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债

　　唐碧溪被拖入井中时，脑袋“咚”一下撞在井壁上，疼痛感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整个人就被拉进水里，井水冲进鼻腔，火辣辣的疼。越往下，胸口受到的压迫越明显，在他感到头晕目眩，胸肺最后一口空气即将被榨干之时，终于落了地。
　　藤蔓般的长发收了回去，他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不断。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一双白色的鞋子最先映入视线，然后，是曳地长发，白色长袍，掩在黑发中的，一张女人的脸，眼神阴毒诡异。
　　她俯下身子，伸出枯枝般的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打量了一会，自言自语：“怎么把你给抓来了。”转念一想，咧开嘴，“你是她哥哥吧？这么看来，你还有点用处……”
　　唐碧溪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压下喉咙的不适感，沙哑着声音问她：“你是谁？”
　　她不搭理他，一只手抓紧他的衣襟，轻易就把他整个拎起来，用力往上一抛，一只脚把脚边一根白骨踢起来，再转身一踹，骨头如箭，立时穿过他的胸口，将他牢牢钉在石壁上。
　　巨大的疼痛感从胸口扩散到全身，喉头一甜，一大口热血就从他口中喷出来，他粗喘着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她伸出手，在他胸口沾了一点血，伸出舌头一舔，似乎很满意这味道的样子，凑到他耳边：“你知不知道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流尽，最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是什么感觉？”她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的样子，继续道，“没关系，你很快就知道了，而且，你妹妹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阿宁！他握紧拳头，想说话，一张口，又是一股鲜血涌出，只能死死盯着她。
　　伏姬心情很好地拍拍他的脸，转身隐入黑暗中。
　　唐碧溪被抓走之后，井外也暂时恢复了平静。
　　唐碧宁跪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我太没用了，”她叹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嚷着要杀了她报仇雪恨……唐碧溪那家伙，那么娇生惯养，要是被活生生剖开肚子，该有多疼啊……”
　　看到她这副样子，离衡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心头的疼痛感压下去。说什么要护她一世长安，失去了一半灵力的他，还能做到吗？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面前，再死一次？
　　“不会的，”离衡看着她的眼睛，“他还活着，我会救他。”
　　唐碧宁缓缓对上他的目光：“真的？”
　　“主人。”被离衡急急唤过来的阿炎见了地上一片狼藉，心下诧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鬼气。
　　离衡对着阿炎道：“你好好护着她，我去去就回。”
　　眼见离衡就要孤身跳进井里，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目光坚定：“我也去。”
　　“不可以。”他的态度同样坚决，“你去了只会让我分心。”
　　他这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让唐碧宁快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一点点松开他的袖子。
　　离衡宽慰道：“放心，我会带着你兄长回来。”
　　唐碧宁点点头。
　　阿炎虽然不知事情原委，但看到这副情景，他莫名地有些同情她，挠了挠耳朵，斟酌着开口：“喂，女人，你不用担心，我主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掐断了，他大惊失色地看着唐碧宁在主人跳下井口的时候，突然站起来冲到井边，一跃。
　　“你要干什么！？”
　　唐碧宁一边撸袖子跳下去一边吼：“离衡你个龟儿子，我的哥哥我自然要自己救，我唐碧宁做事情什么时候还需看他人脸色！？”
　　阿炎：“……”
　　他忽然有点欣赏她了。
　　阿炎趴在井口，想着要不要也下去帮他们一把，爪子触到水面，一股灼热感传来，赶紧收回爪子。算了，水与他相克，他还是默默等他们上来好了。
　　离衡下井没多久，就听到上方传来物体落进水里的声音，双手撑着井壁，抬头看去，有些无奈。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乖乖听他的话……
　　等她来到他面前，他一手环住她的腰，对着她打手势：“撑不住了告诉我。”
　　她轻轻点了点头。
　　离衡松开支撑着井壁的手，身体落向更深处。
　　上一次沉入井里的感觉，唐碧宁还清楚记得，只是上一次，她是被那个女人扔进来的，绝望，又无力挣扎。这一次，她是自己跳进来的。是身边有人陪着的缘故吗，她竟觉得莫名安心。
　　随着身体不断下降，肺里的氧气所剩无几，胸闷和头晕的症状越来越明显。
　　离衡察觉到她攥着他衣襟的手不断收紧，脉搏跳动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井下没有一丝光线，他没办法看到她的表情，心中算了算下来的时间，差不多了。
　　唐碧宁感觉到他握在她肩上的手忽然上移，放在她后脑勺上，摸索着捏住她的下巴，手上用力，让她往他那边靠，下一秒，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轻轻贴到自己唇上，握着自己下巴的手微微使力，她不由得张开嘴，氧气源源不断地渡过来。
　　愣了一会，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一把推开他，一巴掌照着他的脸扇过去，可在水中攻击力大大降低，打在他脸上的力度就跟抚摸差不多。她收回手，嫌恶地在身上搓了搓。
　　离衡就是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她的恼怒，微微一笑，长臂一伸，把她捞过来，感觉到她又是一拳打过来，手一转，便将她制住。他凑到她耳边：“省点力气。”
　　怀里的人果然不再挣扎了。
　　唐碧宁觉得，当初没把他一刀捅死，果然是她太善良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掉进了一个池子里，被池水冲进甬道不断往下滑，甬道尽头出现一个断层，他们一下子就掉了下去。离衡拉住她一转，落到地上时她被他护在怀里，不疼。
　　唐碧宁从他身上爬起来，四周是一片昏暗：“这里，就是她的老巢吗？”
　　离衡起身，集中灵力在空气中探了探：“没错，她的气息在这个地方最重。”不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哥哥！”
　　她一下子就看到黑暗中石壁上钉着的那个人，几步跑过去，解下腰间的九节鞭，在手上转了几圈，甩出去绕在钉着他的白骨上，一扯，白骨从他胸口中拔出，整个人从石壁上滑落，她迎上去扶着他。
　　唐碧溪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衣服完全被血浸湿，唐碧宁的手不过在他背上停留一会，就感觉到自己的手上都是黏腻的液体。
　　她找到兄长的喜悦，在看到他这个样子之后，瞬间消散。
　　她颤着手拍拍他的脸：“唐碧溪……唐碧溪你醒醒，你别吓我……”她回头无助地看向离衡，“怎么办？他流了好多血……你救救他好不好？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离衡半跪在地上，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他的脉搏，原本应该有着生命跳动的地方几乎一片平静，鼻间呼吸全无……这是，濒死之态。
　　他扯开他的衣服，胸口赫然一个血洞，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白骨清晰可见。
　　离衡在给唐碧宁续命之后，已经失去了一半灵力，唐碧溪这样的伤势，能不能活下来，连他也难以预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在锦囊里找了找，找到一颗养魂丹，捏开唐碧溪的嘴喂进去。摊开手，对唐碧宁说：“你的匕首借我一用。”
　　她抽出匕首递给他，他却没有接：“拔`出来。”
　　她照做。
　　他看了眼手心，道：“划一刀。”她一愣，他继续道，“不要留情。”
　　她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一手捧着他的手掌，一手握着匕首在他手上划开，匕首削铁如泥，鲜血立刻冒了出来，白皙的手掌衬得那道伤口尤为可怖。
　　他却嘴角含笑，仿佛伤的不是他：“解气吗？”
　　解气吗？她想起之前在井里的情景，心跳一滞。扯着他的衣袖把匕首擦干净，插回鞘，咳嗽一声：“还行。”
　　见她脸上不那么愁云密布，他笑意更深，手掌移到唐碧溪胸口上，握紧拳头，鲜血顺着指缝滴下，渗入他的伤口中。还在冒血的伤口立时止住，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很快只剩下一个浅浅的伤口。
　　他再探探唐碧溪的脉搏，明显有力了一些。
　　唐碧宁第一次见到有人有这样的能力，目瞪口呆：“你的血……竟然有这种效用……”
　　离衡掀开外衫，扯了一块布条，缠在手掌伤口上，嘴咬住一头，系紧：“表面功夫罢了，实际上，他的内伤更严重。当务之急，是带他出去找大夫。”
　　“好。”
　　她扶着唐碧溪的肩膀将他搀起来，他个子本就高大，现在整个人毫无意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还没走出一步就被压得晃了晃。
　　离衡接过唐碧溪：“我来。”他一弯腰就将唐碧溪背了起来，“走吧。”
　　唐碧宁跟在他身旁，帮着稍稍扶着点兄长。
　　爬上断层，之前那个蓄满水的池子已经不见了，眼前又是一个洞口。她和他对视一眼，他思量片刻：“走。”
　　唐碧宁点头，不动声色握紧了九节鞭。
　　他们往里走了几步，却见里面有人，她大喝：“谁？！”
　　里面的人抬头望过来，唐碧宁顿时如遭雷击。
　　那几个人，分明是她、离衡还有唐碧溪，就连动作都和他们方才一致……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变作我的样子！”她怒声道，提起九节鞭扫向“她”，锋利的鞭尾刺破“她”的胳膊，同时，唐碧宁感觉到胳膊一痛，低头一看，自己的胳膊上凭空多了一道伤口，与“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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