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钻A」只有恋爱的世界

　　栗原优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日本人了。

　　只有在完全掌握一个国家的语言，才能开始感觉到这个国家的文化壁垒。无法理解周围人行事作风和人情往来的内在逻辑，无法对风土人情和文化习俗产生共情，这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她处处都能体会到。

　　「栗原优」是谁？「我」又是谁？不能依靠别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必须自己亲手查清楚。

　　人的记忆是相当奇妙的东西，从科学角度来讲，大脑中的记忆区分成很多区块，有掌管语言与知识的意义记忆区，有掌管运动熟练度的手续记忆区，还有掌管回忆的经历记忆区，彼此之间互不干涉。

　　她虽然失去了对经历的记忆，但是仍然保留着对知识的记忆。而知识又反过来可以反应一个人的经历，比如通过「拥有各种化妆品的牌子和大致价格的知识但是没有具体使用优劣的知识」这条知识情报，她就可以推测出失忆之前的她应该是略懂化妆，但并不热衷化妆。

　　也就是说，只要她翻找自己头脑中的知识，就能够反过来大致确定她过去的生活环境。

　　脑子里跳出来的日语外来词「攻略」是线索，网页收藏夹里的中文网站也是线索；国民健康保险证上填写的名字是线索，租房契约书上保证人的签字也是线索；行李箱里的日语学习材料是线索，书架里摆放着的两本中文小说也是线索。

　　即使失去了记忆，她也还是从这些线索里勾勒出了「栗原优」过去的人生——在中国出生，在中国长大，初中时期父母外派到日本工作，于是念了一年语言学校后就直接跳级上了高中。

　　问题还是存在的——比如父母都在神奈川工作，「栗原优」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东京入学。比如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显然不真实的世界，又为什么会接到「攻略一个人」这样莫名其妙的任务。

　　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个显然并不真实的世界里，我是「栗原优」，那么真实的我到底是谁？我的记忆是属于「我」的，还是属于「栗原优」的？

　　这其实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了，但是莫名其妙的是，每次她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会突然注意力无法集中，很快就分神到其他事情上去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故意阻碍了她的思考一样。

　　那种奇妙的暗示——被她称作第六感的东西，告诉她放心做栗原优就没有问题。这个念头简直就像长在她脑袋里一样，从主观上就根本无法抗拒，所以除了失去记忆的第一天她努力探究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接下来竟然就安安心心地接受了现实，甚至还美滋滋地做起了死宅。

　　这种任何穿越者前辈都要大加指责的行为，栗原优就是一点都没有细思恐极，反而觉得特别地…理所当然。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善于接受现状呢，还是该说她本性难移随遇而安呢。

　　相马枫把手机屏幕锁上，抬起头看向了电车车窗外，夜幕中亮着一片一片的灯光，被飞速行驶的电车拖成了一条又一条明亮的残影，车厢里满是加班后疲惫的下班族，靠着椅背休息，有些已经沉沉入睡，还醒着的人也没有力气说话，车厢里一片死寂。

　　她翘起了腿，身子一歪凑到邻座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刚才“啊——”了一声对吧。这不是第一次了，你惊讶的时候就会说这个，“哈？”」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下对方迷惑不解惊讶万分的口吻。

　　坐在她旁边的黑发少女眨了眨眼，神色有些不解，但一点也不慌乱地看着她。

　　「日本人没有这种语言习惯，我们说“哈”的时候，是表示愤怒或者不满的，带着挑衅的意味的。」她戴着深棕色美瞳的眼眸在电车车厢的灯光下闪闪发亮，漫不经心地追问了一句，「一直都想问，你是哪里人，是国际班入学的吗？」

　　少女摇了摇头，先用手把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彻底摘了下来，双手交叉在膝盖上，坐姿瞬间就端庄了起来，然后才看向了相马枫：「不是的，是家里人被外派到日本来工作，所以我也就跟着过来定居了——我是普通的应试入学。」

　　比起少女略略的郑重其事，相马枫则随意地点了点头：「哦这样啊。你日语说得很不错，平常交流完全注意不到你是外国人。」

　　听到这句话，少女抿起嘴唇浅浅地一笑，那种嘴角稍微多翘一点就有失文雅，少翘一点就缺乏真诚的弧度，充满了刻意设计的感觉：「被相马学姐这么夸奖，我真的很开心。」

　　「笑得恶心死了！怎么摆出这种表情啊，还突然坐得这么直，敬语用了一大堆，怎么回事啊你！」然而她的邻座完全不欣赏她这副表情，整个人往她身上一靠就用力揪起了她的脸颊，硬生生把她的笑容扭成了困惑颜，才满意地松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还差不多嘛，刚才端起来的样子真跟班上那群叽叽喳喳的女生没差。」

　　「我就是刻意跟她们学来的嘛…」栗原优揉了揉自己的脸，卸掉了刚才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摆出的端庄样子，看了看相马枫一脸满意的表情，敢怒不敢言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然要被人在背地里嘲笑的。」

　　然而相马枫没听清她说的话，「嗯？」了一声等着她重复。

　　「毕竟我是外国人嘛，一开始一点都不了解日本的女孩子，所以犯了好多错误。」栗原优垂下眼睛，平平常常地说。

　　最开始的时候，我不是现在这么小心翼翼的。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记忆，不敢真正相信任何人，但我依然是真心地想要融入这里，想跟这些甚至可能并不真实的人做朋友的。

　　可是现实有时候不尽如人意。

　　一直到聊天结束都对她满脸笑容，看不出有丝毫不妥的JK们，回过头就会在推特上毫不留情地吐槽：「竟然好像很熟一样跟我聊个不停，不觉得自己很KY吗？」像这样没办法正确理解对方的表情的事情出现过好多次。

　　询问一个小组工作的人问题，得到的却是一个暧昧不清，既不像肯定也不像否定的回答，最后结果不合对方心意，也会在推特上被指责：「这家伙听不懂我的话，完全就会给人添麻烦。」像这种听不懂对方的话的事情也会出现

　　在line的班级群里用错了「再见」，其他人就会心照不宣地背着她拉出一个新群，笑嘻嘻地吐槽她说话丝毫没有礼貌：「这家伙竟然这么说话啦，真是太好笑了wwwww」像这样表达不当的误会也常有发生。

　　就连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也会被人在身后捂着嘴取笑起来：「她竟然穿了打底袜，怎么会这么土气啦。就算是从乡下来的，邋遢成这个样子真是太可怜了吧。」像这样的文化差异也避免不了。

　　我对这一切的现象并无指责，对他人也没有怨忿，只是稍稍有些害怕，因为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所以会害怕和别人沟通，因为只要不被注意，就不会被嘲笑。不被任何人注意，像幽灵一样活在角落里，反而会觉得开心和自在。

　　「啊…」对于她的回答，相马枫只是很平常地点了点头，好像完全没搞懂她在说什么，随手把她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后兴致勃勃地说，「没关系，我们一直是朋友不就好了，其他那些女生管他们呢。」

　　栗原优敢怒不敢言地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镜，一言不发地梳理起自己被弄乱的头发，相马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以为她不准备说话而把头转了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句声音小得就像幻听的话。

　　「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是因为相马枫主动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她才鼓起勇气接受了藤原贵子的邀请，是因为藤原贵子曾经对她微笑着点头，她才鼓起勇气冲进了训练场面对泽村荣纯，是因为泽村荣纯一直毫无芥蒂地热情相待，她才鼓起勇气和同桌主动交谈，是因为野村遥斗喋喋不休的分享，她才鼓起勇气再一次对这个世界展露微笑。

　　如果没有相马枫，一切都会不一样。

　　因为被人讨厌就疏远人群，归根结底是懒惰。不愿意花费更多的精力去研究如何和人相处，是因为一想到自己身上那么多的缺憾，就觉得肯定没办法变好，不如省心省力地直接远离人群。

　　相马枫虽然好像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歪着身子勾住她的脖子说：「说什么谢谢嘛，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那今天晚上去你家过夜可以吧。」

　　「诶？？？」虽然知道在对方家过夜是日本女生表达友情的特有方式，但是猛然听到这个要求，栗原优还是猝不及防地惊呼了一声。

　　「那你就来我家过夜吧。」相马枫松开手臂，气势很足地打了一个响指，「正好下一站就到我家了，走吧，一起下车。」

　　所以你这是突发奇想吧！

　　「改天…改天吧…」栗原优连忙摆了摆手，试图打消她显然没通知过父母的突发奇想，「改天来我们家过夜吧。」

　　「好，一言为定！」正好电车到站，相马枫在到站音乐声中拎起提包站起身，愉快地拍了她的头一下，走出了电车。

　　栗原优回身扒在车窗，冲她挥了挥手告别，一路目送着她走出站台，直到电车再次启动才转过身坐好。

　　「下一站是西国分寺，车门在前进方向右侧。」随着女声的报站声，电车轰隆隆地驶向前方。

　　栗原优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乱七八糟地想：西国分寺的报站音乐怎么会是这个啦…

　　但是转念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奇怪——电车报站音乐不是这个还能够是哪里啦，真是多事。于是掏出了手机，准备看看那篇因为被读者痛骂而鸽了好几天的反社会的小说有没有更新。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刷新进入小说界面，她的手机界面就被数量疯狂上涨的读者版区帖子挤炸了，卡到重启了一次才登入了小说界面。

　　不知道为什么，看读者这种踊跃的程度，就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新章承接上章章末男主哭着跑回家的剧情，写了男主大哭了一场之后痛下决心，想要战胜眼前的困境，于是第二天鼓起勇气再次来到了那个魔法结社，想要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讨厌他的人。

　　然后他被学校最厉害的大少爷当众挑衅，不得不接受决斗，然后显然是弱鸡的男主角被痛打了一顿，灰溜溜地回到了家。

　　回家之后他痛定思痛，觉得还是不能放弃，就算这个大少爷讨厌他，也许他还有其他融入这个团体的可能，所以第三天他鼓起勇气又来到了那个魔法结社，结果却被那位带他进入魔法结社的大小姐叫到一边，吞吞吐吐地劝说他自己退社。

　　？？？？

　　这是什么鬼剧情？

　　既某个不能直接提到名字的R●：0之后，又出现了虐男主的新套路？

　　再说就算是Re0男主也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姆陪在身边啊，这个文里的大小姐是怎么回事啊？现在的轻小说都这么厉害的吗？

　　栗原优一脸懵逼地进入了读者区，点开了最高评论的帖子，准备看看大家的吐槽。

　　主题：这个作者到底想要干什么，能不能把他移出小说区？

　　0L：我是来看异世界转生类小说的，我可以接受剧情不是剑与魔法征服世界，但我不能接受剧情竟然全是这个死宅男主角的内心戏。也许之后剧情还有反转，也许男主将来会成长，但是我已经真的受够了，我要弃文了，再见。

　　1L：楼主说得太好了！！！我看这个作者就是玩票，根本就是在报复社会，不好意思，我也要弃文了，再见！！！

　　2L：我觉得还好吧，毕竟写得很真实啊，男主是个没什么特殊经历的死宅，有这种反应会很正常吧。

　　3L re 2L：是是是，我知道写得很真实，但是真实不等于好看（冷笑Emoji）我是来看小说的不是来受虐的w

　　4L re 2L：我觉得根本就是作者有问题，搞不好还在洋洋得意地以为自己刻画人性很真实，很有深度呢。

　　5L re 4L：对对对，我觉得也是。小说也好电影也好，现在总有这种暗黑的风气，给你讲一个致郁的故事，最后告诉你一切的挣扎都没有用，还自以为是在深刻讲述了残酷的人生——见鬼啦！

　　我知道人生很残酷，我在现实里已经体会得够多的了，我就想看小说看个开心，不需要再被提醒一次我人生很失败！

　　6L：看了楼上的回复，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好心酸…

　　7L：我也…

　　8L：我…

　　后面基本上就是一堆死宅在无语默哀自己的人生，喷小说的人基本上都转战其他帖子了（也可能是被投诉删掉了）这篇帖子真是听者伤心见者流泪。

　　几个小时前栗原优刚刚做过决断，绝对不会再考虑攻略的事情了。只要还在想着攻略这件事，她就下意识地对小凑亮介投注过多的关注，而小凑亮介又是那么出色的一个人，万一没把握好关注的尺度，不小心喜欢上对方，那她就死定了。

　　自己想什么对方都一清二楚，可是自己却完全摸不透对方的想法，这种人绝对不是可靠的恋爱对象。

　　本来栗原优还为这个决定沮丧了一小会，不过，托这位男主的福，她倒是微妙地重拾了信心，感觉自己不是混得最惨的穿越者，这位名叫路易斯的死宅男才是。

　　好啦好啦，我知道在虚拟的世界寻求真实感是非常白痴的行为，但是让我稍微得意一下都不行吗，毕竟我也是觉得现实超级残酷的一员啊…

　　栗原优叹了一口气，决定不要再思考这种事情了，赶快回家洗洗睡吧——不过在这之前，她得花点心思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迎接相马枫未来可能的到访。

　　【第九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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