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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正院内室,叶老夫人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竹青,语气严厉地说:“小小年纪,竟敢想出如此诡计,你的胆子可是大得很!”
“祖母若觉得孙女做错了什么,请给孙女指出。若孙女真错了,甘愿受罚。”
“还敢狡辩!”叶老夫人气得“哐”地一声把手中的茶碗重重放到几上,“竟敢串通继母,在家里演这么一出。这种怪力乱神的闹剧,若传到当今圣上耳朵里,不但是叶家,就是你未来的婆家城王府,怕是也要担一个管教不严的罪责。”
“祖母”,竹青可怜巴巴地叫。
叶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将目光移向了一边。这个丫头太有主意了,不借着这个机会管一管,收收她的心,今后她做事就会没有底限,不知道有可为有可不为的分寸在哪里。
“这事说到底是姨母做出来的,祖母非要说青儿有错,青儿也只能是错在没有阻止她而已。可是爹爹成婚当晚,大家都没有看清楚,无凭无据的,青儿怎好出面阻止?姨母装神弄鬼的目的是什么,祖母比我更清楚。她要的,岂是孙女出面阻止,她就肯罢手的!若是那样容易,我母亲当年那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哪里还会不肯出嫁,一心要做父亲的平妻?若她当年不是那样自私、跋扈,我母亲也不会气病而死!至于与继母串通一事,更是无从说起。”
“说到底,你还是记恨着她气死你母亲。不然,她怎能拿到你母亲生前的衣物首饰?”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母亲好意收留她,她却要了我母亲的命。母亲去世后,她私下找到孙女,想将斯儿过继到母亲名下,以便将来继承母亲的遗产和叶家祖产。没能得逞,又想出恶毒招数,扮成母亲的亡魂,吓唬爹爹和继母。如果不是继母机警,抓她个正着,恐怕爹爹和继母心里也难免对死去的母亲生出忌讳,从而迁怒于我吧。这样的人,难道不该让她暴露出本来面目吗?”竹青声音不高,但吐字却格外清晰。
“唉,你这个聪明孩子!什么事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凡糊涂一些,心里也能少些苦楚。”祖母又气又心疼。伤感了好一会,才又说:“你已是待嫁之人,和继母关系处好是好事,将来也好有娘家依靠。但切不可过多参与进来。记住了?”
“是,孙女记住了。”见祖母松口,竹青忙答应。
“光记住有什么用,过后有什么心事,还不是照样不和祖母说。祖母算是白疼你了,还不如你那刚过门的继母,值得你信任!”叶老夫人口气酸酸。
竹青膝行上前,把头枕在祖母膝头:“我真的没有和继母商量,只是彼此性子相投,有些心有灵犀的猜测罢了。在孙女心中,谁也比不上祖母重要。没和您商量,是怕您跟着操心。这点小事,孙女自认,还是能摆平的。不过祖母放心,孙女一定吸取教训,以后有任何事情,都会跟祖母商量的。”
“一张小嘴叭叭的,就会哄人。”祖母笑了,慈爱地用手抚摸着竹青的头发。祖孙二人,静静地偎在一起,良久。
当日下午,叶老夫人传下话来,命奶娘收拾好斯儿的东西,明天一早将斯儿迁到自己院中厢房,亲自抚养。至于佩文,因装神弄鬼,犯了皇家忌讳。为避免追究,三日后着人送回蜀地老家,交由老家看院子的远房亲戚看管,永远不许踏出院门。
“母亲,青儿终于把那个女人赶走了。”竹青跪在香案前,对着母亲的牌位泪流满面,“都怪女儿无用,到现在才找到机会替您报仇。但她毕竟是您的血亲,错了的也不只是她一人,父亲也有错。因此,女儿想放过她性命。您在九泉之下,可会怨女儿?”
想起病榻上母亲幽怨的眼神,竹青始终觉得心里有一丝不甘。但理智压着情感,知道不能再做什么,心里愈加难过起来。
“青儿”,顾威快步走了进来,蹲在竹青身旁,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不难过了,事情都会过去的。”
“威哥哥”,沉浸在悲痛中的竹青像是终于找到了心灵依托,一把紧紧抓住顾威的胳膊,放声大哭起来。自母亲过世以后,压在心底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像决堤的洪水般,一股脑倾泻出来。
顾威看着,心里满是心疼。他轻轻伸出手臂,将竹青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过了许久,哭声慢慢小了。心里积压的痛苦一旦发泄出来,人像突然被掀开了身上压着的一块大石,释然而疲惫。竹青抽泣着,无力地伏在顾威怀里,许久许久,竟慢慢睡着了。
看着睫毛上挂着泪珠的睡颜,顾威轻轻说:“好好睡一觉吧,醒了,所有不好的事情就全都过去了。今后有威哥哥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再伤心难过了。”
说完,打横将她抱起,送回了静园。
听说娘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成王妃带着顾威赶了过来。儿子的身份已经是青儿的未婚夫婿,出了这样的事,理当让他看望一下自己未过门的媳妇。
她这会正跟母亲一起坐在邻窗的大炕上,听叶老夫人叙述着佩文弄出的这件荒唐事。忽见门帘外自己的嬷嬷身影一闪,知道她是有事要回,就叫了她进来:“母亲又不是外人,有事但说无妨。”
老嬷嬷抿嘴一笑,向母女俩屈膝行了个礼:“老奴恐怕要找老夫人和王妃讨杯喜酒喝了。”
母女俩互相看看,不明所以。
“王妃原来还担心世子性格内向,不善言谈。怕将来与世子妃相处起来,不甚和谐。”老嬷嬷是成王妃身边的老人了,禁不住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气,“刚刚,两人一起回了静园。老奴看着,世子可是对未来的世子妃心疼得紧呢。”
“这两个小东西!”叶老夫人嗔笑,“看来,得着手给他们准备婚礼了。”
竹青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正坐在桌前吃饭,小丫鬟进来悄悄告诉她:“三少爷的亲娘吵着非要见小姐,说如果小姐不肯见她,她就绝食不吃东西,直到饿死。”
呵呵!这事可真是奇怪了。装神弄鬼的事是她自己干的,将她送去蜀地的决定是祖母下的,不依不饶跟我耍浑干什么?被气死母亲的倒是我,可我没找她拼命,她倒不肯吃饭威胁起我来了!竹青无奈苦笑。
“传话的嬷嬷说,那女人已经有些疯癫了。要不,小姐就别理她算了。”
“去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竹青倒是想去看看了。
来到佩文的院子,见房门从外面紧紧锁着。两个粗壮的婆子站在门外守着,见竹青进来,忙上前施礼:“大小姐可要当心些,那女人像个疯子一样。刚刚还在里面乱砸呢。”
竹青点点头,让她们将门打开。
门内,打破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墙上的挂屏也歪歪斜斜耷拉着,幔帐被撕成一条条悬挂着,满屋一片狼藉。靠窗的榻上,佩文散乱着头发,盘腿坐着。
“来了?”她发出一声粗哑的声音,似破锣般难听,再不似以往声音娇柔婉转。
竹青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没出声,静静看着她。
“青儿,我就要走了。斯儿以后就托付给你了。你毕竟是她的长姐又是表姐,从哪方面来说,你都有责任照料他。将来,你在娘家也有个亲兄弟依靠,他是你的亲人。”
“娘家亲人?”竹青笑了,“你不就是我母亲的娘家亲人吗?你是怎样对我母亲的?”
“知道你还因为你母亲恨着我。”说着,她从身边拿过一个首饰匣子,“这里面的首饰,有我前几天从你母亲箱笼里拿的,还有当初你母亲送给我的,都在里面了。全给你,我不欠你们母女的。”
竹青没接,也没有说话,就那样盯着她。
自嘲地撇了撇嘴,佩文说:“当初,你母亲把我接来,说是要给我在京城找户人家,我很感激。可是,她给我找的人家,都是小门小户的普通家庭。凭什么?我母亲是她的亲姨妈,我又比她长得漂亮,凭什么她嫁给温文尔雅的御史做夫人,我就要嫁给穷人?我偏不信命,我乘着你爹爹喝醉,勾引了他。我勾引了他。”说到这里,佩文像说起别人的热闹似的,呵呵笑起来。好久,才又说:“我就是要看看他们的恩爱是真是假,结果呢,”佩文斜睨了竹青一眼,“你娘怎么都不肯原谅你爹,哈哈哈,倒叫我和赵姨娘捡了便宜,一人生了一个儿子。”
“够了!”竹青喝止她,“不想听你这些不知廉耻的疯话。”
“说你爹你不爱听了是吧?别看你爹一副道貌岸然的倜傥样子,他就是个骗子。当初我怀上斯儿,是他亲口说如果生下男孩,就立我为平妻的。可他心里一直爱着你母亲,不肯伤她至此。所以,我一直无名无分。我不欠你爹娘的,是他们欠我的!我家虽然败落了,要不是你爹娘,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恨你们全家!本想装扮成你母亲,吓得你爹不能人道,让他再生不出儿子。谁知,竟是落进了你和刘氏的圈套。青儿,我被你们叶家害惨了。所以,我的儿子,你必须管起来。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跟这种心里只有自己,从来都是理所当然伤害别人的自私鬼,真是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斯儿我会照顾,他是我的幼弟。但这与你无关。”竹青说完站起身向外走去。
“青儿,将来你要告诉他,接我回来。”佩文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竹青没有停步。知道父亲心里依然有着母亲,这就足够了。母亲,您的在天之灵能得到一丝安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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