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运命

　　17．
　　女人醒来以后，就着血书，在旁边提笔写了几行字，挺拔隽永，力透于纸，倒是很显坚毅情性：
　　水光潋滟晴方好
　　天色晚来风雨急
　　羞见窗明欲语迟
　　楼满麝兰碧盈池
　　（忽略我吧。。。狗屁不通）
　　“第一联是目前的境况，颔联是刚遭遇的，颈联是牵挂他的人，尾联是同他在一起的人。然后，”
　　她抬起头，眼神澄澈明亮：“有个地方，叫天羞楼么？”
　　范茗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京城第一大妓馆。”

　　京城第一楼
　　清早时节，在这夜间最为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只有秋风扫落叶，和那缓缓而行的从山上赶水而来的牛车。
　　一骑风尘仆仆的青骢扬起沙石滚滚，愈发显得突兀异常。况且，那发足狂奔的马儿上，还坐了两个人，若是活力四射的江湖儿女那还好说，二人共乘一骑无甚稀奇，只是这男人带着斗笠，女人倒未遮面，但光就这么并肩站着，就会觉得，这女人，不能做男人他妈，也决计不是他的伴侣。
　　大清早的，京城闻名十里的天羞楼门板就被“嘟嘟”地叩响了，小伙计不知就里地打开门想说：“我们这儿早上不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来人轻轻的在肩膀上一推，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只是一个身量清俊的年轻人，但只是看似不重的轻轻一拂，这伙计就被推开了去。这伙计也是个聪明人，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忙堆砌笑脸，将门外这一男一女的不速之客迎将进来，将两人让进雅座，奉上两杯好茶，道句：“慢用。”便去寻鸨母来。
　　鸨母打着呵欠迎出来，要不是看那一身黑衣的男人身上杭产的上品丝线，她才不想理会。那女人穿着倒是普通，可这富户人家的心思可不好把握，你看那女人眼角虽已有了风霜的痕迹，可你但看她那举杯的姿势，眼帘微垂细抿一口清茶，那姿态神气无一不显示出良好的出身教养。这鸨妈妈是什么人？这京城第一楼的鸨母又是什么人？腆着脸，这年过四十的鸨母一扭一扭有些臃肿却灵活自如的身躯，来到这两人所待的那一个单间，状似十分热情地打招呼：“这位官人这大白天的光顾我们小店，不知是有何指教呢。我们这小店呀，在这天子脚下也算是混口饭吃，这白天呢却也是做不得营生的……”这鸨母还待再唠叨下去，已经被桌上的一锭金子灼花了眼。心里暗中寻思，果然没看错，大白天带着个妇人家逛窑子的果然不可能出手一般。只听一还挺年轻的声音道，“我们只是想打听些事情，还望如实相告。”
　　那穿着质料上乘的男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不过声音倒是如流水一般，顶顶的的清润平滑，只是这声音随平和，却是声线严肃，半点不带这风月场里的玩笑心绪，让这见多识广的鸨母一下子就敛起了精神：“不知公子想要知道些什么，要知道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况且又在这天子脚下，乱嚼舌根那是不敢的。”说罢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我们只是打听一些小事，定不会叫你为难的。”说罢又摸出一锭金子，金光闪着让鸨母的眼愈发迷离。只会伸手“好说，好说。”这金锭却没有如愿入手。男人清亮的声音道：“不问我要问什么么？”
　　鸨母内心愤恨，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当然，公子请说，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禄，嘿嘿。”
　　“你们这楼里最近可进了些新人？”男子清越的声音带些不确定。
　　“新人那可多了，咱这楼好歹有好几百人的营生，光是下手打杂的新近就来了十几个小子并七八个丫头。要说姑娘的话，栖月阁新来的尹笙姑娘，蕲春阁的胡月都是新上枝头炙手可热的可人儿。廷芳小筑的几位哥儿也是不错的……”那鸨母讲起自己的本行，那是啰啰嗦嗦尽显本行博采。
　　“这楼里最近这数十天里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打断那难以辨别信息的啰唆，“比如有没有什么刀光剑影的？”他使了个眼色，提醒那位似乎并不在状态的鸨母。
　　“呦，公子这就说笑了，我们这是正经营生（如果妓院也算正经的话），怎么敢做那些个违法乱纪的事情呢。”老鸨的脸皱得跟朵野菊花似的。
　　那蒙面的男人貌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金锭放进了鸨母伸得长长的手中，“如此便多谢了。”鸨母眉开眼笑的，还死命招呼：“公子晚上记得来啊，论这近一个月来最新鲜的事儿啊就数我们我们这儿的异族姑娘域娅现舞，也算是我们楼每月的一件乐事，公子晚上来捧场啊，我给您预留二楼雅间哈。”
　　“也好。”说罢，带着一言不发的女子扬长而去。
　　“你说，这到底要从哪里突破？”女子的声音带上一缕担忧。
　　“且去看看晚上天羞楼的情况吧，先找个客栈住下吧。”连赶了两天的路，饶是武功修为如此，都不得不感到有些疲累，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家。范茗难得体贴起这个看起来一脸坚毅却难掩疲色的女子。

　　１８。
　　那厢客栈里睡得寂静无声，这厢堂屋里闹得却是不可开交。
　　扎着羊角的小女童怒目圆瞪，气势冲天：“我让你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姑奶奶我为这碗汤熬了两个时辰你敢不吃？！”说着就要硬灌。
　　床上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从缎被里露出几块细皮嫩肉和一堆绷带，发丝气弱地铺散了满床，眉头紧皱着，一脸气苦的表情，生生显出几分幼弱，嘴唇淡得几乎没有颜色，却是倔强地别过头：“癞蛤蟆熬的，好恶心。”
　　羊角女童一手拖着碗，一手叉腰作穷凶极恶状：“恶心？癞蛤蟆？我这叫‘金丝蟾蜍’，你就算１０００只天鹅跟我换我都不会跟你换，识不识货啊小子，这么好的货你还敢给我嫌弃？”说着，那只本来用来叉腰的手就忍不住戳向那别扭小孩的眉心，胸口起伏，显然被气得狠了。
　　侧过头，少年清亮的眼里闪过一道光彩，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确是不松口：“药本来就很苦，你还给我喝很恶心的□□汤，喝不下去。”
　　“你……”不在沉默中消亡，于是小羊角爆发了，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个手刀，不配合的病人就很配合地晕了过去。
　　很没风度地朝外面吼了一声：“域娅，来灌汤。”
　　外面就走进来一个金发蓝颜的异族美人，拿着一个精巧的有个小机括的银勺，机括轻轻撬开牙齿，汤汁一点一点地被用勺子喂进了喉咙。
　　那小女娃坐在床沿，托着腮，抚额，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老沉模样：“不管□□汤，还是金蟾补药，不管你想不想，都是要喝的，想吃姑奶奶的手刀作饭后甜点就直说呗，老娘一定会成全你的。”平时扑闪扑闪的眼睛眯成了半月状，像只初次偷了鸡的狐狸仔。
　　少年隽永的眉毛微微蹙着，就好像即便晕过去了，仍旧能够辨认出这是令人作呕的“癞蛤蟆”为原料的汤剂。
　　手刀不重，刚刚好好够让所有的“□□汤”下肚，不消一刻，晕过去的人就醒了过来。醒过来还不甚清醒的人咽了咽口水，立刻面色发青：“你个老太婆，又喂我□□汤，识相的，就赶紧把粽子糖给我交出来。”前面几句还挺有气势，最后这句么，说话的人也不得不像个病人该有的那样，话，说得有些气虚。
　　“呵，你再嚣张呀，再冲天嚣张，看你到哪里去买我这裘氏独家秘制蜂蜜粽子糖，哼哼。”鼻孔朝天，羊角朝天，一只脚跨在床板上，两臂环胸，这肢体语言充分说明了豪气大发的四个字“你求我啊。”
　　只见被子下面白皙但略有薄茧的手指戳了戳那看起来细细滑滑的小脚丫，待那脚丫子的主人低下那“高贵的头”，撞入眼的便是那润泽的水翦清瞳，一动不动地瞪着自己，那瞪也是有技术含量的，既有含冤的凄楚，而又非叫人心悸的怨怼，直让人觉得，自己怎能如斯委屈了此人呢？贝齿轻咬红唇，虽然唇色有些惨淡，却别有一番韵味。只听一声细若游丝的：“难受。”球球就一下子忘记了坚持，忘记了“扬起她高傲的头颅”，忘记了此前的盛气凌人，忘记了此人的狡猾奸诈，鬼使神差地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
　　直到眼前那双桃花眼漾出得瑟的笑意，小女娃才回过神来：“你你你，你个妖孽，竟然使美人计。你不要脸。”因中了美人计而上当，让小球尴尬不已，急得到处乱跳脚。
　　撑起半身，右手拿着纸包，左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颗玲珑剔透的棕色糖果。这厢美人计得逞，吃着浓香馥郁的粽子糖，少年一脸享受，露出两个小梨涡，还不忘挤兑别人：“我使美人计给瞎子看，也没人会上当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怕是尚未勘破啊～～～”
　　小女娃跺着脚飞奔出去，迎面差点撞上端来药斋的域娅，好脾气的蓝眼美人也忍不住抱怨：“怎么这么急躁啊。”进到屋里就看到那个得瑟得有点欠抽的美丽少年：“你怎么比小球还会做坏事啊。”一副大家长的口气，虽然字里间有些生硬，但并不影响表达。
　　“哼，谁让她让我喝□□汤的。”挑起一边的眉毛，笑得没心没肺。
　　“你们中原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摇摇头，蓝色的大眼睛中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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