受的很多委屈和压抑于心的不快、痛苦，在这一刻李泊桥的心头滚过。他忽然间就体会到了，也明白了。
　　他错过，他真的错过！
　　李泊桥看见程浪身后有人经过，还投来好奇的目光，低声对程浪说：“车上说吧。”
　　“你车呢？”程浪问。
　　“我没开车。”
　　程浪看着李泊桥，还是有点不高兴，板着脸打开车门，正要钻进去，李泊桥绕过来拦住他：“我开吧，你身子还虚。”
　　程浪没和他抢，心里暗自嘀咕：谁虚？你才虚，那么快就射，哼！
　　两人坐上车，就谢君雄和赵昱这段让两人事先谁也没想到会萌生的“兄弟情”展开了“友好”的讨论。
　　当然，友好是单边的，程浪火气不小。
　　李泊桥开着车，听程浪在耳边絮絮叨叨指出赵昱的问题，终于还是插了一句嘴：“你那么不喜欢赵昱？”
　　“不是，赵昱人不错，但他跟大雄不合适。”程浪自认公正，对事不对人。
　　李泊桥盯着前面的车屁股，不断控制油门和刹车，语气沉稳：“我觉得他俩有戏。”
　　程浪偏头飞了一记白眼给李泊桥，懒得反驳。
　　李泊桥斜扫了他一眼，语气温和：“真的，赵昱没你想那么坏。”
　　程浪不理，过了半晌悠悠地说：“反正你朋友什么都好。”
　　李泊桥立刻闭嘴，坚决不涉雷区。
　　他陪着程浪挂水的时候，极有耐心，觉得时间过得很快；那边厢赵昱在火车站出站口等谢君雄下车，觉得分秒都是煎熬，简直度日如年。
　　谢君雄走赵昱没有送上，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就琢磨着谢君雄回来他过来接。赵昱恍惚记得谢君雄说要八九点钟才到，还想着跟程浪打听呢，结果哥们给力，先帮他搞到了情报。
　　赵昱这天换了身便装，却不改骚包本色，白裤子配了件西瓜红印花衬衫，一身的羽毛，搞得跟刚从海岛度假回来似的，惹得南来北往大妈大爷的眼神不住往他身上招呼。
　　赵昱视若无睹，一门心思盼着他男神谢君君。等谢君雄真的从出站口出来的时候，赵昱又有些紧张了。
　　他想起古人说的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两日呢，不就是六年吗？
　　六年呀，赵昱心里蹦出两个字：我日。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这么牵肠挂肚过。他身边的同志朋友很多，他看他们就和普通男人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至于床上那些小帅哥小可爱，在他眼中，不过是寂寞时消遣的对象，爱谈不上，喜欢也没多少，看着不烦就可以上，总之你情我愿，钱肉交易，谁也不亏。
　　三年前在酒桌上邂逅谢君雄，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吃亏就吃在这里，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很要命，过目难忘。尽管当年因为身有束缚，谢君雄又离得远，他也并没有敢往深想。可阴差阳错，谢君雄居然跑到J市来发展，而他自己又离了婚......
　　所以怎么说，那些曾经不敢有的想法，这会儿都有了可以大胆假设的轨迹。
　　赵昱是行动派，胆大心细没脸没皮。所以当谢君雄对他的出现表现出极度的意外时，他不动声色地帮谢君雄提走了行李袋。
　　谢君雄居然也没多问，就跟赵昱上了他的车。
　　赵昱把车开出停车场，才主动打破车厢的宁静。他歪头看了一眼谢君雄，对上他的目光后，又马上飘移开：“你去哪儿？”
　　“我回程浪家。”
　　“程浪可能不在家，”赵昱说，“李泊桥陪他在医院挂水呢。”
　　谢君雄眉毛一皱：“程浪病了？”
　　赵昱捏了捏方向盘，有点小嫉妒，这哥俩感情是真好。
　　赵昱慢悠悠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跟谢君雄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下李泊桥在程浪家留宿的事。
　　谢君雄听了，脸上现出诡谲的微笑。
　　赵昱看他一眼，心领神会，跟着一起笑，马上挑起话题：“所以说，和好了。”
　　“是吧，”谢君雄回得简单，心里也挺高兴的。程浪这三年有多苦，他比谁都清楚。
　　赵昱“啧”了一声，忽然问道：“你觉得俩男的在一起生活，靠谱吗？”
　　谢君雄忽然沉默了，他蓦地想起程浪对他说过的话，赵昱“他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靠不靠谱要分人吧，”谢君雄淡淡地说，“我只知道程浪很靠谱。”
　　赵昱一听，哼了一声，马上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告诉你吧，要说靠谱，谁也比不过李泊桥。”
　　谢君雄“嗯”了一声，不与他争辩。
　　赵昱发觉谢君雄这天话极少，他提了几次话头，都没有把对话继续下去。再厚的脸皮也撑不过一再被冷落，于是赵昱也沉默了。
　　到了程浪家楼下，谢君雄把车侧停在路边，谢君雄看看他，没有动。
　　“是不是想请我喝杯咖啡？”赵昱抬眼看看小区里高耸的住宅楼，不无期待。
　　“哇噻！”谢君雄歪过头，正想说话，忽然瞪大眼睛，惊叹了一声。
　　赵昱纳闷地顺着谢君雄的视线一看，直接来了声“我靠”。
　　两人再一次交换视线，然后急忙齐齐转过头去。
　　旁边这车里不对劲啊，这俩人谁呀？看着咋那么眼熟？城管呢？纠察呢？交警呢？停车管理员呢？咋没一个人来管管？
　　谢君雄看着老实，都是假的，这会现了原形。他靠向赵昱，两人你嘘我、我掐你，凑在一起盯着旁边车里两个“有碍风化”的家伙，眼珠不错一下。
　　没错！就是程浪和李泊桥。
　　李泊桥趁着程浪在医院挂水这功夫，把心里话又掏心掏肺地说了一遍。大意是这样子的：老婆，我爱你，我错了，我没挑你，我不想你累，我和你在一起开心真开心，我要永远永远和你好下去，好一辈子，我想天天和你那个那个那个啥。
　　程浪面无表情地听着，手被李泊桥捂得热乎乎的，腿直接被李泊桥摆在了身上。他用挑衅和质疑的目光看向李泊桥，而后者回他以十二分的真诚与爱意。程浪低头避过，慢慢就装不下去了。
　　所以出院的时候，两人就有说有笑了。到了家门口，自然更是难舍难分。大雄回来了，再赖皮赖脸地住在程浪家，就有点不那么好意思了。
　　程浪也明白，所以明明那个人该下车了，但一个不走，一个不催，最后竟然敌不过强大的性吸引力，在车里就抱着啃起来。
　　程浪和李泊桥在车里吻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赵昱和谢君雄这观众当得也是面红耳赤，脸热心跳。本以为偷窥到一场精彩小电影，看看也就完了。
　　谁想到是加长注水版言情电视剧，两人一亲就没完了。
　　当赵昱看到李泊桥那张自己倒背如流的脸正对着自己忘情地抱着程浪吻，还不止针对嘴，还不仅局限亲，而且持续了那么长时间的时候，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妈的李泊桥这日子过得太爽了吧？有人抱有人摸，想怎么亲就怎么亲，自己怎么就这么孤单寂寞冷呢？
　　他难（bu）为(yao)情（lian）地又盯着看了一会，终于觉得有些不（bu）好(gou)意（di）思(dao)，把头转了过来。这时他才发现，谢君雄早就不看了，正端坐在座位上思考着什么。
　　赵昱脸一红，忙找台阶下：“靠，真没想到，他俩，这么......”
　　谢君雄盯着车前的大路，慢悠悠地说：“很奇怪吗？你没这样过？”
　　赵昱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很聪明，迅速有了判断。
　　这句话很简单，但要看怎么理解了。可以是疑问，可以是嘲讽和指责，也可以是挑逗。
　　当然在赵昱高速飞转的脑子里，他认为一个直人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可能是挑逗，而随便一问也不像，那么就只能是嘲讽和指责了。
　　指责甚至是怪罪，针对他这种过往情史丰富的人，倒也并不为过。可这样的话，大抵只会出自情人或伴侣之口，陌生人之间，没有这个兴趣和闲情。
　　所以，谢君雄喜欢我？赵昱推到此处，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他最多迟疑了五秒钟，回道：“没印象了。”
　　谢君雄听着了，但只是一笑，没再把话题继续。
　　因为旁边那两人没有“完事”，这边他们也不好下车惊扰，就闷声不吭地坐在车里等待。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李泊桥下了车。
　　开车门的一刹，心照不宣地，赵昱和谢君雄同时把头压低。
　　程浪把车开走了，李泊桥随后拦了辆出租，也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赵昱和谢君雄头擦着头，脸贴着脸，呼吸急促埋在挡位中间，都没言语。
　　机会太好了。
　　这就到了谁主动的关键时刻了。赵昱摸不准谢君雄的心思，而谢君雄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赵昱眼睁睁看谢君雄拿着包离开了自己，连声招呼都没打，心情瞬间达到冰点。他不怕主动，怕的是主动招致反感，最后连朋友都没的做。
　　这晚赵昱回家的时候很失意，他听到洗手间哗啦啦的流水声，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怯懦和失败。他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连衣服也懒得脱。
　　李泊桥洗完澡，走过来看他，语气轻快地说：“人送回家了？”
　　“嗯，”赵昱有气无力地应着。
　　李泊桥笑笑，愉快地喊了声“加油”，就把门关上，吹着口哨回房间了。
　　浪浪宝贝答应他睡前聊几句，嘿嘿嘿。
　　赵昱瞪着一屋子的黑暗，感觉到一种极深切的孤独。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失恋了，而你的好哥们和前男友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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