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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把你袋子里剩下的书交出来。我晚上托铃铛姐去还。”
　　男孩的手里果然噼里啪啦地掉下了好几本书。他抬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我知道就让你拿出来一起去还了。原本不知道的。不过看见你跑了就知道了。我想你很聪明，不会做一些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想来想去，大概也就是这里的问题了。”
　　库洛洛说：“那么你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到流星街去？”
　　“因为我不想那么做。库洛洛，我并不是因为想要那么做，才对你说那样的话的。我之所以这样对你说，正好是因为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练伊然直视男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库洛洛露出了奇异的笑容，说道：“如果你不想做，就不要那么做，不好吗？”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我能够做的只是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前，努力阻止契机。但是作为人类，甚至不必作为人类，只是飞禽走兽也好，总有一些事情，我们不愿意它发生，它却注定会发生。”
　　“我被送回流星街，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吗？”他又问。
　　“不。这要看我是不是做出了有效的阻止。比如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就是这些行为中的一部分。库洛洛，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
　　“我没有那样觉得。”男孩移开了视线。
　　没有。这两个字真是微妙。不是会，不是不会。只是现在没有那样觉得而已。
　　练伊然又说：“那你呢？如果你有能力，你会伤害我，攻击我，杀死我吗？”
　　男孩问：“如果我说会，你会杀死我吗？”
　　练伊然摇了摇头：“我不会杀死你。但是库洛洛，我肯定不希望听到这样的答案，因为我会觉得难过。”
　　男孩垂下了眼睑：“我不知道。”
　　没有谎言，没有为了维护自己的安全而作出的掩饰，只有直白的一句，我不知道。
　　练伊然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她知道那是因为男孩对她还没有足够的信赖和感情，所以他完全不能有这样的决心，说我不会杀死你。但是男孩确实对她抱有了隐约的善意，信赖或者说试图去信赖的想法。所以他没有说谎，没有掩饰，只是回答：我不知道。
　　练伊然说道：“那么我换一个说法吧。如果你有能力，你想不想要杀死我？就现在？”
　　男孩抬头，思索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问题抱有疑问，但是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对于自己不利的地方，于是摇了摇头。
　　“很好。”练伊然继续说道：“那么，镇上的其他人呢，你会不会伤害他们？”
　　库洛洛说道：“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练伊然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不想杀死我，我呢，也并不想伤害你。但是库洛洛，我不希望受到伤害的，还有很多人。味味亭的美奈姐，杂货店的老板，图书馆的香芹，每一个人，我都不希望他们受伤害。我不希望你伤害他们，也不希望他们伤害你，所以我只能让你从这里离开。”
　　“我不会伤害他们。”库洛洛立刻接下去，试图和练伊然谈判：“味味亭的东西很好吃，杂货店和图书馆我也不讨厌，这些人我不会去动。而且他们这么弱，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伤害不一定就是要以刀剑的方式。但是练伊然知道现在跟这孩子这么说，他定然无法理解。流星街的斗争太过强烈，足以使这样一个孩子完全没有感受其它类型伤害的机会。练伊然不解释，只是柔声问道：“其他人呢？这个镇上的其他人呢？”
　　库洛洛问道：“其他人和你有关系吗？”然后他又不等练伊然回答，立刻说道：“没有威胁性的人，我不会去杀。”
　　练伊然知道，对于这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保证了。
　　她认可了这个保证，柔声细语问道：“库洛洛，我知道你很喜欢看书。可是，我已经告诉你，你随时能够去看书，也能借书回来看了，为什么你还是要拿走图书馆的书呢？”
　　“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我不放心。”男孩子用成人的口气说道。
　　“我明白了。”练伊然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说吧，这里不是流星街，物资不像流星街一样贫瘠。你不放心，是因为总觉得如果不自己占有它，它就会被别人拿走。人类最初占有什么东西，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资源有限，无法共享，所以占有资源以求能独享……但是库洛洛，图书馆的书不会被别人拿走，就算借走也会还回来，它总是在那里的，你随时可以看。你不需要去占有它。”
　　“如果有人拿走了呢？”
　　“就算被人拿走了，图书管理员也会联系进购一批新的书籍，那些都不是很珍稀的东西，市面上就可以买到。之所以图书馆分享这些书籍，是因为如果你买这么多的书，只是一个人看，太浪费了。你看不完，大部分时候都弃置在那里，想看的人又看不到。一本书，你读过了，记住了，就可以了，长期保存，占地方又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反过来说，如果你拿走这些书，别人也拿走一些书，犯罪引来犯罪，最后什么书也没剩下，你也就看不到更多的书了。如果拥有图书馆的人，只想自己把所有书藏起来，你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就去抢！”
　　“如果对方很强呢？”
　　“那就……努力变强。”
　　“你变强，对方说不定也会变强啊。最强的人拥有所有的书，可是他又看不完，或者不会永远在看它，那么，为什么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呢？把书拿出来分享，那么，他就不用每天担心有人来抢，也不用担心会有更强的人来杀死他，那不好吗？”练伊然蹲在地上，抱住了男孩子，把脸贴近对方的脸，让两人的目光相交，这样说道。
　　“可是，他不担心别人把书拿走吗？”
　　“库洛洛，真正的强者，是有这样的自信。他们不占有什么东西，因为什么东西对他们来说都不需要永恒拥有。他们永远追寻新的，未知的事物，以及新的挑战，而世人只能在其身上，追逐其脚步，占有他们拥有过的东西。”练伊然的眼神闪着荧光：“可是他们拥有最初。”
　　“第一次看见时的感动，以及‘占有’所带给他们的财富，他们都已经拥有。”
　　“这样的人，叫猎人。他们狩猎未知。”
　　“猎人？”库洛洛眨了眨眼：“他们很强大？”
　　“对于大部分来说，很强大。但是他们也不是无敌的。真正的猎人，强大的不是□□，不是武力，而是心。”练伊然把一只手放在胸口，露出微笑：“追求一样事物，百折不悔，因为信念坚定，所以无所畏惧。这才是真正的强大。就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猎人’。”
　　库洛洛的黑色瞳孔闪着隐隐流光，说道：“我也是么？”
　　练伊然想起妹妹喜爱的漫画中，那个黑发黑瞳，令人难以了解的男人，她也眨了眨眼，说道：“你也是。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
　　作为团长，或者库洛洛。这孩子，始终拥有最坚定的信念。
　　然后，练伊然站起身，然后弯腰抱起男孩说道：“喜欢读书，说明你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可是这个世界是巨大的，多变的。它比你知道的更宽广，更复杂。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地方，各种各样的人。有流星街和流星街人，也有像凡尔镇以及飞扬和我这样的人。有合法营业以杀人为业的杀手，也有努力寻找遗迹和幻兽，或者追求艺术美食的猎人。库洛洛，你想知道，除了流星街以外，这个世界是由什么样的人组成，都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吗？”
　　男孩安静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今天就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存在吧。”练伊然抱着男孩走向书房：“我希望了解之后，你能学会怎么样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好。”
　　不仅仅只是活着，不仅仅只是想要活着。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权利让自己活得更好，活得有价值有意义，活着感受到，生存，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这个下午，练伊然打开书本，教会了库洛洛三个词。
　　猎人，世界，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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