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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鬼
源赖光等人到时，源赖信底下的武士正和另一伙武士争论不休，眼见就要短兵相接，源赖信连忙制止。
“住手！”
源赖信一身不满，“怎么回事？”
底下的武士将领上前来，“回禀大人，是……”
话到了一半就见另一伙武士的将领也站出来，却是对着一旁的源赖光稽首见礼，“赖光大人！”
底下的武士还想说什么，源赖信横眉竖眼就把人挥退，回头道，“就由卜部将军来说明吧？”
卜部季武看向源赖光，得到首肯后才道，“禀两位大人，属下日前奉赖光大人之令调查此地豢养座敷童子一事，不成想竟发现许多贵族豪绅牵扯其中，加之属下发现许多幼儿竟似被集中在一处，恐有祸事，急忙前来查探……”
卜部季武对着源赖信一拱手，垂首道，“不成想竟是赖信大人的人，误会一场，是属下莽撞了。”
“卜部将军为兄长大人办事又怎么能算莽撞？”源赖信连道。
源赖光略一挑眉，一手执起鬼切的一络肩发，俯首耳语，“鬼切，你到附近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
“是。”鬼切垂首道。
“兄长，那位少年是？”源赖信见鬼切退下，问道。
源赖光勾唇一笑，“一个侍从罢了。”
宅院后面是连片的树林，天光早已大亮，正值盛夏间林中却没有多少绿意，大多数林木已经半枯萎，落叶都烂在了泥里，整片林中到处都是腐烂的腥气。
鬼切在林中穿行，他没有什么发现，整片枯林见不到丝毫人迹。
换作他人或许早就放弃了，但是对源赖光深信不疑的鬼切却只会继续找下去。
又过了许久，林中起了些许薄雾。
鬼切凝神，伸手抽出腰间的一把刀往半空抛去。刀未落下，它像是从冰冷的刀身里活了过来，自主的停在了鬼切身前，随着鬼切的前行，它精准的劈开雾气让前面的情形显现。
鬼切往前走，渐渐的，他看到了一株参天古树。
与外面几乎枯死的林木不同，古树绿意盎然，浑身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而在古树之下，一幢林间小屋建起，女童坐在廊上，阳光在穿过她苍白的脚脖子时骤然显现出一片透明。
女童像是没有发现鬼切的到来，她的目光落在一处暗红色的地表，鬼切留意到空地的四周散落着一些碎骨头。
“你在看什么？”鬼切问她。
“我在看我的尸体。”女童道。
她缓缓转过头，眼睛大得有些吓人，里面没有丝毫神采。
“他们杀死我，我的尸体就在那里。”
“我没有看到尸体。”鬼切道。
女童沉默了会，道，“是吗？”
她想了想，歪着头道，“已经很久了，野狼把我的尸体吃掉了。”
半空中的刀指向女童，鬼切道，“你是座敷童子？”
“我不是……”女童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惘然，“那我是什么？”
“他们杀了很多小孩，但是不是每一个小孩都能成为座敷童子。”
女童忽然痴痴的笑起来，“那就杀更多吧，座敷童子会带来福运，让我们悲惨的死去，总会成功的，总有人会成为座敷童子的……”
鬼切寒声道，“你是妖鬼。”
女童的自言自语慢慢停了，她看着鬼切，“你要杀我吗？”
“妖鬼该死。”鬼切道。
“为什么妖鬼该死？”女童问他。
鬼切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女童指着那片褐色的空地，“他们杀我也没有意义。”
鬼切伸出手把半空中的刀握在手上，“我只负责执行命令，赖光大人的命令就是我的全部意义。”
女童的眼睛忽然猩红欲滴，她戾叫一声，那株参天古树竟似有了生命疯狂的摇曳起来，通碧的树叶一瞬间化成了血红。
它本便是由鲜血浇灌，每一个到林中的人都被杀死，死气和怨气让草木枯萎，却养活了一个怪物。
无边的雾气乍起，视线里一片白茫茫，攻击凛然而至。
鬼切一跃而起，他所在的地面则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坑洞。
他锁定了方向，又一把刀拔出，双刀交汇切断了所有袭来的攻击。
他如鬼神而至，刀刃切开雾影，没入庞大的树干，握住刀柄用力一搅，分明是树身却传出了搅碎内脏的破碎声，枝叶晃动着发出簌簌的悲鸣。
顷刻间，参天古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不消一会就成了一堆枯柴。
一道残影掠过，鬼切眼神一冷，一手掷刀而出。
刀锋却与什么相撞，激烈的交缠后，驳旋而归。
鬼切歪过头避开疾射而来的锋芒，太刀斜插入地面，没入地表寸许深。迷雾散去，林中遍地枯骨，半空中正有鸟羽落下。
“鸟羽？”
源赖光一双红瞳微阖，什么妖怪竟能从鬼切手下救人？
无月的寒夜，寂迹荒原之上遍地妖鬼的残尸，血色将一切浸染，星尘都像是坠落而下。他的刀锋挑开一具具尸体，越是前行越是冰冷，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在森冷的洞穴中他看到满地散落的鸟羽。
“请主人责罚。”鬼切跪坐稽首，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外泄的杀意。
源赖光回神，有些烦躁的揉揉眉心，怎么会想起这些？
他绕过桌案来到鬼切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鬼切柔软的发顶，看着他亲手打造的利器。
源赖光半蹲下身，甚至带着怜爱的揉了揉那深如墨色的长发，然后一手抬起鬼切的下颌，“鬼切。”
鬼切仰起脸，在源赖光猩红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晦涩难明。
“赖光大人。”卜部季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半晌，源赖光松开手，施施然站起。
“何事？”
“美浓的诸位贵族听闻您从京都府而来，想请您赴一场接风宴。”
“接风宴？”源赖光重复了一遍，冷笑一声，“只怕宴无好宴。”
“大人的意思是？”卜部季武还在门外等候。
“我会准时到场。”
“是。”卜部季武领命前去回复。
“起来吧，”源赖光看回鬼切，“她还会回来的。”
“她？”鬼切有些疑惑。
“她是怨气成鬼，又怎么会放过害死她的人类？”
“主人不打算出手吗？”
源赖光唇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这是业报，从地狱卷起的复仇之火如果凑得太近，是会被灼伤的。”
鬼切恍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垂首应道，“是。”
源赖光看着鬼切忽又问，“你认为源赖信如何？”
鬼切想了想，“鬼切是主人的刀，主人认为如何便是如何。”
源赖光听罢沉默了半晌，才道，“信年方十六，已屡立奇功，职司美浓、陆奥、上野等国，父亲官至镇守府将军……这个位置，迟早是他的。”
话语将尽未尽之时，叩门声响起，门外有侍从唤，“大人。”
源赖光看向鬼切，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准备一下，好戏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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