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远歌

　　林泽煦看着颜闲风的背影，知道喊不住他，咬咬牙，几个闪身拦在了他面前，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颜闲风沉默。

　　海上琼玉楼，颜闲风再次听见那个声音。
　　“你又是谁？为何听得见我的声音？”
　　“我是颜闲风，在海上琼玉楼。”
　　“你是第一个听见我声音的人。”
　　“你也是第一个与我对话的神。”
　　那是颜闲风，第一次听到海浪以外的声音。

　　“明明你帮我找到了万刑……”林泽煦的表情充满痛苦，似乎在极力忍耐，“你连原因都不肯告诉我吗？”
　　颜闲风握紧万刑，仍是一言不发。

　　那个声音问：“你知道日月石吗？”
　　“正在我手上。”
　　“日月石可以找到万刑剑。”
　　“万刑？”
　　“我曾挥舞它，成为骊海之主。”

　　林泽煦走近一步，他不在乎颜闲风偷走万刑，他只想知道颜闲风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颜闲风低眉，淡淡答道：“因为我答应了湮。”

　　“那是我的剑，我的骨，是我的开始，也将伴我终结。”
　　“你想要我帮你拿回万刑吗？”
　　“如果你愿意。”
　　“如果我愿意？”
　　“我一生无憾。”

　　林泽煦懊恼地说：“可是湮已经疯了，你明白吗？它会毁掉骊海！”
　　颜闲风说：“万刑本就是湮的。”
　　林泽煦皱眉：“现在万刑是我的。”
　　“是的，命途说你会拿到万刑，斩杀湮。”
　　“所以呢？”林泽煦问，“你已经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阻止？”
　　颜闲风望着星空，眼神茫然。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取？”
　　“我不能，我已经是个罪人。”
　　“你不是神吗？”
　　“我曾经是。”
　　“发生了什么？”
　　虚空中的声音又陷入沉默。

　　林泽煦冷静下来，轻轻地说：“骊海是一片美丽富饶的土地。”
　　颜闲风愣住了，他望向林泽煦。

　　“骊海是一片美丽富饶的土地，我每天都望着这方山水。”颜闲风听见那个声音说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那么轻柔。透过海上琼玉楼的月光，颜闲风仿佛看见湮眼中的骊海。

　　也许林泽煦和湮是一样的。
　　林泽煦见说不动颜闲风，终于动手去抢夺颜闲风手里的剑，几个回合下来，颜闲风并不会拳脚功夫，只能躲避。

　　“好，我答应你，一定送去万刑。”颜闲风轻轻地对着虚空承诺。
　　后来，那个声音只剩下了呢喃，无论颜闲风说什么，仅仅模糊地重复着：“万刑……”
　　万刑。

　　林泽煦与颜闲风争抢间，忽然，一条腹蛇被惊扰到，从旁边冲出来，张开獠牙咬向林泽煦！而林泽煦此时心绪不宁，丝毫没有注意到，颜闲风慌忙大喊：“小心！”直接伸出胳膊挡住了那条蛇。
　　蛇咬了一口，未做纠缠，沿着草丛飞快地爬走了。麻痛的感觉从伤口开始蔓延，颜闲风微笑着，手无力地松开了万刑，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他对林泽煦说：“你的剑术真的很棒，足以配得上万刑。”
　　说完，颜闲风像一片缎布随风落下，虚弱地倒在了地上。
　　你要带着万刑为奚椿为骊海而战，而我曾答应过湮要归还万刑。
　　我不想阻止你，却也不想言而无信。
　　更不想，认命。

　　海上琼玉楼，颜闲风梦见湮，立于广袤无垠的骊海之上，夕阳下，无数江河纵横交错，汇向骊海。
　　湮一直看着骊海，看着这片土地，从江河奔流到群山苍翠，从一无所有到万物萌生。

　　林泽煦慌忙间想去找解毒剂，却想起蛇毒的解毒剂却已经一同被猴群偷去……他失去力气，绝望地跌坐在颜闲风身边，看着他苍白的面庞。
　　颜闲风说：“你不要伤心，奚椿人素来长寿，终有一天你会送我离世，只是恰好是这一天。”
　　“可是，”林泽煦声音有些颤抖，“这一天，明明可以晚一点，再晚一点……”
　　颜闲风依旧微笑着，他取出日月石，递给林泽煦，气若游丝：“我没法偷走万刑了。待你除掉湮，回到族中，你会成为新的族长，你会开始忙碌的日子，渐渐淡忘我，再有一天，你会娶一个妻子……哈哈……”颜闲风不禁轻笑一声，“我欠了你一份礼钱啊。”然后颜闲风望向天空，眸中倒映着星辰，渐渐没了气息。
　　但是他是笑着的。
　　他曾想有没有第二种结局——奚椿族重新来到骊海边舞乐，湮俯身微笑，如石碑上雕刻的那样。
　　在海上琼玉楼，凄清的月光，日复一日的涛声，湮的声音，那是林泽煦永远也不会知道的过往。
　　林泽煦捡起地上的剑，伸手抚摸剑刃，感到痛苦万分。一起寻找万刑的经历就在昨日，这一段短暂却安心的时光，以前，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它们随着颜闲风没有说出的话，都一起埋葬进七山。
　　林泽煦守着颜闲风的遗体坐了一晚上，直到天光乍破，他安置好颜闲风的遗体，背着万刑，独自走向了骊海。
　　林泽煦一路走走停停，思绪万千，待至骊海边上，天色已经不早。骊海的波浪拍打着浅滩，无数尸骨残骸散布其上，林泽煦看着这触目惊心的场景，不禁屏住了呼吸，心神也集中起来。
　　忽然水面掀起巨浪，水声震彻天地，林泽煦止步望去，骊海之上，巨大的身影从水中升起，鹰翼蛇尾，人首人身，脸上带着凶煞的面具。
　　那是湮。
　　湮疯狂的激起波涛，向林泽煦袭来，林泽煦握紧手中的万刑，手背上水文咒亮起微光，激发了万刑的力量，剑身光芒万丈，发出剑鸣。林泽煦向前挥去，劈出剑芒，斩开了巨浪。
　　湮发出怒吼，顷刻间天地变色，阴云密布，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下，湮穿过暴雨迅速的攻向林泽煦，林泽煦被雨淋得睁不开眼，只能凭着声音挥剑拦击，而万刑剑砍在湮的身上，竟毫发未损。
　　情况僵持了一会，林泽煦知道必须得想个办法，而湮似乎也累了，回到骊海上，停止了动作。
　　林泽煦遮住暴雨，仔细观察着湮，发现湮戴的鬼面在雨水中散发着强大的力量，如果先毁掉面具，说不定就能战胜湮。但是湮那么高大，很难碰得到面具。
　　忽然几束水流席卷而来，林泽煦慌忙躲闪，湮再次舞起茫茫水面，压向林泽煦。林泽煦一边招架，一边思索如何才能打碎湮的面具。暴雨淋透了他的衣衫，地面也变得泥泞不堪，使得林泽煦的行动慢了许多。
　　林泽煦不得不承认，要对付湮，太难了，在那铺天盖地的力量面前，自己是那么渺小。
　　就在这时，日月石忽然亮起金色的光芒，升至云层中，照亮一方天地，湮似乎被日月石金色的流光吸引住了，愣愣地凝视着。雷雨停歇，骊海静下，云层中透着日月石的光辉，照亮了湮，湮一动不动，宛若雕像。
　　林泽煦想这是个好机会，便飞快地借助岩石跃至空中，挥剑而起！天地静谧，万刑挥出强烈而刺目的剑芒，撞上湮狰狞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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