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揽明月

作者:一只貔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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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月落重生


      『我亲爱的老乡范闲,
      晚上好呀,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概我已经死了。
      不要着急,也不要难过,没人害我,是我自己选择的。
      也算造化弄人,我当初服药自杀来到了这个世界,现在又要服毒离开了。
      你那么聪明,一定猜的到因为什么,我以为我的出现会让事情发生转变,结局会变得不一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心疼承泽,不愿叫他争,可上面那位呢?那位君王像一个无情的怪物,像是运作着整个国家的机器,棋子一样摆弄着他的亲生儿子们,他从来没有问一问他的儿子想不想,要不要,明明承泽他也不想争的啊!
      冷静冷静,这些我也早就和你说过了,那咱就不提了,毕竟这是我写的第一封遗书,咱们讲点儿高兴的事儿。
      范闲!
      我的好姐妹!
      我的好兄弟!
      其实我心里都清楚,来到这里的这些年,都算是我偷来的日子,重活一世,我很开心,在这里我有了上辈子得不到的东西,我真心的对待别人,别人也会真心待我,这里的人都很朴实、善良,他们从不像我们的世界那里的人一样,轻贱我的真心。
      但你和灵君不一样。
      梦里不知身是客,是你们的出现让我有了归属感,知道这不是梦不是虚无,让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你们就和我的亲人一样。
      我自认为对得起所有的人,但我觉得对不起你,范闲,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我一早就知道承泽会针对你,但我当初还是没有和你说,我那时觉得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天之骄子,不会失败,可我忘了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也会受伤。
      以你的性格,或许你根本没放在心上,可我依旧欠你一句抱歉,也是从那之后,我把你看作我的亲弟弟一样,我告诉自己要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
      挺傻的是不是?
      在我心里小范大人可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呀!
      偷偷告诉你,灵君也是这么想的,她亲口和我说的,你不要和她讲是我说的啊,要不然姐姐就不和你好了。
      替我向灵君说声抱歉,当初答应她做你们婚礼的伴娘,我没有说到做到,没办法参加你们的婚礼,我还挺遗憾的。
      不过恐怕你们得先参加我的葬礼了。
      最后拜托你们帮我个忙,之前听一个说书的讲了个诈尸的故事把我吓够呛,所以我不想土葬,把我火化了吧,如果阿紫她们不同意你就和她们说是我自己说的,这帮小姑娘们最听我的话了,帮我照顾好她们。
      别替我难过,范闲,这是我自己选的路,都是成年人了,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别说我傻,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若有朝一日你不在这世间,灵君怕是也不会独活。
      情由心生,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情非之至也。
      你们会懂我的。
      我们都是重感情的人。
      你总说我把自己困在上辈子的痛苦里,我活的自卑又胆怯,终日沉溺于抑郁情绪中不能自拔,但自从喜欢上了他,我就有了源源不断的勇气,这份勇气推着我,从过去迈向了未来。
      与其说我害怕承泽一个人离开会孤独,不如说是我在害怕,我怕他离开,从此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
      是我在害怕。
      所以我要陪着他。
      范闲,我的人生就要落幕了,接下来的戏,就拜托你和灵君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剧透,所以我把我知道的都写了出来,我的书房角落里有一个樟木箱子,里面有一件嫁衣,一切都在那件嫁衣里,看或不看,由你自己决定。
      记得当初你去北齐我去送你时背的那首李白的诗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就出自这首诗,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我去拥抱我的月亮了。
      最后,愿你和灵君永结同心携手白头,彼此互相体谅和关怀,共同分享今后的苦与乐。
      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不用想我,也不必为我流泪。
      再见。

      杨逸飞绝笔』

      ……

      信纸从指间滑落,范闲抬起头,天边赤色霞光,是京都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也许明天,也是一个大晴天。

      ……

      “你怎么来了。”

      李承泽颓着脊梁坐在室内,垂着头,似是往常一样只盯着面前几案上的葡萄。

      窗外红霞满天,可这屋里却向落下了大幕一样一寸一寸的渗入黑暗。

      杨逸飞就像是每一次来他这个皇子府一样,没骨头似的倚在门口。

      “怎么?不想见我?”

      “可你不该来!”

      李承泽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而后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必安!我说过……”

      “说过什么!”

      话没说完便被杨逸飞打断,她站直了身子,影子在门口映到了屋里拉的老长,黑影堪堪到了李承泽的面前。

      她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谢必安,那往常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冷漠剑客此刻眼中满是担忧,她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守在外面,抬腿跨过门槛,走进了昏暗的屋子,每走一步便问出一句话,

      “说过什么?”

      “不告诉我你的那些事?”

      “拦住我不让我进来?”

      “还是送嫁衣到我家,说是放我自由却分明又让我这辈子都要记得你?”

      话音落下,杨逸飞取代了刚刚影子的位置,站在了李承泽的面前。

      “你就那么自信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

      李承泽抬起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叫杨逸飞坐下。

      她蹲下身,熟练又亲密的坐到了他的身旁。

      “你不该来。”

      他扬起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和脖颈,手将葡萄送到嘴边,唇齿咀嚼,咽喉吞咽,喉结上下移动,他就像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一样露出陶醉的神情。

      还是刚才的那句话,可他的情绪比刚才要冷静的多,他望向门外,能看见屋檐下和地平线上露出一点点的红的像血的晚霞,晚霞下面的皇子府像是个方方正正的牢笼。

      是了,他从搬进这皇子府便觉得这里是个牢笼。

      他也是牢笼,那人把一只猛兽藏进了他的身体里。

      “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杨逸飞揪了一颗葡萄,在手里摆弄着。

      有些话没必要说,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着呢,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这是她之前就想过会发生的结局。

      她不想问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会不会后悔,既已如此,也没有问的必要了,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她转身躺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从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中汲取着力量。

      李承泽伸手一下一下的温柔抚摸着杨逸飞柔顺的长发。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杨逸飞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他们二人相处一直是这样的,都不是话多聒噪的人,在一起不是各干各的事儿,要么就是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你应该好好活着。”
      李承泽沙哑的嗓音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他像是抱着一个布娃娃,轻柔的抚过她的脸。

      她用双手留住那只冰凉的手,让他停驻在她的脸上。

      “没有你我怎么活?”

      她翻身坐起面对着他,那只手还贴在她的脸上,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和别的女子不同,我一点都不信“永远爱你”这种话,从幼时我就明白,聚散半点不由人。我向来悲观,对任何人都没有信任感,大多数的时间我只想做在天空自由翱翔的飞鸟。”

      她认真的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的倒影。

      “但我爱你,和你走这一趟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是个直白的人,但似乎从未如此坦诚的将爱意告知眼前人。

      她不想留遗憾。

      李承泽的面色越发苍白,嘴唇是不正常的青紫色,但他的眼睛很亮,亮的惊人,他平静又坦然的吃着葡萄。

      和她所知道的结局不同,李承泽没有像原作里面对范闲时那样的愤怒和痛苦。

      他只是沉默,沉默又认真的看着她。

      那沉默在喉咙里生根发芽,在眼睛里开出一朵不会说话的花。

      “飞飞,你哭了。”

      杨逸飞怔怔地摸了摸眼下,指尖触到了一滴泪珠。

      “我从来没见你哭过。”

      李承泽伸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

      “我的眼泪上辈子就流尽了。”

      她一下又一下的蹭掉脸上的泪,可眼泪就连她也控制不了,扑簌簌的落下,怎么也擦不完。

      “怎么?你上辈子去还泪了?”

      他帮她擦着眼泪,还能笑得出来,甚至与她开着玩笑。

      “是啊,我哭干了眼泪,水滴石穿,感动了一颗小石头,老天爷叫我投胎,这辈子找到他,陪着他。”

      杨逸飞看见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就如同初秋的甜美多汁的紫葡萄。

      “那你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

      “如果你上辈子碰到我,我肯定是舍不得教你哭的。”

      他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可下一秒却扭头喷吐出了一口黑血。

      那暗红发黑的血吐在了紫色饱满的葡萄上,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桌上,他下颌上沾着血水,却还想着捉住杨逸飞的手,告诉她“别怕”。

      杨逸飞拼命的想止住眼泪,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她伸出手替他擦掉血水,那双手神经质般的颤抖着。

      她怕极了。

      她太怕失去他了。

      她伸出双手将李承泽揽入怀中,让他依靠着她,用着最珍惜的姿势,而他此时又在她怀里呕出了一口黑血。

      她没想哭,她一点都不惧怕死亡,她是个病人,曾经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她从来都把自己死亡的权利交到自己手里。
      但当死亡将要降临在李承泽的身上时,她又从骨髓深处传来颤栗。

      “飞飞,我有点怕。”

      李承泽在他怀中幽幽地说道,带着些孩童惧怕吃药般的怯弱,宛如平日里他对她的那些得寸进尺的撒娇。

      杨逸飞抱着一点点虚弱的李承泽,用袖口擦净他面上的血。
      他喜净,又好面子,就算是此刻,也要保持衣冠齐楚。

      “世路多歧,寻常灯烛易灭,千家经不可信,山川也有穷尽,人情更是难能倚靠。”

      她轻声说道,仿佛耳语,

      “而我绝无弃你之时。”

      “承泽,我不走,你别怕。”

      “我是不是活的像个笑话?”

      他努力的扬起头去看她的表情,她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继续当个笑话了。”

      他停了一会儿,

      “不仅是我,在那个人眼里,天下人都是笑话。我做了很多事,有些手段我自己都厌恶……飞飞,你跟着我后悔过吗?”

      “路是我自己选的,不管你有多坏,多堕落,多落魄,我永远都陪着你。”

      杨逸飞抚摸着他的脸庞,一下比一下轻柔,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擦掉了嘴角流下的一丝鲜血。

      “你说人死后会到另一个世界去吗?就像是你曾经说的那样?”

      两个人像是平时聊天一样,只是门外半壁红霞褪去,屋内渐渐黑了,说话的声音也渐渐低了。

      “大概会吧……”

      “那我等等你,到时候我们再相遇,你可不能把我忘了。”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李承泽想起他和杨逸飞相识的那年,那个他问过的,关于葡萄的问题。

      他目色有些涣散,但弯起了嘴角,伸出细长的手指,在盘中揪下了他认为最漂亮的一颗葡萄,用袖口仔细的擦了擦才费力的抬起手,送向杨逸飞的嘴边。

      “飞飞,吃葡萄。”

      没等杨逸飞叼住那颗葡萄,那只抬起的手骤然落下,打翻了那一盘葡萄。

      金盘落地发出脆响,有些葡萄离开了葡萄梗,四散奔逃,有一些没有离开,摔烂在地上。

      杨逸飞愣住,待反应过来时,上下齿控制不住的打颤,她紧闭着牙关,从胸腔和喉中发出了宛如野兽濒死的痛苦哀鸣。

      杨逸飞怀抱着已陷入永久沉睡的李承泽,将脸贴在了他犹有余温的脸上,嘴角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是鲜艳的红色,她伸手抹掉,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

      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

      ……

      三号床的病人还是没有醒。

      小护士下班之前进行查房,走到了三号床前,看见了床上躺着安稳沉睡的女人。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就算她闭着眼睛,面无血色,那也是病弱美人,就像是一朵快要凋零的花。

      小护士刚看到她这张脸时还以为是什么明星呢,后来知道了她是服药自杀被房东发现打电话送来的时,心里直嘀咕可惜,她要是有这样的一张脸,才不会舍得去死哩。

      送来的那天晚上人是抢救过来了,可一直陷入了昏睡,有时她眼皮下的眼珠会动,有着醒过来的征兆,但几天了,却一直都没醒。

      天色渐暗,窗外一片片的火烧云。

      小护士走到窗前拉上窗帘,病房内骤然变暗,她回身,就见三号床的女人手指抽动了一下,再看脸上眉头皱起来了。

      她急忙冲上去按了床铃叫医生过来。

      三号床的病人醒了!

      ......

      杨逸飞醒过来时很痛苦。

      她在一片黑暗中,听见有人在叫她,四周黑漆漆的,她只能在黑暗中向前走,一直走,她依稀记得她在找一个人,可那个人不见了,她既失落可又想不起那是谁。

      呼唤她的声音并未停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扇门,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白光。

      她朝着门跌跌撞撞的跑去,一脚踏了进去。

      随即被白光淹没。

      她醒了。

      费力的睁开双眼,她只能模糊的看见眼前影影绰绰,四周都是一片白,她听到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就仿佛是旧磁带里发出来的一样诡异扭曲。

      她伸手摸了摸心脏,那里还在跳动,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她好像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自杨逸飞醒来没过几天就出院了。

      来时有房东阿姨陪着,走时只有她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孑然一身。

      邻居救她出于道德,医院救她出于职责,大家只是各尽本分。

      检查时几个医生在她面前说笑闲聊,经过走廊时护士们的窃窃私语,生命中大多看热闹的人,没人知道一个人都经历了什么,大多数人只会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她只是更沉默,积极的配合治疗,忍着这次犯傻的后遗症强迫自己吞下药片,然后早几天出院。

      她受了足够多的苦难,也有太多的遗憾,她曾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温柔,可依旧没有人爱她。

      她只是更加清楚了,当她死去,也没人爱她。

      回家后她还了房东阿姨帮她垫付的医药费,在家歇了两天,第三天,停业的酒吧终于开张。

      在北京这种城市,不赚钱就等于没饭吃,既然没死,那就得好好活着。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她站在吧台里捧着一杯热水,拒绝了不知道谁递来的一颗烟。

      这是她曾经最熟悉的环境,此刻却有些仿佛阻隔了很久时间的陌生,和不能理解的荒唐。

      她的目光扫过店里的每一个人。

      不是,都不是。

      她没忘,更不希望让他等很久。

      ……

      李承泽从小到大一直做着一个梦。

      他梦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像团火焰一样背对着他坐在不远处,他从未看到过她的脸。

      她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不论他怎么叫都不曾回头。

      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个女人很重要,他一定要走到她的身边。

      他也曾试图靠近,可只要他迈出一步,四周便会漫起层层白雾,雾气越来越浓,最终他迷失在了自己的梦境中。

      夜晚,他一直在迷雾中寻找着什么,可谁也找不到。
      而白天,他在暗自思念,那个只在梦里出现过的人。

      但最近梦境变得不一样了。

      梦里不再是他和那个女人,而是有了故事和情节。

      他梦到一个叫做大庆的奇怪朝代,在梦中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他的父母,看到了亲生弟弟,还有很多他身边的人……可在梦里,一切都不同了。

      梦里的世界残酷又令人讨厌,明明都是他熟悉的人,可又都让他无比陌生。

      没人看得到他,因为他被禁锢在那个和自己小时候有着一样样貌一样名字的二皇子的身体里,感受着他的情绪,通过他的目光,了解着这个梦中世界。

      不知道是第几个夜晚,他在梦中世界见到了自己寻觅多年的那个人。

      没人告诉他,可他就是认得出。

      她微微的笑着,一句话也不说,可他觉得,为了这个,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当然,他也不能忽视这个世界的自己心颤上的每一簇雀跃。

      幸好心动无声,不然他怕她会震耳欲聋。

      少年少女之间流转着不可言说的奇妙电流,在他看来,那哪儿叫暗恋啊,明晃晃的欢喜从唇角挂上眉梢,目光像是要在人身上燎着了火来,动了动唇半个词儿没蹦,千言万语都在眼里漾开。

      都说梦境很长,可对他来说却恍如一瞬,好像只是和她待了一会儿,就已经天明。

      而这每个一瞬,拼接成这个世界里李承泽的一生。

      他在这个身体中仿佛观众一样旁观着一切,看他机关算尽,看他众叛亲离,看他在给庆帝的遗书末尾写了“鳏!寡!孤!独!”四个大字,看他坦然饮下了鸩酒。

      在他饮下毒酒的那一刻,他也从这副身体中抽离开。

      他站在一旁,看着他如同往常一般吃着葡萄捧起《红楼》,可那书上分明写着“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他看见他明明告诉了谢必安要拦住所有人,可还是大开着房门好像在等着谁。

      他也的确是等到了。

      此刻他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和这个二皇子也许就是同一个人,他们那么相似,都是一样的自信,和一样的自私。
      就算死,也要拽着她的手。

      他们两个都很了解她,她是宁折不屈的焦骨牡丹,牡丹何曾有花谢花败之时,要么烁于枝头,要么归于尘土。

      于是这朵牡丹,永远的绽放在他的手中。

      ……

      梦醒了。

      梦中的生死离别,醒来泪湿枕巾。

      自从那晚梦到两个人先后殒命之后,他晚上再也没有做过梦了,就连那背影也从梦中消失。

      那梦中橘黄橘黄的夕阳,映得整个世界都是温柔的,可满目都是残忍。
      每个画面,每个字句,甚至那颗没吃到的葡萄都是残忍。

      他揉了揉脸掀起被子光着脚去洗漱,他该去上班了。

      他这辈子三十年平顺,从未体验过梦中那般痛心。

      说起来,就算没有梦里那个李承泽贵为皇子那么有势力,但他也不差。

      李家的企业——大庆,由祖辈开创,在他父亲手中崛起,是整个国家的龙头企业,在世界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虽说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但他也是父亲指认接班的唯一继承人了。

      虽然是豪门,但李承泽觉得自己家的构成还是很简单的。

      他在这一辈中位列第二,顶上有个大哥,是父母领养的,去当兵了,几年回不了一次家。

      他下面有个亲生弟弟,叫李承乾,虽然名字起的很大气,但却是个傻的,从小就爱缠着他和画画,所以从小到大他的书上总能看到傻弟弟的涂鸦,他也没少因为这个暴揍他,后来他大学去了国外学美术,傻呵呵地被一个女人骗身又骗心,最后还发现那个女人是老爸那个一直待在国外的干妹妹。

      ……

      这些不重要的先不提,太糟心了。

      啊,还有个堂弟李弘成是和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其他的同辈就都不重要了,反正他家户口本上就他们兄弟三个。

      大哥当兵,弟弟是个傻子,这家族企业可不就落在他的身上了。

      嗐。

      真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

      他作为兄弟中唯一一个聪明伶俐的独苗,真是承担了太多啊……

      “二哥?”

      说曹操曹操就到,办公室门口探进来一个看起来就不大聪明的脑袋瓜,

      “二哥你下班了吗?”

      “干什么?”

      李承泽看着李承乾这个憨憨猫着腰从他办公室的门口狗狗祟祟的钻了进来。

      “二哥,咱俩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周五你下班和我一起去酒吧。”

      “我都听你说这酒吧好几次了,怎么?看好谁了?”

      李承泽扒拉扒拉刘海,看着趴在自己办公桌上的蠢弟弟。

      “没有!”

      李承乾扑棱一下支起身子疯狂摆手,
      “你胡说!我喜欢的明明是姑姑!”

      “哦~~”

      李承泽阴阳怪气的出声,扬了扬下巴眼神中透露着了然。

      李承乾:……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李承乾捂住了脸,缓了一会儿放下了手。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得和我去,二哥你都答应我了!”

      “那你倒是先说说这酒吧有什么魔力让你没事总往那跑?还非得要我去?”

      李承泽坐在真皮座椅上往靠背一倒,双手交叉置于腹部,翘着二郎腿闲适的等着李承乾开始他的表演。

      “说吧,说实话,是不是又和别人打赌了。”

      “没……没有……”
      李承乾扭扭捏捏的反驳,抬头就看见二哥看着他满眼的不信。

      从小到大二哥只要一这个眼神看他,他要是撒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说实话还能从轻发落,他能吞吞吐吐的说实话,
      “哥你知道咱家公司那个郭攸之吗?”

      入耳是熟悉的人名,李承泽点了点头,
      “知道,部门经理,他怎么了?”

      “那你知道他儿子吧?就郭宝坤。”

      李承泽想了会儿才从脑海里翻出这么个人,
      “啊,知道!他那个没什么脑子的儿子,听说在家当作家呢?我记得你不是和他玩儿的挺好吗?”

      郭宝坤=没脑子

      郭宝坤和李承乾关系好,郭宝坤=李承乾

      所以,李承乾=没脑子

      李承乾:?有被冒犯到

      “咱们边走边说吧哥!”

      李承乾上前把李承泽拽了起来,路上把事情都交代了。

      李承泽听了半天才听明白,组织组织语言复述了一遍,
      “所以,郭宝坤和人打赌要拿下那个酒吧的老板娘,你觉得他太缺德,想要带我过去给那个老板娘撑场面?!”

      “对啊!”
      李承泽睁着两只大眼睛点头。

      “这关我屁事!”

      李承泽想把这傻弟弟的头都给他打掉。

      “二哥,你就帮帮飞飞姐吧,她人可好了,这要是今天晚上郭宝坤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一闹,那飞飞姐还怎么做生意啊!再说你都三十了还没谈过恋爱,是该找一个了吧?我跟你保证!这次和以前那些不一样!你绝对一眼心动!”

      李承乾本来就是白白净净又显小的少年长相,这一拖着语调说话软绵绵的像是撒娇一样。

      李承泽嫌弃的往另一侧倾斜了一点,听见“飞飞”两个字心里一动,但又装作被弟弟磨的没有办法的好哥哥的样子,

      “行吧,反正无事,我就陪你走这一趟。”

      ……

      下车时已经傍晚,但天色未暗,周围的店铺都纷纷点亮了灯牌,只有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店铺,木质的店名还暗着,能看清是“关西”两个字。

      李承乾指着那个店标对李承泽说,
      “就是那家了,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店铺还没开灯。飞飞姐是陕西人,自从来北京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乡,所以给店起名叫关西。”

      李承泽压下心里隐隐浮出的希望,扭头问李承乾,
      “我看你挺熟悉这儿的,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啊?我说过啊!”

      李承乾的表情从疑惑逐渐变成气愤,哼了一声,臭着脸走向角落里的小店,
      “二哥从来都没好好听我说话!”

      李承泽翻了个白眼跟上,突然有点想念梦里的那个虽然傻但不粘人的太子弟弟。

      ……

      天还没黑,可酒吧却因为位置偏僻本来采光就差,偏偏唯一的窗子又被厚重的窗帘遮住,屋子笼罩在压抑又阴沉的黑暗中,只有一缕微弱的光线穿透门口的时钟,射向柜台上的半瓶酒,折射出醉人的琥珀色光泽。

      有人在黑暗中擦着桌子,有气无力的弯着腰低垂着头,长发像是瀑布一样随着弯腰的动作流到身侧。

      她听见开门声,没有抬头,声音冷漠又沙哑,依旧藏在黑暗中擦着眼前的桌子,

      “还没到营业时间。”

      “飞飞姐,我……”

      “杨逸飞!”

      李承乾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李承泽向前几步,走进她所在的更黑的黑暗中,看见她疑惑的抬起头,那动作在他眼中仿佛放慢了倍速,让他觉得等待着眼神的相遇都是那样的心焦。

      他看见她丢掉了手里的抹布,颤抖着支撑不起身子,那双眼盛着泪那么亮,在这暗室里照亮了他。

      他伸出手抹掉她脸上的泪,

      “我说了,如果你上辈子碰到我,我肯定是舍不得教你哭的。”

      她伸出冰凉的双手覆在他的手上,神色惴惴眼下还挂着泪珠,话都说不出,只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消失不见。

      “你还的泪够多了,老天爷叫我来找你,希望没让你等很久。”

      话音刚落人便扑到怀里,李承泽紧拥着她,鼻尖是熟悉的花果香,还有淡淡的苦味。

      朝思暮想的她就在怀里,是那么娇弱,那么纤细,仿佛他使点力气就会破碎在他的怀里。

      他不知此刻是初次相遇还是久别重逢。

      可这是真切的,在很久之前他便做着同一个梦,他期待着梦里那个人的来临。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在你我相遇之前,我就已经梦见了你。

      ……

      李承乾:hallo?
      无中生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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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番外】月落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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