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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降怪物。
龙秀真是遇上克星了。段扬出逃便出逃,自古小官妓女跟着恩客出逃,天经地义。这下好了,说是见龙秀在牌桌上和楼宜月眉来眼去,吃醋气跑的——世上不吃饭的人尚有一些,不吃醋的却一个都没有——越发天经地义。凤夫人撕破脸皮,叫尤烟下令,不把段扬找回来就报官,那时候,连户籍都没有的两人,要么曝光,要么充军。
那好,找他个聒噪家伙不算难事,难的是赵学士夏休完毕自然要回京城。
京城,京城。龙秀心中腹诽不断,毛躁地备马装车,去京城倒罢,不知是谁家,偏偏出大价钱带一镖臭烘烘的鱼鲊酱!
手中皮绳索缠成一团,龙秀愤愤往地上一掷。
堂堂亲王,如何会套马车?!
顽劣的枣红马扑嘟嘟打个喷嚏,蹬蹬后腿,洁白的大牙亮光闪烁。
段扬——!龙秀瞪马一眼,迟早一天修为和涵养都会断送在此人手上!
“哈哈哈——”聚义堂前暴笑。龙秀回头,好啊,这些镖师,倾巢出动看笑话来着?
“滚!”众人见老虎屁股摸不得,纷纷落荒而逃,各自打着空翻,当真“滚”了。龙秀深深吸了口气,回到车前,车中供奉的祖师爷达摩一脸小媳妇缩在苇叶中,神态活像段扬那厮。
偌大个天下,就没有容身之处么?大不了……大不了回武夷山找师叔师伯出家当道士。
龙秀紧握拳头,但觉身后薰风袭来。
“云公子,让宜月替你备马可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知宜月公子何种闲心,也凑巧赶到镖局。
“呃……不必不必。”龙秀回过神正欲施礼,楼宜月已拢起广袖拾了绳索,仔细解开。
“云公子在家必是享福之人,委屈做粗活,倒是我们对不住。”
“呃……哪里的话……”龙秀想上前帮忙,苦于自己不会,迟迟未动,异常尴尬。
“老大。”二镖师见状,斗胆摸近:“大家一直琢磨件事。”“讲。”“觉不觉得你跟楼公子很配?”
“什么楼公子?”龙秀望天。
二人愣住,看看车边忙碌的楼宜月,又看看龙秀,懵了:
难不成老大不知道宜月姓楼。
“哎呀小云,我跟你说——”两人被推开,笑容可掬贴过来的,是副总镖头观射心。“你是镖局的头,他是倌馆的头……懂吧。”
“唉,我道是谁,原来也不过是个小倌。”龙秀不屑。
“不要这么讲,小楼好歹有些文名,给皇上写过字,人送外号风月翰林。就算你大户人家出身,也……”
“假如真有才气,为何不夤缘仕途,再不然做个清客幕僚,乃至隐居林泉,也比卖身为相公来的干净。至于什么风月翰林,多是那些雅好臀风的酸儒叫的,显示所好不俗罢了。” 龙秀颇不屑。
观射心慷慨激昂地扶住龙秀肩膀往楼宜月面前一推:“老大,当面论人过,有前途!”
镖师隐痛,心急如焚:钱啊,钱啊,我们在花魁身上押了整年薪水啊。都怪观射心瞎搅和,独独他押段公子又怎样。好在楼宜月没计较,面不改色朝二人轻轻点头:“请二位师傅检视我绑得对么。”
“很好很好,楼公子什么都好。”二镖师看都没看,硬把满脸奸笑的观射心拖走。
“那……”龙秀语塞。
“数次相见仍未告知是宜月失礼。不错,我本姓楼。”
“我……”
“出镖吉时已到,云公子该走了。”
“……嗯”龙秀当真没辙,灰溜溜爬上车,扬鞭拍马。
“一路小心。”
车驾迅速消失在大门转角,龙秀偷偷回头,似乎看到楼宜月极淡极淡地一笑。
镖车走远,楼宜月转进聚义堂,对众镖师道:“诸位赌注之事,不论输去几文,都由宜月还上,只求莫再节外生枝。”
“楼公子你……早知道?”镖师们一愣,随即尴尬地挠着头,答应了。
麒麟镖局的镖不难保,沿途各大县乡都由客栈接应,客栈不仅食宿马匹,还提供窑子勾栏优惠券,可惜龙秀用不着。走了三日,风平浪静,没听说关于段扬又捅篓子的传闻。龙秀跨进客栈,见观射心坐在桌上剔牙。“观爷爷,你怎么在这里?”“小云呐,你骂了人家,人家又在你车上做手脚手脚,我只好赶来护驾咯。”“宜月?难道车上有玄机?”“啧啧,有事没事帮你备车,自己悟吧。就跟你说,还是誉儿好。”
次日出发,观射心提议离开官道抄小路,入夜便可抵达杭州。天气渐渐转晴,日头高照,热得厉害,好不容易蹩进山区,路边丘林起伏,树丛茂密,凉风徐徐。观射心睡够伸伸懒腰,摸来几根光滑的树枝,撬开酱坛,搅起鱼鲊酱,津津有味地舔起来。
“老大,后边人跟咱好久啦,眼下这地方正好动手。一缸海味不值几文,当心你小命不保。”
“哦?果真这样,观爷爷不也得当心?” 龙秀不喜海鱼浓腥,朝车外挪了挪,观射心泰然自若,美美地吃着鱼酱,哪里像发现强盗的样子。
“谬矣,目标是你。鱼酱包在我身上,赶紧骑马开溜吧。别忘把小誉儿找回来。”
观射心越发悠闲自在,抹抹嘴干脆躺下了。龙秀无奈地摇头,刚一动弹,变故突起。
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啸在空中炸开,肆虐的火舌缠绕短箭,霎时飞到胸前。龙秀本能地翻掌一挡,掌心一震,不想小小一箭竟有如此威力。
“精彩!”观射心笑得格外酣畅。话音未落,数声迭起,二箭一左一右从龙秀身后猝然而至,火焰熊熊,势若流星。龙秀滚身上马,闪避不及,箭头没入右肩半寸,龙爪火焰化成青烟,四散开去。龙秀忍痛拔出箭,肩膀顿时血流如注。远处冷箭长啸,喊杀声惊雷一般动地而来。
到底是什么人?自己从不树敌,宫中侍卫断然不敢动真格。龙秀夹紧马腹,俯身拨动马鞍旁的绳扣,绳结繁复,好在并未系紧,应手而开。枣红马甩掉笨重的镖车,撒开四蹄,疾驰而去。半里之外,山道豁然开朗,眼前一片荒矶枯草空地水洲,云烟茫茫,草枯石老,四望无际。龙秀怕有中埋伏,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走进草丛。
只走不到百步,追逐之声隐隐消失,龙秀心里稍宽,回头正欲张望,左右赫然冒出七八个人影,
遁形之时悄无声息,恍若死物,修为实是上乘。
刚藏好身,却听脑后一声机簧轻响,心头一紧,敏捷向上一跃,往后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不到三尺之外站着七八,自己竟然毫无觉察。为首的青年深目鹰鼻,衣着褴褛,头戴荆棘花冠,手执罗护罗蛇弓,,大笑仰头,轻描淡写地挥出一掌,地面大地龙秀逃遁之处,陡然如败革破絮,难以着力。龙秀被迫落到地上,还未站稳,只见青年身形一闪闪动,掌法迭变,迅捷拔张,快若流火,分明带着一股霸气。龙秀下意识挡过。火石电光间,一泓弧青光缠绕烈火划过,龙秀向前一个趔趄,青年猛地返身后退,变掌为抓,朝龙秀灵台穴轻轻一拍。龙秀八脉登时一酥,手脚关节一沉,不听使唤了。
糟糕,中招!
青年狂笑:“多年不见,盟主韬光养晦。不单练起武,还投奔武夷魔窟。”
盟主?龙秀松了口气心下稍稍安定:“阁下认错人了,我云某一介三流镖师,并非你们的盟主。武夷山道观很多,曾去烧过香,不曾见有魔窟。”
“奇怪,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委身做镖师?”
武林盟主?这词耳熟,兴许段扬提过。肩伤渗出的血浸湿衣袖,隐隐发凉。
“云某真不是武林盟主,更未曾与诸位谋面。”
“未曾谋面?本人姓阿逸多,法名天心。”阿逸多负手仰面,握着长弓从龙秀面前踱过,模样极为霸道:“五年前,你口口声声说你要摧毁武夷要重振武林,如今现下倒却隐姓埋名逍遥得很。”
“武林?家国天下,尽归吾皇百姓,何时又来个武林?。
“朝廷不让我等生存,所以我才与朝廷势不两立!”
“哦?”龙秀望向天心中随从,一人朱衣铺地,莲藤绕身,大概地位较高,余下的穿清一色蝎子火轮朱衣锦袍,皆大红斗笠,绛丝蒙面巾,极为奢侈。“诸位衣裳光鲜,何以道不能生存?君不见黄河百姓年遭……”
“住口!”天心重掌袭来:“难道你还想跟朝廷那群衣冠禽兽同流合污?”
龙秀感到体内生冷地钝痛,鲜血从喉里涌出。他自小长于深宫,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自小长于深宫,连冷傲的师父也关怀备至。别说挨打,就连责骂也没有过。如今如今无缘无故大祸临头,固然不愿为人鱼肉,不过出逃在外,权衡一番之下,只得强压怒火,冷冷道:
“我云某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你休得胡搅蛮缠!”
“不是?你豢养的观射心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要不是投鼠忌器,为何不用你所谓的的无上法门还击?”
龙秀沉思不语。观射心让出总镖头位子,原本就蹊跷。,而天心所谓口中武夷魔窟,八成是武夷玄门,偏偏又与自己有关。
“我告诉你,在场所有人生前全是你的追随者,难道大家他们会认错吗?”
“生前?”龙秀大为困惑。
天心不答,继续说道:“你想清楚,普天之下,谁还拥有这双重瞳?!”
龙秀登时怔住:自己双目确实是重瞳,平时只显得稍稍深邃,侧面细看方能发觉,实为二瞳交叠,一色乌青,一色绛紫。不过知道此事的,唯有双亲与前朝太常卿……
“你不是号称洞悉前尘的巫神吗?既然这双眼睛无用,不如毁去了!”
天心大喝一声,骤然竖起二指,疾向龙秀双目点去,龙秀苦于穴道被制,只觉眼中有物似冰凌一碎……天心霍然住手,。惊恐地瞪住食指。
——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滴五光十色的水珠。他的手法身法堪称天下第一奇速,想不到还竟有人远远在他之上!瞬息之间不紧不慢正中要害。那滴水如此艳丽多彩,晶莹剔透,。仿佛错杂世间最明媚的色调,聚缩为一点明珠。
一定有剧毒!天心二话没说,立刻抽出旁人腰刀,斩下食指。
“吱——”空中传来一声长啸,一对幼鹤欢快地掠过长空。
……刚才那滴水是……
仙鹤遗屎。
天心大怒,摘下蛇弓强射一箭,火焰箭未及鹤身,就被挥翅拍下,恰似拍一只苍蝇。
“果然,果然你早就胸有成竹。”天心怒极反笑,挥弓解开龙秀穴道:“可你记住,神佛也有始料不及的一天。摆阵!”话音未落,身形如电,携起随从速速撤去。
龙秀纳闷极了:方才天心手的指头明明已经刺入眼中,此刻视物仍清晰如常。莫非是天意?也对,我不是武林盟主,我不必代人受过。龙秀按住肩伤,准备回头回去找观射心问个究竟。不料刚转身,只却听一声巨响,来路被炸断,浓烟滚滚,草地四周丘陵四周土石塌方,轰隆作响,七座长土丘接连倒下,形成一堵连绵不绝的高墙,瞬间封死各条路。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阵眼处,主阵之人清音长啸,用听不懂咒辞,叩问天地。
接着楚歌四起,低迷曼妙的旋律层层交缠,纷纷应和迷惘又深情的咒语。
草地水洲中央钻起一股沙尘,遮天蔽日,狂风漫卷,流水惊涛,荒草披靡,。
待风停尘定,整片草地赫然成为一个大阵:
二百余红衣人打扮相同,各持刀枪戈矛斧戟,列队其中,三丈一人,横竖各十五,俨然扩大的连珠扩大的棋盘。龙秀笃定阵法必用奇门,看准“休门”,发足狂奔,哪知腿脚一软,差点跌倒,周围五个人幻影般移动身形,突然出手。龙秀滚身后退,勉强避开,发觉脚下土地微微松动,一个激灵,用尽全力跃到不远处。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先前站立之处血肉横飞,五个死士瞬间化为冤鬼,旁边的人却毫无惊悯之态,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龙秀按住胸口,疼痛中感到一阵眩晕。好狠的天心,居然在肩上之毒只是寻常麻药,真正厉害的在灵台穴那一拍上,掌法中更暗□□针,奇毒通过。灵台乃八脉会穴,一呼一歙,毒便布满全身,。难道束手就擒死在这里吗?
这阵法奇特,估计不待出阵,就毒发……
祸不单行今日行,一而再再而三,凑成个单数。
“龙秀……龙秀……” 正在绝望,地底传来一个绮靡的苍老的声音:“你身上火毒,普天之下只有二人能解,万一若半刻钟内离不开五子连心阵,便是合他二人之力,也要落下根子。”
龙秀这一惊可不小:“你……前辈知道我的姓氏名字?”
声音嘿嘿偷笑:“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从京城逃,嗯……逃什么呢……逃……”
龙秀苦笑,顾不得计较:“知道也可罢,晚辈遭人误认,困于此地,前辈能救我最好不过。”
“我不便现身,你跟紧仙鹤速速出阵,到了杭州自有解毒之人。须记住,此阵五人一组,纪律严明,你不移动,他们也决不出手。听我棋路,北十七步,东三十四,南五十一,快去走!”
二鹤翩然落下,带领龙秀在水草间穿行。
果不出所料,龙秀依言快走数步,火毒开始肆虐,所到之处,仿佛千万个蚊虫咬住不放,痛痒交加。阵中武士轮转如风,每出手凡三三招,绝不增减,龙秀看准时机,避过三数人招,依言抢到节点。然而每走一步,附近就有火雷爆炸,荒草干枯,火势在局部蔓延,遇水而界,火势很快蔓延开,却烧不到死士。形成奇特的纹路。
“西三十四,南五十一!” 火毒开始肆虐,所到之处,仿佛千万个蚊虫咬住不放,痛痒交加,脚下砂路坑凹滑腻,野草盘根错节,龙秀不慎跌倒,被锯草硬生生拉掉一块皮肉,伤口灼烫不见血。
“这对鹤长在昆仑山麓,一食冰一食火,性子高傲,你要有一点示弱,它们可就飞回老家了,到时候当小心赔不起。”声音在地下又是调笑又是揶揄,不断催促。
龙秀奋力击倒一组敌手,弯腰喘气,观察情势。火雷轰动,耳中嗡嗡作响,震得人神志迷离,浑身疼痛难忍,衣裳尽湿,似乎有巨炭压顶,一遍遍把骨肉碾为齑粉,。仙二鹤起落更快,红黑二色交织成一团眩目的光。映着不远处火光,眩目得晕头转向。龙秀怕它们真的飞走,拉过长发衔在口中,狠狠咬牙,暂忘伤痛,拼命前行。他自小习武,根底悟性一流,尽管毫无对战经验,心无旁骛时,仍能依靠娴熟精妙的招式占得上风。转眼间,阵上没被火雷炸死的,大都伤在他手下。
“玉骨冰姿,仙人容止,羞煞他兰陵王,嫁与我算了。”
“你!”
“你比我美。”声音马上接口。
龙秀身形微窒,冷不防被身后响棍击中,沁出一口鲜血,脱力跪倒在地下,眼里黑影乱窜。
“快起来,只有七步了。”
“七步……”
龙秀喃喃,发狠立足狂奔,无奈力不从心,朝前一个趔趄,扑了个空。
摹然抬头,却发觉远近影影绰绰,糊臭扑鼻,二百多焦枯的身体,拖着残肢,又摇摇摆摆,拾起兵器,重新立于原地。
“那些人……”
“是尸体。”声音收起玩笑,声音平静得像叙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怎会?”
“杀人断七,再以邪术操纵为己所用。”
龙秀惊疑,屏息环视周围,果真全无精气神流动,更无生命迹象。
不知哪里来一股异样的灵气,冲上百会,醍醐灌顶,暴雨般浇透全身。
“不——”龙秀身法慢了许多,中邪一样,竟忘记闪避呼啸而来的刀剑,漫无目的地张望。二鹤通灵,急切地挥翅拍打敌人。
“火毒离神,快集中精力!”声音急呼:“九皋,回天上。”
雷声大作,火毒攻心,趁机左右龙秀动荡的意识。龙秀发狂疾走,两眼充血,拗怒之中,渐渐弥漫起乖张的悲怆:
“阿逸多残杀数百人,只为激我现身,师父和师门也为我蒙尘。我怎么能这样,我怎么能这样……”
“龙秀你冷静,阿逸多所寻另有其人,此事说来话长……”
“我只问,此事缘起,可是因为我?”
龙秀陡然停下,目光澄明,一字一句道:
声音沉重地叹了口气,无法敷衍,哽咽地笑笑:
“……是。”
“然后我只顾自己逃命?”
“殿下,你不会坐视,对吧?”声音一沉,冷若凋霜,忽道:“事已至此,此阵非破不可。你在温伯雪门下,必定听过却邪超度之法……
存想三天,随我念:无□□禁上天宫玉几下,伏以——”
耳畔铜箫呜咽,晕染云霄,缠绵婉转,凄迷悱恻,絮絮叨叨,时而呢喃,时而呻吟,时而哭泣,时而调笑。一瞬耳鬓厮磨,一瞬相隔天涯,柔曼而彻骨,温暖而苍白,恰似雪天的日光,而雪里有一人,独居,默坐,端行,流眄,顾盼,上下求索,苦苦思量。
“转念——
太素妙主,郁罗上宾。炁和玉境空相,升陟九天玄元。
一旦开度,出入有无。按景曜于重昏,济神魂于霄极。
垂慈悯苦,卫驾阎浮。作生死之津共,假因缘之殊同。
幻形召灵,藏精命魔。存孤心于五路,堕法身于冥途。
漂流欲海,迷滞染着……”
天中淡紫辉煌,日轮倏尔凝成一缕软红,旋转飘飞,飞绕之中,伴随光线裁下的阴影,穿插成一幅华光四溢的罗带,缓缓降落。箫声迭转,罗带裂成碎片,如缀露的夜莲,霎时花雨满天。
地上爆炸的烟云搅起花雨,散成轻尘,铺天盖地,绝望地陨落。
龙秀心念一动,不小心呛入一脉馀香,花尘清润甜美,催动着璇玑穴,化去周身伤痛。
箫声至此戛然而止。
不好!
重瞳深处,清光幻灭一闪。
“灭其形体,归天元。”
幽幽的声音如一点灵光,在地底蕴育许久,倏尔扶摇直上,烟花般绚烂地炸开。二百余死士枯朽的形体,猛地活动起来,一声激越楚啸,顿时全阵复苏。五子连心,五道疾风从五方纵横而来。龙秀缓缓回身,二指轻弹剑锋,长剑发出低吟,撞向对面天杖,杖头侧转,击在另一方铁矛上。三种武器轮转,森然围住龙秀,一转之后,无人接应,竟是一滞。
五子连心,一人为轴,四人为翼,不容差池,方能流转不息。
一滞之间,阵法大乱。
龙秀夺下天杖,飘摇举身,步出包围。杖头抡起,忽如朗月出云,鹤渡寒塘,又似晚风吹絮,春水飘萍。一道弧光,竟有百种意味,浑犹列宿行天,变幻莫测,几臻圆满。
草上风偃,惊醒荒芜最深处的眠虫。
天心此阵不愧为绝妙,芝兰芳草,泽国苍天,已深契于这数百荆楚死士愿意誓死守候的故乡。
铜铃铮响,天杖所系神绸游丝缱绻一颤,惹起黄兰温懒的柔香。龙秀曳杖趋前,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涉足初洗如婴的净土。
这一步,无关拘谨与忧惧,无关暴戾与屠戮,只有沉醉的喜悦,由黑暗向光明往生。
红衣死士引颈瞻仰,居然忘记攻击。
龙秀闭上双眼,舞杖如龙。铁杖招风,发出此起彼伏的浩叹,杖顶金瓶银颅,蓝额血骨,飞动如旌,无色交织,螺香阵阵,分明是古老的招魂楚些。
阵中泠然怒啸,死士如梦方醒,潮水般涌来。
龙秀足下步法一变,跃起数尺,扬身挥杖,杖上十字金刚杵亮起白光,千万点细碎的飞刃朝八方漾开,妙音、宝相、天香,刹那充盈每一寸人心,隔绝去悲怨的繁华。鲜活的血液溅于虚空,绽放一天顽艳的无忧树花。
殷红的血光映在龙秀瞳中,渐渐浮起一点笑意。
那是与夺者俯瞰世间玩弄众生的一缕自得。
“你的选择,别怨我。”地底之声自言自语。
空中血花崩解为霰尘,吞蚀尽死士腐烂的体肤。白骨挫动,细密的喀喀声朝龙秀进逼,凌厉的杀气从杖上透起,龙秀踏起锁鬼罡,足下破空,急袭入骷髅群,杖头寒意跌出,如天河怒决,冲溃当头数十具尸身。神绸如鹰翼,猎猎展开,翻搅碎骨,收入漩涡,伐斫之音,回响不绝。
尸骨猛然止步,一呼百应,凝聚成一张巨大的网,饱噬九重炼狱之苦,铺天盖地袭卷过来。
天杖忽作雷霆,从长空直直劈下,驾电叱云,乍明乍暗,变化无停。
巨网被冲散,尸骨同归于尽之心已决,狠狠跌落,撞击大地,引动地底雷火。
龙秀心念净土地神咒,孤注一掷试图再做一搏,将意念贯注于杖中。
金石之杖难以承受如此强大的力量,裂为几截,死蛇般垂下。
龙秀不再有选择,静静注视脚下土地爆裂,烈火腾空。
他本不应命丧于此,本不应独对强敌。
只因他是岩岫间的云水闲心,九成琼阙照临万物的韶华。
“段扬那家伙,别遇上这么棘手的事才好……”
但是,却又不得不堕身于这绵绵无尽,甘之若醴的折磨。
雷鸣恸天。
然后万籁皆寂。
天心喜得敌手插翅难飞,气得苦心经营的阵法毁于一旦,不等烟消云散即寻进阵来。唯见天元阵眼中央,清波沦涟,水中身缠莲藤的红衣少年抱着生死未卜的龙秀,缓缓摘下面巾:
“阿逸多,你忌妒我的美貌么?”
“你……”主阵之人,早被掉包。
“怎地,明明鸟人一个,还装听不懂鸟语。我是替它说的。”少年身边,玄鹤兴高采烈,点点头,哑哑两声,冲上九霄,晶莹的鸟屎落地,铿然作响。
天心五雷轰顶:
“你是何方神圣?”
“我说我是小狗,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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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杜光庭《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楚辞章句》《瑜伽经》《藏传佛教象征符号与器物图解》
首先要为我南极跳到北极的文风辩解个,窃以小说应首推功能性——我变态到哪里,诸位大人就脑残到哪里吧,我谨以RP担保,全文包括题目绝无一句废话空话华丽的话,绝对是谶语,绝对是玄机。(众:你也有RP?)
再说五子连心阵,这是连珠棋,也就是五子棋= =|||变化而来的,按15*15标准棋盘分布,每个节点一个人……
最后说天杖,这是一种密教法器,简单说来长这个样子:一根八面棍棍从上到下串着:十字金刚杵、干枯的白色骷髅头、发霉腐烂的绿色人头、血淋淋的人头、金色宝瓶、半截金刚杵、神绸游丝、悬珠、悬铃、达玛茹……今天晚饭吃了什么?